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歌單：〈Exede–Lost With You〉。

早上不到六點的鬧鈴剛響兩聲，褚冥漾便伸手按掉了。

從被窩中探出的半瞇黑眼險些抵擋不住睏意，人卻還是掙扎著爬起床，行屍走肉般晃進浴室盥洗。

清晨五點多，比他上早八提前出門晨跑還要早起……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興奮過頭了，昨晚甚至多做了幾組核心肌基礎訓練操才終於累到一夜好眠，又不是要遠足的三歲小孩！

洗把臉才終於清醒許多，褚冥漾拎著毛巾走出浴室時不由得往另一張床多看一眼。

昨天把該請的假請了、也跟三個死黨知會一聲了……萊恩啊，就麻煩你這兩天自力更生一下，時間到了要記得起床去上課啊大哥！

最後再檢查一下行囊，其實兩天跟三天不過就是多一套短袖的差別而已，男生的東西本來就不多。確認無誤的他隨手拎個白色棒球帽扣在包側，背上簡簡單單的輕型後背包便落鎖出門去了。

走出宿舍不意外外頭一片冷清，而且果然在大家理應要續奮鬥的平常日出遠門不免良心有點痛，逐漸復甦的早晨頂多蔓開一股學畜氛圍。

然而一點也沒有出遊氣氛的大清早卻阻止不了他飛揚的心情，因為他看到顯眼的銀紅身影了，「學長早啊。」一大早他也不敢獅吼功，免得引起舍監關切。

難得停在最前排的停車格，冰炎坐在熄火的機車上瞧著一大早難得那麼有精神的傢伙，表情有點微妙，「早……我說你會不會太拚了？」偶爾還會賴床的人居然為了出去玩能把自己給挖醒，那上次去金門的那天早上怎麼不也勤勞一點，還跟他討價還價是怎樣？欠揍。

「啊？哪會啊？」如果褚冥漾知道直屬在想著舊帳，一定會馬上說不一樣，因為今天是跟學長單獨出門，所以感覺幹勁全開！

冰炎沒再多說什麼，拉著跨上後座的手臂環上自己的腰抱緊，確認直屬坐穩之後便發車直徑駛向車站。

他直接把機車寄放在附近停車場保管，待兩人一通過票匣口來到月台，便塞了一份早餐到學弟手裡，順道拉著人到一處長椅邊吃邊等車。

話說車票是褚訂的，冰炎就任憑他能起得來的班車時間配合起床就是了，誰知道這傢伙居然買了早鳥票。

他們提早在月台等車，列車進站前就把早點給解決了，並收拾乾淨。

搭上二號車廂的前排座位，褚冥漾依照慣例被推進了靠窗座位。

列車行駛間的窗外景色起初還算新鮮，尤其外頭晴朗無雲，與他的心情不謀而合，他勾起笑容透過車窗曬曬早晨的日光浴，然後就……舒服地瞇著眼睛，一下又一下點著頭打起了瞌睡。

想當然耳有發現傻瓜偷偷打盹的行為，冰炎隨手撈過差點撞玻璃的腦袋安在自己肩上，不意外這傢伙睡眠不足，「又沒人叫你逞強，笨蛋。」他低聲罵了句，又隨手按住掙扎著要起來的腦袋，車上幾乎沒人，怕什麼？

「不想浪費跟學長相處的時間嘛……」褚冥漾飽含睡意的含糊一聲，妥協地蹭了蹭腦袋，喬了個好睡的姿勢便沒了聲音，呼吸輕淺勻稱。

「……」冰炎無語地輕搓了下柔軟黑髮，算是敗給他了。

不知不覺睡了幾小時，直到感覺隔壁輕推的力道，褚冥漾才悠悠轉醒睜開眼睛。

窗邊不知何時已被拉上了簾子，難怪在大太陽底下他還能睡得格外香甜。

「褚，醒了看窗外。」

身旁的清冷聲音提醒他回神，褚冥漾便迷迷糊糊地掀開簾子，結果往窗邊一瞧不得了，一大片的遼闊海岸直接映入眼簾，讓他整個人瞬間清醒，「好漂亮！我們要到了嗎？！」

冰炎越過幾乎要貼到車窗的黑色腦袋跟著朝外望了眼，「嗯，快到了。」其實還有差不多二十分鐘才會到站，他會把人叫起來是因為……

咦？紅色欄杆？褚冥漾馬上注意車身跑過很眼熟的護欄，便直覺性回頭往另一邊的車窗遠遠一瞧，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學長你看！是多良車站耶！」

