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標題:天資聰穎、自作聰明。

 

 

 

 

 

他,總是利用保持距離充當是一種保護。

無法相伴則讓他始終介懷,視作無法割捨的遺憾。

 

 

 

 

 

匡噹一聲,動靜驚擾了左鄰右舍的目光,看過來幾秒又轉回去做自己的事。

撞到桌子的人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鎮定地扶好包包、一聲不響地就座。

看到這情形,友人們面面相覷。

「嗯,又在想東西想到失神了。」隱藏在空氣中的萊恩默默飄出以上結論。

鏡片下的黑眼瞪過來,「誰出神了!」

深知搭檔的脾氣,不想掃到颱風尾的萊恩默不作聲,徹底開啟他的消失技能(友人戲稱)與空氣融合一體。

雖然知道正在氣頭上的人最好不要惹也不要打擾,褚冥漾搔了下頭,還是決定打聲招呼,「早安。」習慣早晨大家的互相問候,現在突然少了這種慣性就一整個感覺很不對勁。

「早安。」千冬歲的表情才緩和了些。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怎麼了嗎?」褚冥漾試著盡量用比較委婉的詞,以免二度刺激到人。

「對啊,而且你臉上出現熊貓眼了喔。」喵喵點點頭,指著自己眼眶附近。

千冬歲偏過頭安靜了一會兒,隱約發出嘆息的聲音,「我昨天到夏碎哥那裡伴讀。」

讀書啊?雖然不是正值考試週,大家還是心知肚明,夏碎先前因為被黑暗氣息汙染受傷住院了一段時間,住院期間累積了一大堆課程沒聽到,所以一出院就拼命在趕進度,還因此被醫療班警告不要太過勞累,不然他們不介意再把人關回去。

「結果中途被趕出來了。」千冬歲講到這裡,用著極度咬牙切齒的聲音。

嗯……出了名的固執戀兄癖居然被趕出來?真不知道夏碎學長是怎麼做到的?眾人好奇卻又不好發問。

「我還以為你們之間……嗯,已經……」吞吞吐吐地話語斷續響起,沒辦法,在這種敏感的話題上,大家都不想得罪這位執拗兄控,小心一時惹得一身腥不說,未來還要擔心隱私沒保障。

「跟以前比是好很多了沒錯」千冬歲不太自在地推了推眼鏡。

而這得歸功於某次自己一時衝動之下,想也沒想就拉著自家兄長嚷嚷著是要把話說開,結果根本只是在自說自話,像發洩般沒頭沒腦地無言亂語,把怨氣一次吐出來洩憤罷了。

那時夏碎的錯愕表情讓他永生難忘。

那是千冬歲第一次衍生出恨不得把頭埋進土裡的想法。

但是能換來現在的相處,他並不後悔,以結果來說只要是好的,那麼過程不管如何也都能一筆勾銷吧。

可是,為何每每當他覺得兩人的距離好不容易可以拉近的時候,夏碎卻還是會把他推開,然後又將距離拉開呢?

千冬歲不明白,都已經試著各種突破,怎麼他們之間那道牆就是不垮……唉、不由得埋怨起自家兄長,夏碎哥什麼都好,就唯獨把話悶在心裡這點讓他恨得牙癢癢。

據說夏碎只要下定決心不說,就是冰與炎的殿下也翹不開他的嘴,不、那位殿下也沒興趣打聽他人隱私就是了。

 

 

那天,千冬歲把各種洩氣、鬱悶、哀怨全發洩到授課的無辜師長們身上,各個都被這個情報班找碴、頂嘴釘得滿頭包吃鱉而揮揮衣袖憤而離去。

也因為老師們都被氣跑了,所以班長臨時宣布自修一整天,可真是造福了同班同學,可喜可賀。

 

※※※

 

千冬歲今天依然作息如常邁著腳步往紫館方向前進,已經維持了不短時間的固定行程就像走自家客廳般順暢,路過的紫袍也都見怪不怪隨口打了招呼。

想當然耳,夏碎也不是一開始就願意讓他一直避之不及的弟弟進入。

但是別忘了,他們留著一樣的父系血脈,那是可以無視宿舍警備系統直達血親者身邊的便利捷徑。

夏碎最終只有妥協一途,因為不管接不接受,自家胞弟還是來去自如,根本完全無視他的拒絕。

連鄰近房客都像在看笑話,原來夏碎也有走投無路的一天啊!

一抹回眸一笑便足以扼殺掉所有幸災樂禍,嚇得鄰居們現在就算路過也不敢吭一聲。

 

 

叩叩────

禮貌性地敲兩聲,不久後,房間的主人前來應門,千冬歲道了聲『打擾了』,已經很習慣無視紫眼中的不妥,繞過兄長進房。

把要看的書擺好在桌上,腰桿挺直正襟危坐,千冬歲重新打起精神,今天一定要撐到最後!

