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冥漾暗自搖搖頭,拋開這種可悲的無解之謎,「對了學長,喵喵跟阿利學長他們今年耶誕也要辦交換禮物的樣子。」看完書留點空閒把剩下的飲品解決掉,他這才想到上午聽說的事。

不過今年聖誕節在禮拜五,所以就沒有社團的事了,「學長……你今年聖誕節有空參加嗎?」

接收到直屬有點緊張、又藏不住期盼的目光,冰炎看了他一眼,基本跟去年一樣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真的嗎?學長不會因為論文趕時間嗎?」以防萬一多問一句,不過褚冥漾沒自覺自己臉上已經溢滿了驚喜的笑容。

「笨,排開不就好了嗎。」嘴角挑了抹奚落的弧度,赤色的眸子倒是多看了那笑容一眼。

褚冥漾鬆了口氣,然後亮著眼睛說要找時間再問問看蘭德爾學長和洛安學長,「希望其他人也有空就好了!」語氣掩不住的興奮。

冰炎彷彿被對方的期待給渲染,跟著劃過淺淺的笑,「問問看不就知道了。」他知道自家學弟其實喜歡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感覺。

「對了,學長。」轉達完聖誕節的計畫,褚冥漾倒是跟著想起前陣子就在意的某些事,連帶突然好奇起來,「說到聖誕節,對學長來說前一天不是也很重要嗎?」對許多西方國家來說,那兩天就等於過年那樣吧。

他摸了摸耳掛杯柄,腦袋裡擷取出至今為止從他人口中聽說過的訊息,試著拼湊出大概──拼湊著學長家鄉可能會有的輪廓,「學長平常都是怎麼過平安夜的呀?」他也是出於好奇才問。

冰炎從那雙明亮的黑瞳讀出了一股殷切想了解他的精神,「我家人現在都分散在國外,也沒什麼好過的。」對方是否正試圖拼湊著某些拼圖?關於他的拼圖。

「論以往傳統的話,其實你們說的Christmas在我那邊是12月24日的Aðfangadagur。而12月25開始是Jóladagur,也就是Christmas Day的意思。」他瞧著對方明顯一頭霧水的樣子道,「算是沒有平安夜的概念,但是慶祝的方式就跟平安夜和聖誕節雷同。」

「廣義上來講,我家鄉那邊的聖誕節一共持續二十六天。」

「二十六天?!」褚冥漾驚呆了,這比台灣農曆過年放的還要久耶!

「基本算上23號我們稱為Þorláksmessa,那天就會開始大肆購物。」冰炎一邊回想道,「那天商店跟酒吧會營業到很晚,然後一路聚會喝酒聊天,起碼會High到凌晨一點過後,算是為隔天的聖誕節準備跟慶祝。」

……這是什麼忘年會的節奏?才耶誕前夕耶?褚冥漾想著學長的家鄉說不定意外的挺奔放自我。

「24日的聖誕夜……也就是你說的平安夜,每戶家庭幾乎無一例外都在家裡慶祝,商家通常提早下午、甚至中午就打烊,基本到晚上六點後的街頭是看不見任何人跟車輛。」

「這樣還蠻像我們的小年夜跟除夕的耶。」褚冥漾說。不過現在習俗沒這麼嚴格了,很多人也都懶得煮,乾脆都整家人帶出去吃比較省力。

這樣看來,他家老媽還算是非常勤勞的類型,主要也是因為喜歡煮啦。

「說到聖誕晚宴。」冰炎喝了口豆乳拿鐵,繼續跟學弟分享,「每戶家庭桌上都會出現常見的傳統聖誕料理,比如:Hangikjöt(燻肉)Hamborgarhryggur(烤豬肉)……等之類的,煙燻羊肉跟火雞肉也很常出現,並且搭配一些像是生菜沙拉、焦糖馬鈴薯……等配料。」

Rjúpa(雷鳥肉)算是聖誕節限定,2003年開始禁止平日捕捉。」他偏頭想了一下,說:「也有聖誕限定的飲品,像是 jólaöl……就是橙汁汽水加麥芽調製的一種無酒精飲料;還有耶誕限定都會出產三十種以上的Christmas Beer。酒精濃度比一般啤酒稍高,口味特殊、包裝非常聖誕風,在耶誕節非常受歡迎,連酒吧都有提供。」

「呃,等等……學長的家鄉是不是很盛行酒吧啊?」褚冥漾忍不住打岔,因為實在重複聽到太多次跟酒吧有關的東西了。

學長居然還跟他點頭,「那邊不只酒吧,夜店也不少,基本上在我們那邊是常態。」

難怪!難怪之前學長喝那58度高粱混酒還無動於衷!

