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單:〈文司宥–蘇公堤(Cover)〉。


 

 

 

 

 

「你來了?」於轉角口臨停路邊的文司宥悠悠回頭,狀似意外道。

「都給我發定位了,難道你還期待我爽約不成?」幾乎是小跑步著撤離自家別墅範圍的花雲陽奇怪道,還不忘內涵一句全當發洩,「看不出來呀,文大老闆竟還有被虐嗜好。」

文司宥許是習慣了,對他的強詞奪理無動於衷,若無其事地溫聲問:「餓了吧?不如先填飽肚子,許能消消你心頭之火。」

「你當我純純的低血壓啊!」花雲陽難得不客氣地翻他白眼怪嗔一句,倒是一如既往地口嫌體正直,見對方把司機遣走了,便逕自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才用不著他大爺紆尊降貴地服務到位呢,「你家司機怎麼辦?」

「司機自會連絡另一台車接送。」隨之落坐駕駛位的文司宥好整以暇道,仍有餘裕地笑看他一眼,以及確認後照鏡。

「不用看了,我真就靠我這雙大長腿徒步過來的。」繞來市區這兒是有點遠沒錯,但反正不是第一次的花雲陽也習慣了,就沒有他幹不出的蠢事怎樣?「花家不由我做主,我家司機的嘴我是一個也堵不住。」所以依他的聰明才智,這種自爆行為老子才不幹,大可放心!

「……倒是難為你了。」文司宥聞言默了一下,當機立斷轉移話題,「午餐想吃什麼?」

花雲陽旁觀窗外熟門熟路的南塘街景,一邊漫不經心地疑惑問,「我才正要問你呢,方才午飯幹嘛不跟我們一起吃?」其實氣消什麼的……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就是又被謎語人擱這兒耍一圈,沒搞清楚之前總按捺不住一把火。

「與你們共進一餐確實更合適些。」文司宥理所當然地擔當起小朋友的專屬司機,兩手擱著方向盤駛在路上,不忘面不改色地全盤托出,「可若繼續被你兄長給絆住,恐怕你我之間的意外偶遇會就這麼不了了之。」

「……你還真是誠實。」嚯,耍完人又不謎語人了?花雲陽心想奇了,難怪今天會下雪。

「畢竟文某從不說謊。」文司宥的唇角一勾,莞爾道。

花雲陽倒如同被他澆了一盆冷水,這下心頭火都熄了,人不得冷靜下來好好說話,「好啊好啊,我是不是徹底被你給拿捏了?所以說幹嘛閉口不談你跟我哥見面的事?」

文司宥心知學生這是吃他服軟這一套,不由放寬心輕笑道,「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其實原意也並非刻意不告訴你,只是我認為沒有必要特地提及罷了。」

花雲陽微挑眉頭瞥了他一眼,姑且洗耳恭聽。

「此次商業合作無論有否你的摻和都勢在必行。」文司宥也直言不諱,「告訴你又如何,特地讓你自亂陣腳?還是讓你難做人?」

「嗯……中肯的,客觀的,一針見血的。」自討沒趣在先的花雲陽徹底冷靜下來了,「文老師你還真是個務實的人。」他由衷地表示沒有在內涵人。

「好說,花同學客氣了。」文司宥瞧他找碴無果又蔫了回去,不免失笑道,「不過似乎仍起了反效果,方才無端嚇到你我很抱歉。」說起這,他的笑意婉轉成一絲無奈。

呿,敢情剛才找吵架的攻勢根本沒整到人……段位還是太低的花雲陽癟了癟嘴很是沒趣,心道活該任人宰割,「沒事兒,若連這種小場面都能慌了手腳的話,表示我的道行還不夠,才該反省呢!」畢竟敢跟這尊大佛交往,就要有相應的膽量跟覺悟。

「那……我們和好如初?」笑意盈盈的文司宥仍不放心地哄著呢,主要是順起這隻難得炸毛的小狐狸也讓他愛不釋手,「你不餓我倒是餓了,東家可有什麼建言?」

東家?喲,這新的角色Play……咳,這剛坐實的新身分頓時又令花雲陽饒富興致,可不是嗎?南塘可是他的地盤,他不做地頭蛇還有誰擔得起這名!

「咳咳,來者是客。」花雲陽清清嗓子,這就配合地端了起來,「咱們花家向來以客為貴,文老闆但凡有什麼吩咐儘管提便是,包准讓你賓至如歸!」

呵,有趣……文司宥堪堪隱忍笑意,心想自家小朋友就從沒讓他失望過,真是標準的我給你長臉、你便蹬上鼻子,可太行了。

「既如此,盛情難卻。」文司宥被逗得心情甚好,許是也有多日不見的層面,「那就有勞了,南塘的奎元館百聞不如一見,東家可願領我見識見識同治年間傳承至今的好味道?」

這提議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花雲陽只稍訝然便一口答應了,「好說好說,花某悉聽尊便!」

花某……忍笑忍得痛苦的文司宥抖了抖肩膀,險些蚌埠住了。

你個小學人精,可愛成這樣可真是罪過吶。

 

※※※

 

「一碗腰花拌川。」

「再來碗片兒川。」

如約奉陪來麵館的花雲陽不得不直呼一句,「文老闆內行啊!」

怎麼說呢?既不屑茶人村、龍井草堂等等噱頭農家菜,亦看不上宴菜……也不排除是吃膩了。進一步來說,相較於樓外樓的商務宴請,文狐狸這張挑剔嘴更情願下注這家更有煙火氣的杭幫菜,那不是內行是什麼?

