黑館大門上面又是一堆人臉,褚冥漾聽到前者嘖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音量說著晚點算帳什麼的。

冰炎一腳踹開門,踏上長長的樓梯,暢行無阻一路上樓。

對於牆上那些異常乖的畫像,褚冥漾吐槽了一句,一群欺善怕惡的渾蛋。

很快到了四樓,冰炎想也沒想拉著人直接進自己房間。

“磅”的一聲關上門,隔絕了外界,冰炎才像是放鬆下來的呼出一口氣。

褚冥漾同樣也鬆一口氣。

萬歲~終於回到可愛的黑館小窩,哇哈哈就算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活動也無法入侵這裡的,他難得發自內心的慶幸,住在沒人敢靠近的鬼屋真是太好了!

「接下來,隨便你幹嘛。」冰炎看了眼還呆站著的褚冥漾,這樣說。把散在桌上的資料報告什麼的收拾折疊放進書櫃。

接著腳跟一旋,本來要往浴室方向的步伐煞住,冰炎轉過身:「褚。」對他勾勾手。

回過神的褚冥漾才發現,兩人的距離差點就拉開超過三米,冒著冷汗趕緊跑過去。

冰炎腳點了點地板,「你待在這裡,我要洗澡。」

褚冥漾照著話停在浴室門口,然後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感覺好像偷窺狂啊!雖然小的絕對、絕對沒膽偷窺學長!

式青才會有的癖好,表示沒興趣的褚冥漾決定靠牆坐到比較不可疑的門口旁邊。

大致確認沒問題,冰炎一把關上門。

身體微妙的頓了一下,他皺了皺眉忍受這股違和,抽出放在裡面的備用衣物進去淋浴間。

水嘩啦啦的撒下來,溫熱的水痕包裹著肌膚,但冰炎卻覺得……某處涼透到快凍結的樣子。

從剛開始就覺得哪裡傳遞來一抽一抽的疼───胸悶、煩躁、焦急……理性姑且還能把這些壓下來,但是……為了不讓這些抑制不住爆發,他加快了沖洗的速度。

知道這情形不對勁,冰炎趕緊穿好衣服,不顧濕漉的髮,拉著毛巾衝出來,門磅的一聲發出有些大的聲響。

 

 

一愣,冰炎看見窩在牆邊的褚冥漾屈膝低頭,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全身像發著抖……也或許真的在顫抖。

「褚?」

冰炎緩緩地靠近,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他輕輕的推了推繃緊的手臂,換來的是埋在膝蓋間激烈的搖頭晃腦。

異常冰涼的身體死命地縮,恨不得融進牆壁裡似的。

背脊隨著一抽一搭的起伏,發出極為壓抑的細微聲音,褚冥漾努力的不想洩漏身上的異狀,但他根本不曉得這是在白費力氣,所有的細節冰炎全都收進眼底。

褚在哭。

低啞的啜泣聲就算拼命想藏起來,還是被冰炎滴水不露的聽了進去。

為什麼?

冰炎難得對眼前的情況束手無策,但猶豫不動並非他的作風,只好隨自己的直覺行事,把手落在低垂的雙肩。

肩膀的主人震了一下。

「褚,看著我,抬頭。」黑色後腦杓甩都不甩,不過某人可沒什麼耐心,「要我把你整個拎起來還是自己抬起來,選一個。」

褚冥漾心不甘情不願的抬起頭,露出淚如雨下的臉,委屈至極。

儘管做足了心理準備,冰炎還是有些錯愕,收到了一句心聲是────

學、學長……嫌…我吵……嗚…

「不是!」冰炎一秒反駁,頭痛的看著又被嚇愣的學弟,他微微嘆息,稍微收斂了身上的氣勢,語氣難得放柔:「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事跡敗露後的自暴自棄,讓一路隱忍的情緒更多潰堤了,褚冥漾哭得更兇,手不斷有一下沒一下揉著眼睛想擦掉流下來的懦弱。

他自己都對這股猝不及防的傷心欲絕覺得莫名其妙。

可他就是停不下來────遜斃了!太蠢了、自己……明明下定決心不再輕易感情用事了,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老是把事情搞砸!