「可是學長看起來不像夜店咖啊?!」褚冥漾瞬間垮下臉問,受到某種打擊的感覺。

「我說常態並不代表每個人都得是這樣。」他聽到學長咬牙切齒的聲音,趕緊摀住嘴閉上腦殘!

冰炎呼了口氣,懶懶地睨了笨蛋一眼,「反正大概就是這樣,飯後甜點都是些冰淇淋、米布丁、杏仁餅巧克力內餡的Sara,還有Iaufabrauð──」他想了下要怎麼形容,「翻成英文應該是Leaf Bread,簡單來講就是有花紋邊的薄煎餅,還蠻費時費工的。然後收拾好碗盤,等大家齊聚圍在聖誕樹周圍一起拆禮物作為結尾。」

讓學長一口氣講了這麼多,褚冥漾聽得蠻津津有味的,回過神低頭一看,杯裡的甜膩咖啡也見底了。

趁話題的間歇,冰炎順道起身去結帳,讓學弟先到門外候著。

褚冥漾趁機又多觀摩一下老屋外觀跟周邊景物,然後聽到門拉開的聲音便跟上學長的步伐一起走去牽車。

走到圍牆外,冰炎停頓了下腳步,「所以──」他很自然地拾回本該告一段落的話題。

然後,褚冥漾瞧著離他兩步遠的學長回過頭來,問他:「你都打聽了這麼多,不打算陪我度過平安夜嗎?」焰色的眸子在淡淡月暈的映照下,襯托出彷若引頸期盼的明豔色澤。

隱隱灼熱的,卻不至於讓他落荒而逃……道不清某種溫度的視線正回眸直視著他,等待他的回應。

「……欸?」褚冥漾愣是反應不過來,「可、可是……可是我怎麼可能頂替你的家人……」

「你忘了我家人暫時沒法聚嗎?」冰炎歛了下眼,理所當然道:「再說你本來不就是我的親屬?」

褚冥漾咦了一聲:「好像,是這樣沒錯啦。」對齁,直屬關係好像就是如此,的確沒毛病,「可是、但是……這樣占用學長那天的時間好嗎?」

冰炎被學弟懷疑人生到極點的聲音給逗笑了,低低地笑出了聲:「是我要了你的平安夜時間才對。」真是敗給這個傻瓜。

褚冥漾愣愣地看著學長犯規到不行的笑容,忍不住屏息的腦袋瓜更是無法思考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作你答應了?」謹慎地收斂起讓學弟當機的嘴角弧度,冰炎注視他的目光仍是淡淡的柔和,「二十四號晚上,有空嗎?」

「……」褚冥漾鬼使神差地點了頭,甚至迷迷糊糊忘了自己還回了什麼。

微微低溫的掌心輕觸他的頭頂,他緩緩抬眼偷瞄,對上真的要讓他心臟驟停的注視,然後看見勾動的唇瓣似乎潛藏著笑意。

愛不釋手地又輕輕摩娑其實很柔軟的黑髮,「那,就這麼說定了。」冰炎滿意地欣賞褚冥漾早已紅透的耳根。

那麼約定好了,你的平安夜是屬於我的。

 

※※※

 

回到學校已是近夜半的時間。

「學長,你不會是要跟我去系大樓吧?」褚冥漾瞧著都把機車停妥的人,覺得自己問得多此一舉。

深夜的停車場除了前幾排停滿住宿生的機車,其餘則是空出一大片整齊劃一的停車格。

也像在暗示這輛紅與太空灰色調的150cc機車同樣不該停泊於此時此地。

校園中的園遊會攤販也早就收攤了。

濃厚的夜色將校區佈上一層漆黑與寂靜。

褚冥漾還是多問了一句,是因為這裡離系大樓仍有需步行幾分鐘的距離,所以問出口是不想讓對方大費周章。

「你忘了嗎?」冰炎敲了下老是有多餘顧慮的腦袋,領在前頭的步伐不理會遲疑的傢伙繼續走,「少囂張了,我也有我身為TA的義務。」可不是只有你。

紅眼回頭瞥了下慢幾步跟上的小狗,實際上不遠的目地一會兒就到了。

兩棟相鄰幾公尺遠的系大樓從樓下中庭就能一目了然。

黑眼張望著佇立在眼前的樓層,不意外整棟漆黑一片。再看看隔壁棟,二樓某扇窗居然還透露著亮光。

神了,學長那邊的實驗室居然那麼晚還有人留守啊?!

