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Same hobbies－好雨知時節

老樣子推薦幾首獨立音樂：〈Vising–拼圖〉、〈房東的貓–你是我最愚蠢的一次浪漫〉、〈原子邦妮–在名為未來的波浪裡〉。

巷內的小小招牌仍低調到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

然而它卻和屋裡的燈火依然故我地亮著，隨時歡迎為此停泊的過客。

同樣隨時敞開的紅色鐵門，同樣獨具味道的白色鐵窗花；不同的是這次窗子多掛了極其強烈的『抗惡法返送中』布條。

除此之外，褚冥漾朝敞開的門口望進去，就能瞧見和各種廣告單混為一片的整片連儂牆，走近一看全都是幫香港加油的便利貼。

一踏進店內，吧檯斜上方的電視螢幕旁懸掛著『沒有人是局外人』的布條依舊強眼，還是老樣子充滿時事意識的懷舊空間，讓踩著磨石子地板的褚冥漾真的有種彷彿回到久違阿嬤家的錯覺。

包括那些花磚、洗石子圍牆、蒐集好幾套漫畫的仿古木製書架、通往二樓穿梭其中的紅色塑膠皮鐵欄杆……等等，保留老屋一貫的原汁原味，以及張貼的時事與政治宣傳海報都是這間店的主人透過種種方式對家鄉的一種關懷。

剛吃飽飯的他們挑了和去年一樣低調的角落位子入座。

果然就如學長計畫的一樣，過了人們通常會出門覓食的小尖峰時段，店內除了少數幾位散客，氣氛就如當初印象中那般清閒自在。

內容沒什麼變動的手工菜單，褚冥漾這次不再陌生，繼學長點了同樣一杯豆乳拿鐵，他這次主張要了一杯維也納卡布奇諾。

聞言從菜單抬起頭，冰炎用一種非常微妙的眼神看他：「……你要喝咖啡？」

不，這其實也算不上咖啡……從底部的細砂糖粒、濃縮咖啡、牛奶、奶泡以及凸出耳掛杯液面的濃密奶油，咖啡因被這甜膩的比例壓縮得微乎其微。

他實在懷疑這能否稱得上是咖啡……算了，特調咖啡不予較真。

褚冥漾從學長合理懷疑的眼神讀出顯而易懂的嫌棄，乾笑道：「咖啡類我比較能接受的大概只有這個吧。」然後解釋說出門時看到還有不少學弟妹還沒弄完，所以固然回校已經很晚了，還是得去系大樓看一下狀況。

包括檢查門鎖、環境會不會亂得很誇張之類的，他完全不抱期望最後一個人用完電子天秤還記得清乾淨，而且藥品沒收好而受潮就糟了。

反正可能會弄得有點晚，有機會熬夜的話他就想說先提個神再說。

畢竟校慶嘛，也很難早睡。

好吧，直屬高興就好。冰炎收走了菜單，這次離開座位逕自走到櫃檯點餐。

再回來的時候，手上首先多出一盤現成的費南雪。

間隔不到幾分鐘，店員又端上了一盤布丁。

「咦？」他們明明只有點兩杯飲品啊？黑眼愣愣地看著桌面突然多出來的甜點。

「布丁是剛才發現的試賣品，店員說剩最後一個。」冰炎理所當然地把面積略深的點點圓盤推給學弟。

最後一個……褚冥漾瞧著被推過來的甜點，很難得覺得自己有點幸運，「學長，你要不要也吃吃看？」他期待地又把盤子往學長那邊推了推。

冰炎還真的伸手接過湯匙挖了一口，「還不錯。」

而後，擺明是他點來享用的費南雪也被剝了一角融化在嗜甜的直屬嘴裡，「有淡淡的抹茶香，感覺千冬歲還是夏碎學長應該會喜歡。」是說這種偏日式的口感果然就會先想到那對兄弟，褚冥漾也開始消滅自己的布丁。

紮實卻軟嫩的布丁體搭配略帶苦澀的甜甜焦糖，糖漿淋得很多卻不死甜，難怪學長不討厭。

含著湯匙，褚冥漾忍不住又開始觀察享用糕點的學長，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規規矩矩地用小叉子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塊狀，光看學長吃東西就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又一次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看到學長那麼放鬆地吃甜食。

「笨蛋。」算是習慣被小狗視線干擾吃飯的常態，冰炎神態自若地回視挑眉：「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有啊，就學長。」學長好看。看出神的褚冥漾毫無防備地說，緊接著回神。