「哪裡,不過吃得多、見得多。」正用濕紙巾擦手的文司宥心安理得地接受褒讚,抬眸勾他一眼笑笑地禮尚往來,「文某與東家一樣都是好食之人。」

……謝謝,撩餓了。被會心一擊的花雲陽猝不及防地定格,這下哪還有餘地記仇?胡亂眨了眨眸子險些看直了眼!

別、別鬧!商人模式什麼的,能別隨便擴展性感帶嗎!若招惹他浮想聯翩潛規則交易之類的Play,他那一發不可收拾的價值觀又該怎麼辦?!

把人拿捏得死死的文司宥心想妥了,搞定終究服服貼貼的小狐狸,便如釋重負地噙著笑享用地道的本土麵食。

南塘的麵食以多樣的澆頭(麵的配料)和掛汁的拌川聞名,麵條圓扁不似北方粗獷紮實,有別於北方人吃的是一個實在又能填飽肚子,這裡的人們吃麵是圖個滋味跟講究。

文司宥由衷折服於當地麵點……是了,以米飯為主食的南塘百姓常視麵食為點心,打個比方──貓耳朵於他們來說便是一道典型的點飢。

總得來說,正好符合同樣是南方人的他不算大的食量,雖然也並不一定所有越陽人都如他這般小的胃口就是了。但不管怎樣,這頓飯於他而言是恰到好處。

一碗麵的時光悄然流逝,外頭的細雪也仍無聲飄渺,瞧著乍似無關緊要,可隨北風劈頭蓋臉的冷意,卻足以凍得人直打寒顫。

遭不遭得住得看人的身體素質,但至少不是他倆南方人能長期抗戰得了,逞強之後隔天頭腦昏昏可能都不在話下。

「要不……」師生倆隔著窗紛紛觀望外頭不容樂觀的天氣,尤其花雲陽更放心不下驕矜慣了的大景首富,眼珠子骨碌一轉靈光一閃道,「要不文老闆可否賞臉,讓我請你一杯茶?」

文司宥揚了揚眉,沒有拒絕的道理便點頭應下了。

 

※※※

 

說起南塘的茶,肯定非龍井莫屬了,然而龍井的產季應是在清明前後才是。

明知討不到一杯龍井茶,不過文司宥還是應邀落座盡顯禪意的恬靜茶館,且茶館如其名──青竹茶舍。

還別說,此處緊鄰湖畔、包廂也多,屋內裝潢融入江南園林的韻味,意境頗為深遠祥和。

尤其,窗外面朝北山街,能遠遠的直觀斷橋景致。

且此時雪天落的素白鋪天蓋地,天時地利襯出的十景之一『斷橋殘雪』果然名不虛傳,有一股淒然的美。

無人叨擾的茶館包廂寧靜,文司宥不禁看得專注,以至於出神忘我。

南塘的美總如一陣溫柔細語,不會猛然令人傾倒,卻總在人們心中留下漣漪,餘韻蕩漾。

亦似此時冬日瑞雪初霽,斷橋披上一層靄靄薄雪,遠觀石橋似斷非斷,清冷神秘……如今回想起來,現在的文司宥或許也不信,但怎麼說呢?若非彼時在開學早先見過學生沙雕放飛的德行,單論當初週末偶遇的第一印象的話,興許確實……不辱那少年面上瞧著清冷神秘的氣質。

嗯,油生一股物事人非的五味雜陳是怎麼回事?

「文老師……文霽月?」花雲陽不輕不重地曲指敲了敲桌面,觀察了師長老半天,面色狐疑道,「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你在想些失禮的事呀?」別問,問就是文狐狸難得一副神遊天外,肯定有鬼!