冰炎同樣瞥了眼那層突兀的明亮,「走吧,先去你那邊巡。」

「耶?學長你剛不是說……」褚冥漾一整個匪夷所思。

「我那邊不急,估計是熟人。」冰炎篤定就是一群吃飽撐著的傢伙,也不曉得留那麼晚是在幹嘛。

話說能不能搞清楚立場?黑夜中的暗沉紅眸無言地斜了某隻粗線條一眼,這傢伙最好是敢一個人闖黑屋。

後知後覺才想到這點的褚冥漾乖乖閉上嘴,因為拉著他引領在前頭的學長不打算浪費時間聽他狡辯。

一格格階梯被打上小範圍的手電筒光圈,來自手機的內建功能,他心知夜視一向極佳的學長是開給他明辨周遭景物的。

漸漸適應昏暗的視野左右留意置身的略窄樓梯間,好把集中在手腕上抓握感的注意力分散掉,「……」直到足以讓褚冥漾提起膽子,稍微使力扭動手腕掙脫略感涼意的牽制,輕輕地讓自己的手掌滑過原本圈住手腕的掌心。

若無其事的,學長也自然而然地牽起他的手,默默順應他難得的狡詐,將掌心與掌心交融的溫度視為理所當然。

包覆手心的微溫終於緩和了他的某些浮躁,卻又難以忽略造成的另一股悸動。

撲通、撲通──在黑夜中的官感格外鮮明。

甘願伴隨著小小心悸的副作用,他總歸是從方才邀約的慌神中冷靜了下來。

這也不能怪他,學長實在是太防不勝防了。

而且這樣牽著,也好讓他有股實質感。

明明是重要的日子,學長卻也不是說說的而已。

所以已經不是受寵若驚那麼簡單了。

「大概就先這樣吧,只要把門鎖上就可以了。」把每一間實驗室巡過一遍,再稍微復歸一下環境跟藥品後,褚冥漾跟學長確定沒問題後讓對方把燈關回去。

然後他們沿路下樓,又沿著隔壁同樣略窄的高低差階梯踏上亮著燈的樓層,冰炎不客氣地直接拉開門,期間已經自動鬆開牽握的手。

「回來了?」蘭德爾不溫不火的聲音擺明對他的回歸不期不待,狹長的藍紫色眸子越過合伙人看了眼附帶的二年級生也毫不意外。

走進原本搞論文占用的實驗室,冰炎無言地瞥了眼原封不動的小組成員,還外加兩個同樣攜伴的熟人,「怎麼不直接把這傢伙帶回去就好。」這句是對尼羅說的。

「陪他留下來聊著聊著就這麼晚了。」剛下班直接過來的尼羅微微一笑,完全不介意辛苦一天的疲勞還要奉陪自家伴侶。

不,看起來倒是挺樂在其中的樣子。

「漾漾!」跟身後一起走進來的二年級學弟打招呼,黎沚的活力在這大半夜簡直沒必要,「看吧,我就知道亞會回來!」

你又知道了?冰炎危險地瞇起眼,想著還不就是這幫死賴著不走的傢伙才害他要繞回來巡堂。

「咳、黎沚。」洛安輕咳了下,提醒他做人不要白目過頭。

「因為是難得對外開放參觀不用登記的日子,所以就不請自來地上樓。」尼羅謙虛地坦承自己添的麻煩。

「反正實驗室沒有門禁時間。」附帶蘭德爾涼涼地補充一句。

冰炎勾起涼颼颼的冷笑,「別忘了實驗室有沒有門禁是我說的算。」掃了眼幾個特別不知好歹的傢伙,態度毫無敬畏之情。

「我知道實驗室歸亞管啊。」也知道因為他才讓他們圖方便的黎沚嘟起嘴,「阿就難得校慶聚一聚就不小心多聊了嘛!」

「想也知道。」他暗自翻了白眼,也不是認真在找碴,「就你們話癆。」

他推著直屬隨便找張椅子坐下,自己倚在對方身旁的桌沿,環手道:「既然這樣就順便問一問,有關聖誕節的交換禮物。」

「這個我知道!是阿利去年主持的遊戲嘛!」黎沚意氣風發地舉手響應,然後又開始聒噪。

冰炎逕自替學弟確認其他幾位高年級對那天活動的意願,「可能會連帶一起吃個飯什麼的,看你們自己的意思。」留給身旁的學弟安靜下來就開始放空的閒置,也許還在吸收他方才唐突的直球……或者說曲球?