等等，他剛才說了什麼？

啊啊啊啊難道是吃到好補學弟講話不經大腦的口水嗎？！

殊不知，冰炎更是勾起漂亮的嘴角一笑置之，繼續品嘗還算中規中矩的費南雪。

靠，學長你不能這樣犯規啊，褚冥漾真的要險些流口水。

不過勉強回過神的他發現其實學長並不是不嗜甜，雖然以甜食派的眼光來看，學長大概很少沒事會主動吃甜食……唔，比如現在。

估計他老大心情好吧？

仔細想想，相處到現在他們也的確吃過不少東西，甜的、鹹的、酸的、辣的都有。

以他知道的來說，學長對酸的容忍度很高，偶爾喜歡吃點辣的，那麼對甜食的容忍度就至今為止觀察下來只要別太死甜都還在可接受範圍吧？……撇除蜜豆奶根本雙標不算的話。

啊，還有就是學長大概比較能接受單純一點的純糕點之類的，所以像是之前的白蛋糕、千層糕那些抹了很多裝飾性加工調味的東西他就根本不碰，除了上次夏碎學長生日的生日蛋糕會捧場算是特例。

學長似乎不太喜歡奶油，連同跟炸鮮奶也不對盤。

因為炸鮮奶根本很像油膩的炸奶油塊來著，雖然褚冥漾是覺得不錯吃啦。

總之學長估計是對太膩味的東西不在行，包括他桌前這杯學長還一度嫌棄瞥一眼的維也納卡布奇諾。

尤其冰炎還對學弟幫剛上桌的特調咖啡馬上攪拌的動作感到無言，像是容不得一丁點咖啡因的苦澀猶存。

容不得太酸、太辣、太苦，這就是其實比他還挑食的直屬學弟。

真的是活該長不高。

※※※

「對了，學長。」把桌上的甜點清空，褚冥漾才想到要把一直收在包裡的東西歸還，「不好意思這麼久才還你，這本書我看完了。」因為不曉得啥時能碰到人，所以他就一直隨身攜帶。

冰炎道了聲沒關係，「跟我借的書不用擔心期限。」靜候走過來的店員把餐盤收走。

等店員走遠後，褚冥漾接著組織了下依然不太著調的讀後感想：「就……對法式症候群、雷諾氏症候群、硬皮症跟柯爾薩科夫綜合症有比較基礎的了解。」因為讀到這些不太懂的專有名詞時，他姑且都會查一下資料。

總覺得，他這樣像是跟老師複習在課本上畫的重點來著，他看的是課外書吧？連他都覺得這樣的讀書心得太一板一眼。

「嗯哼。」冰炎應了聲，一如往常看不出在這方面的聆聽有任何不屑或者不耐煩。畢竟一百個人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不管是什麼樣的發言都是個人自由。

「你覺得哈利．霍勒是個怎樣的人？」冰炎偶爾還是會拋出這種開放性問題，來延伸學弟還不太熟練的話題導向。

「我覺得……」褚冥漾思量了一下，「他是一個不去理解就會是根本無趣的人，甚至隨著案件的進展偶爾會被他探案偏執的一面給震驚到，而且還常常覺得他這個人很頹廢。」

他想到這人試圖戒酒卻吊著酒癮的部分，他不太碰酒精類，所以不懂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可是看到後面我又越發覺得他很有趣。」像是想到什麼，褚冥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比如自由思想，還有回嗆檢舉違規停車的老頭部分突然很滑稽。」某些地方真的是體現出這男人的嘴砲。

然而他想著，這傢伙大多時候又都很正經八百，看似開不起玩笑的樣子，是個頗矛盾的人。

實際上哈利．霍勒是個隨和到甚至對自己格外隨便的人，「而且他很誠實，他直接坦白自己不是為了正義而辦案，而是為了享受尋求真相的過程而解謎，所以每當結案時，他又會彷彿跌入戒斷症初期的空虛深淵，而無法真正開心起來。」

這個男人就是總搞些富有個人主義的哲學之間又其實只是亂槍打鳥，總而言之，看著看著就覺得其實這個人還蠻讓人印象深刻。

大概是哈利．霍勒的人性從字裡行間都能透過人們的視網膜刻畫得惟妙惟肖，遊走於大腦枕葉、顳葉、額葉描摹出他彷若真實的樣子吧。

「學長，這本書很燒腦嗎？」褚冥漾突然好奇問。

「你覺得呢？」啜了口豆奶拿鐵，冰炎反問回去。

他沒說的是，《雪人》算是整個系列目前最燒腦的案件之一。

「不知道耶。」褚冥漾有點難解釋他看的當下是什麼狀況，「我實際上對案件的謎團沒什麼頭緒，就是在解開之前直覺就先……」他含糊地嘟囔了聲。

冰炎看著莫名左右為難的學弟，好奇問：「就先怎樣？」

褚冥漾支吾了下，只好硬著頭皮組織語言：「進度大概到中間吧，好像是他們第二次呃……」偷腥，撇除裡面意外有不少令人害羞的煽情橋段不談，黑眼有些侷促瞄了學長一眼，「就、就是當蘿凱表明她的新歡以身上有某種羞於見人的缺陷為由，而遲遲不願意跟她上床的時候……就莫名覺得有點可疑了。」