他真的對這樣的自己很生氣,覺得自己很沒用……老是在學長面前出糗就算了,現在這副德性是怎樣……

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懂────

 

 

皺眉聽著近乎歇斯底里的心聲,冰炎制止褚冥漾自虐的手,覆上他的頭,來回順著柔軟的髮想讓他放鬆點:「褚,冷靜點,我不會笑你,冷靜點好嗎。」

冰炎掃了一圈房間沒有被入侵的跡象,目光落到了若有似無的絲線。

哭紅的鼻子抽抽咽咽的,黑色濕潤的眼睛蘊滿水氣還在不停的溢出,褚冥漾皺著臉極力想控制情緒而緊咬下唇的樣子,令人格外心疼。

心聲的話語又斷斷續續地響起,還有屬於過去的部分片段────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學長進去的時候就突然……覺得很難過,心臟被狠狠的揪住。

學長明明只是去洗個澡,我卻突然覺得這個房間好像永遠都只有我一個人了。

學長明明還在……可是、可是濃濃的淚意一直淹過來。

然後鋪天蓋地的一直朝我襲來,我最深刻的痛苦────

 

 

仍然退不去青澀的那年……眼睜睜見證他回不來的那天,視野裡便從此失去那個人獨有的銀色流光,失去了引領,失了焦,眼前漆黑的幾乎令人窒息。

深夜獨佔的空房,僅剩大氣精靈透明、飄忽、孤獨的獨守。

跟我同樣在等待那個人嗎?盼著房間的主人回歸……

先是茫然。

接著一股認知重重的刺穿心臟,某處破碎得鮮血直流。

學長已經不在的事實讓我腿軟、發顫,各種亂七八糟的情感化為水與鹽一股腦的衝出來───無助、傷心、憤怒、渴望、悔恨、愧疚……許許多多錯縱複雜的交疊,糾結成撕心裂肺的痛。

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是我、都是我的錯!

明明最不應該質疑的就是學長!

腦抽什麼還找他吵架!

遲鈍死了為什麼沒發覺左手的異樣?

一個勁的把氣出在最不該出的對象……

因為自己的幼稚、荒唐、無理取鬧,可笑的鬧脾氣之下做出的白痴判斷,連著其他人也一起自投羅網,事後就連自己都覺得吐血。

真該死,該死的明明是我,為什麼卻有人替我死去?

回過神,一切都來不及,懺悔也無法挽回的過錯,全身上下空虛的迴盪絕望殘響不時提醒我造就了什麼。

我……真的錯了,學長。

明明最不希望離開身邊的人卻消失了,並不是光靠憎恨鬼族就能夠填滿的空洞,沒有你的未來就像是在我人生的畫布中留下了殘缺。

我甚至自暴自棄得想過,腳步乾脆就這樣停下來算了,可是……真狡猾,一堆人卻拉著我不斷向前,逼我面對前方的道路,只是引領的身影不再有你。

不再有你,也許久了會麻木,也許永遠都那麼深刻。

雖然沒有如果,但我還是總想著,如果時間能夠倒退,如果能讓你回來,不管是妖師之力還是我的性命,如果能換取的話,我絕對不會吝嗇。

沒有你還得故作堅強其實挺累的。

學長,你回來好不好?

不該是你的……

那時安地爾乾脆點把我了斷就好了,那個混蛋。

明明更值得活下去的是你,卻獨留一無是處的我。

老天真不公平……

 

啪!

 

響亮的巴掌打在褚冥漾臉上,頰邊又麻又熱,疼的他一愣一愣的。

「褚冥漾,不要讓我聽到第二遍這樣的話。」熟悉的嗓音冷冷的一字一句吐出,「不管重來幾遍,我一樣會讓他們這麼做。」重重的,彷彿將褚冥漾拋入冰窟,寒冰刺骨打擊每一寸的神經。

耳朵的嗡嗡作響瞬間退潮。

褚冥漾愣愣地睜大了眼,任由眼淚繼續靜悄悄的奔驣,終於有了焦距集中在眼前熟悉的人身上。

「清醒了沒,清醒了就聽我說。」冰炎一刻也不放的注視著他,靜靜地說,「很多事情我們都只能順著情勢即時做出最理想的判斷,而我也不過是順應我該迎來的命運做出回應罷了。」

他思索了下道:「就拿你們那邊世界的話來講好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延遲或提早總會有來的一天,既然有些事情是改變不了的,那麼該來的總要面對。」

放在褚冥漾肩上的手很堅定,赤紅的眼平靜又認真的和他對視:「原地踏步就無法繼續前面的路,而如果等在前方的是終結,那麼也只能接受,我能做的就只是正視我的注定。」

褚冥漾靜靜的聽,眼淚依舊不知疲倦的簌簌而下,他滿臉淚痕,卻漸漸走出悲傷,想要發出聲音,卻吐不出一個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說什麼。

 

 

「我回來了。」好看的唇再度開闔,漂亮如寶石般的紅眼從不曾移開注視,「這是你重新賦予我的注定不是嗎?喚我的名,讓我從主神的懷抱甦醒,是你……讓我能夠繼續站在這裡。」

「你後悔這樣的結果嗎?」

褚冥漾用力搖搖頭。怎麼可能後悔。

學長能回來,我巴不得把頭磕到破來表達我的謝天謝地!