回過神的文司宥如他所願,復又一副奸商模樣,微瞇著眼問:「哦?那我如何失禮,東家有何高見?」

「不了不了,我猜你如何編排我做什麼?」花雲陽支著下巴擺了擺手,果斷踢皮球,「不及文老闆的被虐嗜好,這雅興我是理解不能。」

「……」這樁過不去了是吧?文司宥笑瞇瞇地看他,瞧得學生直發寒才放過人。

自知理虧的花雲陽乾笑幾聲,搓了搓渾身的雞皮疙瘩,便趕緊替人點了一壺鳳凰單叢全當賠罪,「雖然沒有龍井,不過這兒的茶你不會失望的!」

可不是嗎?茶舍有八個茶藝師,提供六大類茶,不同的茶有各自的管道,皆是茶舍主人嚴選──比如曾親自背包四處巡山找普洱,包下龍井山的三戶農家,甚至在採茶季住進農戶家只為了收茶。

師生倆閒聊之餘,不忘品享點茶附上的時令水果及新鮮茶點,搭配窗外無聲落雪的白皚茫暮,簡直不能再更愜意了。

「如何?我代花家的招待,可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花雲陽閒嗑瓜之餘,不由得好奇文大老闆的感想。

隻手托著腮的文司宥抬眸回望他,看上去是少有的放鬆,連繾綣的眼神都透著一股慵懶,「嗯,花東家周到至此,倒叫文某受寵若驚。」

……不好,花雲陽防不勝防一僵,險些又看得入迷。

不帶這樣迷惑人的!他甩了甩頭硬是佯裝正經道,「既如此,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先送文老闆回下榻的地方,免得舟車勞頓累著了,可不就是花某的罪過!」

算是對學生執意角色扮演的毅力有新的體悟,文司宥無言半晌,悠悠淺嘆一息,「……你倒是捨得。」

「咳、別高估我了。」花雲陽有始有終地端著,在師長面前倒也老實慣了,「不捨得也該捨得,就怕你前些日子腳不沾地實在累得嗆,要是累壞身子我才更捨不得。」

毫不修飾的關心,倒給文司宥整不會了,微揚眉頭神色空白一瞬。

「你可真是……」他沒轍地無奈莞爾,妥協地朝率先起身就要去買單的學生招了招手,「也罷,你過來。」

「嗯?」花雲陽一頭霧水,毫無防備地聽話靠了過去,然後……冷不防被執起的指間一緊,「嗯??」

是一枚戒指。

……一枚戒指?!

這下換花雲陽腦袋空白了,「不是,你幹嘛呀?你突然這樣……我、那啥?我受之有愧啊!」

「也不算突然。」文司宥垂眸打量那無名指被套牢的景象,以拇指摩挲而過白金指環的髮絲紋,「那天跨年夜,你的譴責仍讓我記憶猶新,深思之後便想以此回覆罷了。」

「是,你我的人生都還漫長,但年齡差距是不爭的事實。」他抬頭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有條不紊道,「尤其你尚未成年,未來的選擇比我多得多。」

「……」花雲陽與懾人心魄的煙紫眸子無言對視半晌,抿了抿唇乾澀道,「我猜你還有下一句但是,對嗎?」

文司宥低低嗯了一聲,柔和了神色,「於情於理我無權綑綁你,但是於我而言,你確實是我初時未經深謀遠慮,而後卻又深思熟慮也不後悔的答案,所以──」

「有權選擇與我共度與否的是你,而非我一意孤行,我想這仍是我該給你的尊重,希望你能理解,好嗎?」

原以為不過是一時興起的閒聊,沒承想竟被如此慎重以待,於花雲陽而言何嘗不是受寵若驚到又險些難以自持,「嗯,我知道了。所以……唔,那啥?你還有另一枚對嗎?」他腦子一嗡都有種眼眶一熱的錯覺,只得訥訥地問。

文司宥依言確實不負眾望地拿出另一枚……應該說是一副自那晚之後,他藏了很久的對戒,「我無權綑綁你,但你儘管套牢我也無妨──這仍是我不變的想法,我不悔就夠了,你儘管自信地前行。」

待你許久以後偏頭一看,身邊的人仍是我,到那時你才會是真真正正的屬於我。這不是身為大人的從容,而是年上該有的體諒,也是文司宥理智的愛。

「你真的……」你超愛,我哭死!「咳咳咳……你、你對我也太認真了吧?!」花雲陽許久不曾這般無所適從了,失速的心跳也讓他兵荒馬亂!

「難道你就不認真嗎?」文司宥瞧他分明慌得很還硬要嘴貧的舉止,不由哭笑不得。

「我當然也是認真的啊!」慌到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花雲陽立馬緊張道,然後……然後他嚴陣以待地接過師長那一枚,微顫地親手套牢了那蔥白纖指。

「那就走著瞧吧……」花雲陽垂眸注視任他牽絆的白皙指節,不禁緩緩交扣,信誓旦旦地輕聲呢喃,「相信很久以後,我一樣可以很自信地告訴你,我花雲陽仍專情於你文霽月。」

這句話光是現下聽在文司宥耳裡,心房已是柔軟至極。

嗯,儘管你可以辜負,但我……仍不禁期待。

此後,就是彼此論專一的拉鋸戰了吧。

但是除此之外,當下亦彌足珍貴,文司宥似有所感而閉上眼──

兩人豪不吝嗇地享受親吻,花雲陽更甚激動地磕磕絆絆,略顯笨拙。

這也是當下愛意洶湧過頭的訊號,磨人得很……相襯遠處的湖上斷橋化了一地的融水。

外頭細語傾訴般的小雪停了。

 

 

 

 

 

TBC

arrow
arrow

    柊苑/青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