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單:〈蘇公堤(古箏)〉。


 

 

 

 

 

初三清晨陰霾沉沉,竟難得降下細雪。

南塘濕冷,紛飛的漫漫白點多半不似北方輕盈的雪花,而是一沾便輕易打溼衣裳的半透冰霜。

窗外細雪招致雲霧迷濛,倒有幾分恍若春分時節煙雨紛紛的錯覺。

「……」誠如花雲陽兩眼一黑滿臉迷茫,全因尷尬來得猝不及防。

「……」就連文司宥也無不意外,略微一頓笑而不語。

不對,你不是算無遺策嗎?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花雲陽衝著他直挑眉。

當然,向來運籌帷幄的文司宥該是算到了……卻又罕見地沒完全算到。

都說莫非定律想到什麼來什麼,這微觀世界深不可測的準頭,他這回是領教到了。

總之,文司宥暫且擱下少年滿臉寫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迷因表情,神色如常地以商人模式虛與委蛇,「久等了嗎?路上塞車,若怠慢了花家主便是文某的不是了。」他語畢,身後的伙計也隨之呈上了聊表誠意的賠禮。

「哪裡,倒是聽聞文會長剛回國,還勞駕你大老遠跑這一趟,是我們有失遠迎才是。」隨著一旁的花家伙計低眉順眼地收下見面禮,花忱也聊表幾句噓寒問暖,而後循著對方有意無意的目光順勢介紹了自家人,「這是舍弟花雲陽,年假難得相聚,今日便連帶捎上他長長見識,文會長可介意?」

「自是不介意,且跑這一趟也不算大費周章。」文司宥神色自若地配合客套,「姑且視作家庭訪問,也算是一石二鳥。」

喲呵,點題得如此明目張膽這樣好嗎?花雲陽心想來了,臨危不亂地抬頭挺胸,以不變應萬變!

「家庭訪問?」花忱果不其然細微一怔,蹙眉反覆細品這四字……結果毫無頭緒,終究還是神色遲疑地轉頭試探現場唯一可能還會被家訪的對象,「小花,你的班主任不是女……」

「啊?我沒跟你說過嗎?」花雲陽謹慎地就事論事,附帶偽裝忘了交代此事的迷糊模樣,張揚著乍似真心實意的懊惱狀,「我那班導請產假去了,最近才換了人就來不及跟你說一聲。」

「產假?所以說你們新上任的班主任莫不是……」花忱循著話題這才成功將當事人的雙重身分畫上等號,「文會……咳,沒承想你還對育人子弟有興趣,這會兒該稱你文老師吧,失敬了!」

嚯,所以說難怪么兒最近越發精明了,敢情還真是有高人指點啊!

文司宥若有似無看了眼小戲精,倒也順水推舟地接樁輕笑一聲,「無妨,不過都是些名頭罷了,花家主倒也無須拘謹。」

「豈能失禮,舍弟頑皮,平時肯定沒少讓文老師頭疼。」花忱一改方才的虛情假意,放下了些許身段虛心道,「花某在此先給文老師賠個不是,不過這小子貪玩歸貪玩,卻是好孩子不假。」

「花同學確實是個好苗子。」文司宥一覽無遺與他年紀相仿的青年轉眼間的軟化,眼明人都能看出這對花家兄弟的感情有多好,「這孩子在校表現優異,我教導的主要科目,他甚至連奪校榜第一,花家主大可放心。」他分析眼下局勢之餘,不忘行雲流水地切換立場閒話家常。

「是嗎?那就好。」花忱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又不免自豪地偏頭誇一下原是擅長勞役結合的小淘氣,「可以啊,學著哥哥搞文武雙全那一套是吧?想不到小花你還挺行的!」

「嘿,好說、好說!」花雲陽得意地鼻子都要翹上天,也不羞不臊地接受表揚。

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文司宥不動聲色地嘆為觀止,這下明白某位小朋友的自戀是跟誰學的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還別說,這要不是場合不允許,花忱估計也想吐槽個近墨者黑之類的,所以說彼此彼此半斤八兩……

不對,小花你到底都在學什麼亂七八糟的!!

 

※※※

 

這場面議千言萬語化作一句省流:那就是狐狸開會雙人相聲。

本來吧,這商談一旦參雜了別有用心的家訪動機就注定有些不倫不類,反正花雲陽光聽兩位兄台盡是表面功夫的一搭一唱就憋得慌,而這場座談有何共識,估計也就高段位的老狐狸自個兒拎得清了。

總之莫名心累的他算是有驚無險地功臣身退,本還後怕方才兄長於情於理都該請一頓飯的邀約,只可惜(慶幸)那來去匆匆的文大金商也不知為何倉促得很,連一頓飯都沒能賞臉便風塵僕僕地先走了。

於是近中午時他和自家老大哥飢腸轆轆地回家,倒是喜提了兩盒預備下午茶的TWG茶包禮盒跟Bengawan Solo班蘭蛋糕……就是文老闆深怕他人不知自己周遊新加坡一圈回來的伴手禮。

不是,說好的『尋個時機』就這兒?好傢伙原來在這等著我呢!花雲陽無語望天,就恨自己前天還想入非非,丟死人了!