剛才有空查過多良車站時刻表的冰炎早就知道了，很淡定地看著在車上忍耐興高采烈的情緒，目光卻掩不住光彩的孩子，簡直跟出來郊遊的三歲小孩沒兩樣。

目送短暫經過站的景點才回神，收回視線的褚冥漾一轉頭才發現直屬正好整以暇地盯著他瞧，有點窘地巴巴問道：「學長你光看我幹嘛？都錯過景點了。」

「誰說我錯過了。」冰炎當著他的面勾起一抹不鹹不淡的調笑，「景色不錯。」

然後褚冥漾不意外又Hold不住了，倉促撇過頭望向窗外才是真美得沒話說的海景，卻藏不住露出馬腳的紅潤耳根。

冰炎心情不錯地收斂刻意整人的笑意，心知學弟一定又在心裡狂舉黃牌、怒喊「犯規！」之類有的沒的……他掩嘴忍著笑聲，免得旅途才剛開始就把人整到惱羞炸毛。

「你有特別想去哪嗎？」既然學弟人都清醒了，到站之前就順道討論一下下車之後的去處。

只有一天能準備，連景點懶人包都來不及科普太多，所以褚冥漾只是不經大腦脫口而出之前有去過，但有想做卻沒能達成的事情，「我想在伯朗大道上騎腳踏車。」

之前來這裡玩的時機都是人滿為患的假日，別說包場了，光是希望路上一堆協力車能不煞風景都是不可能的妄想。

而且跟團體一起來的話也不方便騎單車，是說一條大馬路卻有那麼多障礙物騎起來也不痛快啦。

冰炎等於是在變相聽直屬小小抱怨假日的池上人有多大批，「那等一下直接轉車去池上站。」他答應得乾脆，讓學弟的哀怨在下一秒煙消雲散。

褚冥漾滿心歡喜地點點頭，然後又啊了一聲，「我還想吃臭豆腐，聽說台東有很多好吃的臭豆腐！」

兩人在車上持續爬文蒐羅懶人包，冰炎剛好找到一間開在池上的臭豆腐店，「吃這間怎麼樣？」他是不知道有不有名，反正就順路。

褚冥漾只是瞅了眼學長迎面給他看的手機螢幕便立刻點點頭，反正有應景吃到就好了，滿足一下好奇心唆使的嘴饞而已。

討論剛到一段落，列車也到站了。

但他們遺憾地發現到池上的最近一班車也要等起碼一小時，「學長，現在要怎麼辦……改變目的地嗎？」

冰炎說了句不用，不過在原地枯等也沒意思，「在附近逛逛殺時間吧。」說罷，很順手就抽出手機開地圖。

才剛到台東，兩人已經越來越習慣邊找邊玩，估計這三天就是走到哪玩到哪的步調。幸好行動電源有帶足，現代社會隨處也都有充電的地方。

說到台東車站附近能步行就到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卑南文化公園吧？步行十分鐘就能抵達的景點不用入園費，公園裡是一片遼闊的大草原，富含許多原住民的建設與造景。

褚冥漾不如千冬歲那般黑洞知識庫，對原住民文化只是馬馬虎虎地走馬看花。

不過作為打發時間的地方，他覺得光是在這片草原上走走散步、曬曬日光浴就很不錯，毫無人煙的冷門地方也難得讓他毫無顧慮地拉著直屬去樹下玩盪鞦韆，這裡到處都是諸如此類的休憩用樹蔭，整個包場更是輕鬆自在。