但是正如褚所言,一年一度的Aðfangadagur總該給自己討球冰淇淋。

套用老家的話,他們一向抵擋不了冰淇淋的魅力。

但他也多少明白為何學弟這次稍微一反常態──

褚冥漾一邊漫不經心地旁聽他們的閒聊,一邊分神樂得偷偷發呆。

學長那時的神情他還記憶猶新。

他的確不太清楚起初的心浮氣躁是歸起於意料之外、緊張、期待……還是都有。

到底是緊張多過於期待,還是期待勝過於忐忑?

總感覺像在拆禮物。

一件不敢直白許願,卻出乎意料的驚喜。

或許除此之外,還有就是至今為止他跟學長其實很少單獨出去。就算有,他發現也是臨時起意居多。

特地約在哪個日子什麼的從沒有過,更何況又是對學長、或學長的家鄉來說興許意義不凡的節日,居然會想要跟他一起過節什麼的想也沒想過。

他沒有那種戀愛腦去理解這是幾個意思。他也不想斷章取義、不想過度理解。

不過同時……他也忘不了學長日益彰著的表現,以及很難不去曲解的種種。

而他的身體卻也老實地響應對方的表現,姿態日益放縱。

這樣下去可能會貪心。

不過到時如果中途被排斥打臉的話,他也可以再選擇退回來。

畢竟他早就做好隨時都有可能以失敗收場的最壞打算。

雖然可能還是會痛,不過下的決心也不是假的。

還不確定的事情就不要勉強自己去分析,畢竟頭會痛。要心知肚明自己不是千冬歲那種搞情報的料。

所以……先拆禮物吧?

緊張多過於期待,同時期待又勝過於忐忑。

強而有力的心臟卻脈動著彷彿給他明朗希望的動力。

褚冥漾現在只確定──今年的平安夜,學長同樣賦予他別樣的意義。

 

※※※

 

深夜短暫的小聚不久便解散了。

「我明天一定要馬上告訴喵喵,她一定會超開心的!」連褚冥漾都覺得很神奇,在學長的詢問之下居然真如千冬歲那個萬事通預測的那樣,那票人真的全數通過都要參加耶誕聚餐耶!

「米可蕥不就你這反應?」嗤,一副明天就想過耶誕的德性。陪學弟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冰炎順口調侃他。

「不,說不定更誇張。」褚冥漾已經想像出喵喵在宿舍的樣子,「估計會抓著庚學姊活繃亂跳。」畢竟他這個友人比他更愛湊熱鬧來著。

聽聞對方提到學妹同宿的同伴,冰炎不著痕跡地掩去下意識的若有所思。

褚冥漾說著說著,才發現他們真的好像挺久沒碰上那個人很好又優雅的學姊。

「到時就會讓你看個夠了。」沒好氣的聲音懶懶地說,「喏,給你。」又是軟書殼輕拍在頭頂的觸感,褚冥漾伸手接過敲在他頭上的書,意外的有點厚重。

黑底封面排鋪著跟剛剛的話題非常應景的雪花,數個雪花藝術性般地點綴書面,左上角僅僅低調地半流淌著宛如酒紅色的液體──彼得.霍格的著作:《雪中第六感》。

「丹麥推理小說。」冰炎補充道:「這回敘述稍微沉長,你慢慢看吧。」然後輕拍他的頭,「晚安,快去睡吧。」像在趕小狗回屋。

「喔,好啦。」小狗還真乖乖吱了聲,「學長晚安。」褚冥漾這次在紅眼瞪視的警告下只好妥協,率先進入了宿舍。

緊抱書本的臂彎不只吐露對聖誕節的嚮往……

還悄悄期盼著前夜的來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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