察覺學弟不太自在的態度，冰炎微妙地避開眼神接觸，跟著避重就輕地回應：「你大概是把這些遺傳史聯繫在一起了吧。」有自己補齊資料的話，敏銳一點就會發覺其中的共通點。

「應該是吧？」褚冥漾不懂自己都成年了是有什麼好害羞的，「後半部當他遮掩胸前缺少的乳頭就直接讓我想到開頭的女人跟外遇對象的……嗯，床戲相呼應了。」靠，他想撞牆。

為什麼討論這類事情的對象偏偏是學長啊啊啊他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可惡，他早就該想到犯罪小說不外乎離不開紅黑黃暴力了！

後悔也來不及了，可是學長他一副就事論事的氣定神閒模樣，就顯得他過度尷尬的矬樣很小兒科啊！

褚冥漾你能不能再淡定一點啊！他對自己喊話！

「這樣不也是依你自己的方式揭開了真相嗎？」學長的聲音讓他回神，看過來一眼的目光夾帶著說不上是讚賞還是鼓勵，然後結束了話題。

是這樣嗎？褚冥漾一知半解。

總覺得雖然學長老是罵他笨蛋，但卻又好像老是在明示他其實不笨的感覺。

老是罵他，又老是肯定他。

真的是刀子口豆腐心耶，學長。

※※※

獵戶座隨著天體的運行總是追捕著天兔座，那如果有一日天兔顛倒立場反撲呢？

靜下心的閒暇時刻正適合兩人各自手持一本讀物，並藉由文字投入進另一個世界。

伊坂幸太郎的《白兔》同樣是學長向來熱衷的本格推理類，也是學長從包裡拿出來讓褚冥漾二選一的打發休閒用書籍之一。

之所以優先選了這本白底封面的書籍，當然是因為直接聯想到某人的可愛書名，以及封面上鮮明跳躍的天兔座吸引著他的眼球。

他對兔子幾乎可以說是某種條件反射。

不過褚冥漾覺得真的該改掉以貌取書的壞習慣，因為那些乍看之下單純且侵略性極低的書殼，與詐騙般的可藹可親書名總是引誘他一再慘摔進根本超級刁鑽的案件之中！

什麼雪人、白兔之類的根本圖文不符嘛！呃、也不是……雖然到頭來還是有呼應主軸啦，但就是有種幼小心靈不斷被幻滅的心碎感啊嗚！

「所以說綁架集團同黨的家屬反被綁架集團綁架什麼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褚冥漾免不了又被學長的藏書給搞得瞠目結舌。

總之這部主角……的未婚妻實在太衰了！因為說來話長所以同情不了男主角，所以說結婚對象要慎選啊！還有這故事堆疊的伏筆到最後突然來個大翻轉真的有過癮到，關鍵性人物雖然在社會上也稱不上是善類，不過這種不為正義而為，實則為義氣而奉陪的機制應對，還有光靠其實不長的篇幅就能塑造出還蠻立體的人格特質，給人一種誤打誤撞當了一回非典型英雄的詼諧感，導致褚冥漾對身為惡人的那個“他”著實有莫名的好感。

啊啊，感想什麼的會不知不覺越來越長篇大論，總之好奇的話就實際去體會吧，反正至少他明白為什麼兔子要被逼著硬起來反抗獵戶了，他的三觀再度被刷新。

「這世界真邪惡啊……學長你看多了犯罪刑偵題材不會這麼想嗎？」他忍不住問自家學長。

冰炎默默從《第歐根尼變奏曲》的章節裡抬起頭，「那你就反過來想，如果這世界老是陷入危機，哪來的閒工夫出版一堆書。」語氣輕描淡寫。

「也是齁。」褚冥漾輕而易舉就被說服了，跟學長繼續沉浸在書裡。

無人叨擾的幾個小時裡，足以讓他們將兩本書交換著各看過一遍。

《第歐根尼變奏曲》收錄了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海外成員──來自香港的作者陳浩基十年來積攢下來的短篇文，包括推理、懸疑、恐怖、奇幻、科幻等一應俱全。由於篇幅不長，又不需要套用常理邏輯去較真，循著作者各種天馬行空的架空世界，單純享受著故事的推演，剛好賦予這種愜意時光也能放鬆閱讀的輕鬆小品。

就連褚冥漾讀起來也沒什麼壓力……除了幾篇看完還是有點毛以外，因為都是短篇，剛好能過個癮又不會彌留在腦子白白耗費腦力。

雖然由他這種原本很少看課外讀物的人來講很偏頗，不過他覺得學長挑書的眼光真的很好。

大概是因為就算遇到略枯燥乏味的橋段，只要想著學長也是過來人，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麼沉長無趣。

畢竟很少看書的他沒什麼耐心，所以心浮氣躁的時候總想著學長就能靜下來。

而每當讀完一本書，就會有股幸好到最後一刻都沒放棄的滿足感。

這讓褚冥漾不禁好奇，不知道學長每讀完一本書又都會有什麼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