他坐在鞦韆上順便點開社群看看今天學校有沒有什麼事，果然就有四人群組浮到聊天表的最上頭顯示好幾封未讀訊息──

Ryan（民以米為天）：『對不起各位，我不負眾望地遲到了。』

歲（哥今晚想吃什麼？）：『眾你的頭，明天再不早起就沒飯糰！』

Ryan（民以米為天）：『大人饒命我錯了（跪）。』

Meowth^ↀᴥↀ^：『不行喔，就算萊恩來漾漾這套也不管用！要乖乖準時上課～』

蛤？哪套？？拜託我哪有這樣！褚冥漾看到這，頭頂瞬間掉下一排黑線，對著手機大翻白眼。

接著下面是千冬歲分享一些課堂重點的上傳紀錄。

歲（哥今晚想吃什麼？）：@ Chu Yangyang『這兩天的講義我會交給萊恩放在你宿舍桌上，沒拿到就打他。』

不意外同學這兩天會幫他代勞一些TA的雜事，褚冥漾針對這條訊息回復了感謝的貼圖。

結果現在明明該是上課時間，卻在他剛浮出水面的時候就被同學逮個正著。

Meowth^ↀᴥↀ^：『漾漾！我看天氣預報說台東這幾天天氣會好到爆棚喔～』

Ryan（民以米為天）：『為什麼別人約會你這麼開心……』

Meowth^ↀᴥↀ^：『討厭啦，萊恩哪天去約會我也會很開心呀！』

Ryan（民以米為天）：『？』

Ryan（民以米為天）：『跟誰？』

Meowth^ↀᴥↀ^：『跟誰呢～』

褚冥漾抽了抽眼角，忍無可忍了。

Chu Yangyang（中部粽之光）：『我說你們……不用上課嗎？』

果然萬能小老師一發威，兩人無不刷了『下跪懺悔』跟『低頭受教』的貼圖敷衍他，裝模作樣以為他隔著螢幕看不出來嗎！

歲（哥今晚想吃什麼？）：『這堂分組實驗，完事了，很無聊。』

同樣都是打混摸魚，這種坦蕩乾脆讓人看了舒服多了……褚冥漾頓了下，覺得自己好像也哪裡怪怪的。

Chu Yangyang（中部粽之光）：『拍謝，這兩天要麻煩你們了。』TA的雜事忽多忽少，希望這兩天不要太忙讓他良心太痛。

Meowth^ↀᴥↀ^：『不麻煩～分享約會八卦就原諒你！』附帶不認真的笑嘻嘻貼圖。

歲（哥今晚想吃什麼？）突然爆料：『喵喵怕你連請10堂課這學期會さよなら，所以跟這兩堂的液劑老師求情說你是因為超級不舒服。』

Ryan（民以米為天）接話道：『結果因為你罕見缺席，所以帝真的信了。』

歲（哥今晚想吃什麼？）再接再厲道：『現在你疑似生重病的傳聞貌似還傳遍了整個系辦，連臣跟后都在擔心你，我合理懷疑以上兩位是心虛平常把你操太兇。』

訊息量太多，褚冥漾一時愣住傻眼在原地，游移在螢幕上的拇指抖了抖。

Chu Yangyang（中部粽之光）：『你們？？幫我口頭請假就好了謝謝？！』

就……就老實說他出遠門不要加油添醋！誠實的孩子才有誠意啊！不要幫倒忙連轉圜的餘地都給他消滅殆盡啊啊啊啊！！

唉、算了……他還是自主私訊今天也有他們課的安因率先自首懺悔好了。

他正想抬頭望天感嘆一下交友不慎，結果目光直直對上背著光俯視他的紅眼，嚇了一小跳，「幹、幹嘛？」

「還問我幹嘛，你的臉色可以再精彩一點。」冰炎略嚴肅地隨時注意對方有沒有中暑症狀。

褚冥漾喔了一聲，擺了擺手表示沒什麼啦，無言地隨手把聊天室窗晃到直屬面前，一臉生無可戀。

冰炎挑眉瞥了幾眼他好同學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對話框，把手機推還給他，「既然都出來了，就別擔心太多。」

褚冥漾抽了抽嘴角，他當然曉得既來之則安之……嗯？手邊傳來了兩下震動，他有點懨懨地直接滑開來看──

Anne：『我聽賽塔說了，漾漾放心玩吧。』

Anne：『你平常幫系上那麼多忙，老師們不會那麼無情的。』附帶一個友善的微笑貼圖。

褚冥漾簡直要哭出來了，這兩句掛保證才是正港的定心丸啊！

他立刻感動涕零地把免死金牌亮給學長看，外加給眼前的大長腿一個大熊抱！想也知道賽塔那邊是誰去說話的！

「……」冰炎張了張口……算了，低頭看了眼埋首於腰間的黑色腦袋，才知道這隻鴕鳥有多剉咧等（台語）。

「這下你放心了沒？」其實以正規請假來算，區區缺席十堂課的出席率真沒那麼嚴重，「我說你，該鬆手了吧。」他忍無可忍有些生硬地扒開身上的無尾熊，抱大腿就算了……但是正面有疑似蹭到尷尬部位的嫌疑。

褚冥漾這下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當然沒有真的哭出來的他充滿劫後餘生的喜悅，現在宣告正式原地復活了！

「學長走吧，我們去吃臭豆腐！」

……你剛剛沒吃夠嗎？

這吐槽難以啟齒，冰炎莫名憋得慌。

不管怎樣，萬里無雲的晴朗旅途才正要啟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