關上門、踩著緩慢得步伐進到客廳,夏碎看著自動自發用功起來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要拿這個過度主動的弟弟怎麼辦。

就是要抑制不該有的感情,所以才選擇疏離。

因為不想讓他因失去而露出痛苦的表情,然而這個保護對象卻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地不斷跨越自己立下的種種界線。

唉……

腳步臨時偏移,轉往茶水間。

畢竟茶水點心是招待客人的基本禮儀,夏碎給自己找個小藉口,趁著準備的空閒順便能喘口氣歇息。

嗯,該來的總要面對,而今晚又要如何把人打發回去呢………

回到客廳將托盤輕放在桌上,夏碎選擇了另一邊就坐。

對面的千冬歲頭微抬,看了眼冒著熱呼呼白煙的茶杯輕聲道了謝,又埋進書中世界。

表面上是這樣,其實只不過是避免不自在所用的障眼法。雖然說下定決心想跟哥的關係重修舊好,說得容易做得難,好久沒說話過的對象,一時要搭上話還真有那麼一點強人所難。

他不是自來熟的料他知道,性格上甚至是有點小棘手他也有自覺。

……千冬歲對自己無語了一下,以前也從不覺得自己的交際手段有什麼問題,現在卻恨不得把自己打回娘胎裡重新再教育一回。

室內陷入膠著不知道第幾個夜晚。

「該回去了。」

最終屈服而打道回府的懦弱又得重蹈覆轍幾回?

 

※※※

 

千冬歲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還要深。

看著臉色帶有低血壓的蒼白色,朋友們無不擔心,卻又不知該如何插手。

他們知道此人一旦做了決定,任何事情都無法動搖這份根深蒂固的固執。

但明知構不成任何說服力,褚冥漾還是忍不住廢話,「你要不要休息幾天先讓自己補個眠……」

「對啊、對啊!搞不好是你逼太緊了,夏碎學長還沒適應呢。」喵喵也加入說客行列。

「才怪,不抓緊一點他才會逃走好不好!」過去鐵真真的證據就擺在眼前,已經錯過了無數回,他不想再錯下去了!

「但是你如果不先養好自己,長期抗戰下去身體會先撐不下去的。」面對兩雙圓溜溜、眨巴著眼的擔心目光,千冬歲終於有些吃不消。

「咳咳,我也不是有意要徹夜不眠,本來想著任務完成就回去休息的。」

「「任務?」」友人們異口同聲地問。

「嗯,我主動跟醫療班接了監督康復初期病患適當調養的工作。」

「原來如此。」有了這個無懈可擊的任務理由,就能正當光明地黏在兄長身邊,虧他想的到。

「但可惡的是,夏碎哥每次都早早就趕人把我打發掉,想到那個不愛惜自已的渾蛋又是怎樣熬夜傷身存心爆肝,誰還有心情睡得著覺啊!!」

啊啊,兄控真的是閉門羹吃太多,都有些發起飆來了,居然罵起平時愛護有佳、捨不得一絲碰撞的當事者。

可見受挫不小。

看著有些火氣的千冬歲,不知道為什麼,褚冥漾有股微微不祥的預感。

 

 

直到某天一進到教室,就看到覆蓋一層陰氣,全身散發黑霧一副靠近者死的陰沉紅袍,他明白,他的預感成真了。

 

※※※

 

千冬歲跟夏碎吵架了。

不、他甚至不知道這算不算吵架,總之昨晚的不歡而散是不變的事實。

他茫然地不斷陷入昨天最後的相處片段─────

 

 

那晚依舊如常,兩人各占桌子一角各K自己的書。

「時間很晚了,你回去吧。」然後房間主人依然很準時,到鐘點立刻趕人。

時針指著刻度十的位子。

又是這句,無力感頓是湧了上來,千冬歲決定無視。

「千冬歲,該回去了。」

筆心斷裂聲突兀地響徹整個空間。

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會回去的。」

「紫館不允許擅自留宿者。」搬出舍規的聲音擺明不會為他通融。

逐客意味尤為明顯。

彷彿有魚刺梗著隱隱作痛,千冬歲試圖無視這份難受,果斷起身,不容拒絕的氣勢目光銳利地看向夏碎,「就算出去,我還是會在外面守著的。」無論如何,自己計畫好的事就算是親朋好友也無法阻止。