「嗯?想不到回來的挺早啊。」仍舒服窩在屋裡的玉澤和宣望鈞早習慣這堪稱他們在南塘的第二個家,熟門熟路地迎人回來也是一丁點也不侷促,「不是說好要帶小花出門長見識,看來是連頓商業聚餐都無緣再續……怎麼,不順利?」

「不至於,共識還行。」花忱隨意脫了鞋,便踩進屋裡直達廚房翻找喝的,一邊沿路簡單交代,「左右是文老闆矜持慣了,傳聞他這人可挑剔了,跟他吃飯興許也累得慌……反正我仁至義盡,賞不賞臉當然又是另一回事,大局已定還不如想想你們午餐要怎麼解決,我順道先歇口氣。」

「等等,文老闆?」玉澤瞧友人在家一副大解放的不靠譜模樣,拿了瓶裝水便作勢要一飲而盡,到底是有多憋?「你說姓文……是哪個文?」

「在商界與財經界制霸的還能有誰?文司宥唄!」花忱終究灌了半瓶就差不多了,不是憋不憋的問題,主要是他沒想到裝逼到一半竟還被半路殺出程咬金……神他媽的家庭訪問,這不節奏一打亂險些落於下風!

「文……」宣望鈞心照不宣地皺了下眉頭,玉澤更是下意識瞥了眼那豈不是晴天霹靂的小傢伙。

果然,花雲陽從進門到現在仍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都什麼跟什麼……說是冤家路窄也不為過吧?對花家兄弟來講如是,對身為『好同僚』的玉澤而言亦是。

只能說這世界還真小啊,也說不定是人家文大金商生意做得廣,手伸的自然也夠長。

「我說你倆……以後莫不是有機會成為商戰對手吧?」玉澤瞧小傢伙都要無心過年的恍神模樣還怪可憐的嘞,不禁更進一步試探問。

「沒,這回主要談合作。」花忱聳聳肩又繼續搗鼓冰箱,想看看盡剩哪些食材,指不定能乾脆在家開伙,就不用冒著雪天吃外食了,「頂多沒談攏就回到以往井水不犯河水,不管誰遇到這尊大佛都得繞路走不是?」

「嗯……」玉澤思忖間,感覺胳膊被輕推一下,循著鎏金目光也看出那小子拿出手機已然蠢蠢欲動的樣子。

怎麼辦?宣望鈞蹙眉看了他一眼,一籌莫展的模樣也是愛操心的主。

「……」得了,弟弟難得吃飽太閒被邱比特上身一回,玉澤還不是被萌得不要不要的!

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偷看幾眼廚房內頭也不抬的今日廚娘之餘,人已經悄聲步步湊近蔫了吧唧的小可憐,然後推了一把。

「??」從短訊回過神的花雲陽猛得抬頭,被推得莫名其妙。

「不走還愣著幹嘛?」帶頭興風作浪的玉澤無聲動了動唇瓣,以一句唇語點醒他,甚至乾脆直拉著呆頭鵝趕回玄關,「慢走不送。」

神他媽的慢走不送!花雲陽一臉見鬼地看看他、又看看撅著屁股還在翻冰箱的老大哥,最後更與鎏金眸子相對無言。

「……」宣望鈞對竹馬罕見的優柔寡斷無語極了,只得擺了擺手,慢走不送的意思也不言而喻。

哇,你們北方人都這麼玩的嗎?!花雲陽驚呆了、認命了,索性承了宣家兄弟的好意,當真心一橫穿鞋、奪門而出一氣呵成!

砰的一聲!嚇得花忱猛然從廚房探頭時,就只捕捉到么兒來去一陣風的背影,「不是,小花去哪呢??」他一臉茫然,外頭天氣還糟著呢!

「臨時有朋友找唄。」仁至義盡的玉澤聳聳肩,幫忙找藉口倒是敷衍極了,「人家跟你有樣學樣,妥妥的社交恐怖分子懂不懂,貪玩怪誰呢?」

「……」花忱張著嘴欲言又止,閉上嘴止又欲言,「那午……哎哎行吧,我做三人份的,真是!」他無奈地搖搖頭就鑽回廚房了,對貪玩的小俠客哪一次不是妥協呢!

妥了。永遠不嫌事大的玉澤挑了挑眉很是滿意,回眸對弟弟又是一眼風情萬種,妥妥一副討誇的期待表情。

宣望鈞輕咳了一下,臉皮薄撇過頭給他一個讚!

怎麼能……玉澤洋溢著笑意,欲罷不能地悠晃著無形的狐狸尾巴。

如此可愛當真犯規極了,我的小團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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