「沒人想看你磕破頭,到時候頭破血流還要清潔、治癒浪費醫療資源,別再衝動行事才是幫大忙。」冰炎沒好氣的說。

論衝動有誰比的上你啊……而且,我想學長應該也沒第二條命給我害了。

唇被拇指按住,撫在頰邊的冰涼嚇得褚冥漾瞳孔一縮。

「誰害誰死這種沒營養的話不要再讓我聽到。」冰炎的表情凶狠起來撂下警告。

褚冥漾眼睛抽了抽。居然說我沒營養。

一負得一正的結果,死亡的注定與活下來的偶然,這些既是事實已無法改變,唯一能確定的是,學長活生生地回到我們身邊,重新點燃原本熄滅的希望之火,我看見我的未來或許還可以堅持久一點不會太快領便當也說不定,嗯,果然有學長這張保命符才能活得更心安理得。

啪的一聲熟悉的力道從後腦勺巴下去,褚冥漾哀號著摀住頭發暈。

「你把我當什麼了?」

平安符。

「褚。」

慘了……

紅色眼睛瞇起來,發出了危險訊號警告褚冥漾逃命,遺憾的是他老早就已經哭到力氣抽乾了。

完蛋要被揍死了。

紅眼殺人兔勾起笑冷哼:「放心吧,只要有學院在的一天,讓你活命完全不是問題,會不會斷手斷腳重殘就不知道了。」發出惡魔宣言。

哈、哈哈與其那樣還不如幫我補一刀上天堂比較乾脆哩,學長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終於不哭了?」

被冰炎一提醒,學弟才發現淚水已經停了,感覺臉上黏答答的有些不舒服。

白皙的手在他臉上擦拭,「已經看過幾次了?發現原來你還蠻愛哭的。」冰炎的嘴角淡淡的,比平常溫和,不過褚冥漾還是有種被嘲笑的感覺。

「我、我才沒有……」我才沒愛哭!剛剛那是、那個……沒由來的就……褚冥漾本來想大聲反駁,沒想到脫出口的音量跟貓叫聲有的比。

才不是因為心虛咧,可惡。

「沒有嗎?還是剛好都被我撞見?」冰炎抓著這點不放,哼笑著繼續調侃。

啊啊這種調侃語氣真讓人不爽!但褚冥漾也只能心裡想想而已,在惡勢力面前根本不能怎樣。

統計起來,其實褚……的時候剛好都有我在,錯覺嗎?

腦中突兀響起的聲音讓褚冥漾一陣錯愕,接著耳根克制不住的紅了。

是學長的聲音……喂喂某個黑袍不是很有自信不會讓我聽道嗎?難道是我耳朵抽筋?還有你不要在奇怪的地方計較這麼多!

「怎麼了?」注意到褚冥漾的反應,冰炎問。

褚冥漾連忙搖搖頭急忙掩飾方才的竊聽。

看來學長對自己走漏風聲沒感覺……應該吧?

「沒事的話,起來洗個臉吧,都哭的皺巴巴的。」冰炎先站起身。

你才是整天繃著臉,當心皺紋長得快……褚冥漾沒意外又得到小心眼的學長一巴。

「褚,欠揍就直說。」

「沒、沒,當我想錯。」

試圖站起來的褚冥漾很悲哀的發現,不曉得是腿麻還是腳軟,總之他站不起來。隨時在收聽腦波的冰炎,很有良心的幫忙把人拖起來帶到洗手台。

忙著往臉上潑水的褚冥漾沒發現,冰炎看過來若有所思的一眼。

其實透過褚剛才不打自招,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心聲洩漏的問題,畢竟這次的竊聽並非出自己之手,控制上要讓自己隨心所欲有一定的難度,得更加注意點。

「你要不要順便洗澡?」

臉上還掛著水滴的褚冥漾抬起頭,想起今早好歹在屠宰場晃過一圈,「好。」

「那好,直接進去吧,我在這等。」

接過冰炎直接遞過來的乾淨衣物,褚冥漾一副見鬼的表情。

看起來又是全新的,尺寸跟上次學長給的一樣大了點,學長到底是有多少這種衣服啊?越來越好奇是從哪來的……

有聽見但顯然不想理的冰炎靠在門口,「要就快點,這次門記得不要關緊。」

「呃?」為什麼?褚冥漾不明所以。

「紅線,被夾到了。」

紅眼瞥過來:「如果你不介意再崩潰一次的話我沒意見。」

褚冥漾懂了,窘迫地偷偷瞪了冰炎一眼。

被抓住這種把柄真的很煩耶……而且為啥學長一點沒影響都沒有?!

冰炎別過臉:「廢話很多耶!趕快去洗。」

喔,好啦。

褚冥漾一溜煙進去淋浴間,聽話的注意沒把門關死。

水聲從門縫傾洩而出,聽起來格外清晰。

冰炎抿了抿唇背過身。

尚且快速跳動的心臟在告訴他,並不是沒影響。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蓋掉眼底蘊涵的種種。

告訴自己冷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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