「夠了。」夏碎皺眉,「你根本不需要做這些。」

千冬歲聽到這句頓時氣結,「這跟需不需要根本無關,難道你還不懂嗎!」

「……」夏碎垂下眼,緩緩開口,「你如果只是為了彌補,做的這些也夠了。」故意曲解其中的意思。

他知道自家弟弟當然不是為了贖罪抑或愧疚而來。

沒想到千冬歲居然順勢接下話,「是、我是在彌補,所以不要連我唯一能做的事也拒於門外!」

紫色眼瞳微微睜大,他真的只是為了彌補愧疚而來?夏碎愣愣地想,掀開略乾澀的唇瓣仍自動辯駁,「這裡本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千冬歲還想再講什麼,溫潤的嗓音終結未出口的話。

「回去吧。」

杜絕一切溝通。

「不要再來了。」

 

頓時寂靜瀰漫,滯留尷尬。

 

半晌,被鏡框遮蓋大半張臉的相似面容,終究經不住落寞而低著頭、看不出表情,蒼白的唇微弱地蠕動,「你知道嗎,你真的很自私。」

最後一句話盤旋在耳邊,夏碎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法陣乍現,伴隨一個人的離去,久久無法回神。

時間在他的佇立下緩慢流逝,直到腳跟有些無力地挪回桌前,坐下來打算繼續未完的課題。

翻頁的指尖停下,目光陷入密密麻麻的字跡。

細心註解的筆記,那人總是會在相對應的章節偷偷藏進頁縫中。

“啪”的一聲闔上書本,夏碎不由分說地走進睡房裡,將睡姿歪七扭八的詛咒體調整適當的仰躺,然後腋好棉被。

安頓的手不禁停頓,有些出神。

以前還小的時候,也經常幫睡覺常常踢棉被的歲一而再再而三地蓋好……

難得狼狽地甩了下頭,夏碎硬是將腦袋裡不自覺冒出的回憶片段驅逐,隨手熄了燈躺進被窩裡。

多久沒有整點就寢了?

偏偏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睡。

一夜未眠。

 

※※※

 

夏碎最近時常出神。

冰炎悠閒地微托著下巴,有一頁沒一頁翻著課外書,紅眼不經意掃了下隔壁桌。

看吧,就連平常課堂中總是聚精會神認真聽講的人,今天卻兩眼無神盯著未翻頁已久的課本發呆。

收回視線,指尖撫過書頁又翻過一面。

經過這幾天自家學弟不是劈哩啪啦的腦殘就是喋喋不休的嘴,冰炎多少還是知道搭檔和他弟之間最近鬧出的風波。

褚冥漾很擔心,曾經也有找他商量過,看看能不能請他說服夏碎這邊幫兩人重新和好。

雖然敵不過小狗眼神,但冰炎還是拒絕了,這畢竟算家務事,他們並沒有插手的資格。

後來冰炎用別樣的方法安慰自家學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口袋裡的震動打斷了冰炎的思緒,他翻出手機一看:

『千冬歲昏倒了,現在在保健室!』

只是簡短的一封簡訊,卻不難看出傳送者心急如焚。

冰炎無聲無息地站起身,向還在授課的老師點頭招呼,桌上的精裝書消失在小型移陣當中,紅眼瞥了下旁邊收到同樣消息後臉色有些難看的人,「事情因你而起,不打算負責嗎?」

他話只能說到這裡了。

真是,明明自己不是多管閒事的類型,想到褚冥漾成天為了別人的事緊張兮兮的,真不知道是吃太多那傢伙的口水還是怎樣,終究忍不住多嘴了。

看著不打算等人便大步離去的背影,夏碎表情複雜。

瞥見露出一角的手寫筆記,他呼出一口氣,整了整書本,起身。

 

※※※

 

跟好友們守在床邊的褚冥漾看到來人時,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直到看見間隔幾秒稍晚出現的紫袍才鬆了口氣,還以為不來了呢。

將自家學弟變化多端的表情全收進眼底的冰炎一陣無奈,不由分說拖著人就往出口移動,旁邊的朋友們也識相地跟隨離去。

「這樣真的可以嗎?」走廊上,褚冥漾不確定地轉回去看了眼門板,頭被扳回來,紅眼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行不行就真的是他們家的事了。

米可蕥與難得顯現的萊恩對視一眼,點頭贊同,「嗯嗯,我們不要當電燈泡打擾人家啦!」推著褚冥漾的背催促他的步伐。

「等、等等啦不要推……」他可以自己走啦!

 

 

看了眼緊閉的保健室門口,夏碎無言了一會。

偏偏希望有個可以緩和氣氛的擋箭牌時,這群人倒是清場得很快。

目光移到正在熟睡的眼臉,閉合的眼皮下一抹淡色的暗圈,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自己的做法顯然正逐漸失去意義。

那麼,已經偏離的軌道,他該認命嗎?

 

※※※

 

皺了皺眉,睜開略微疲倦的眼,千冬歲兩眼無神地眨了眨,重新得到焦距後頭一偏,剛好對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紫眸。

他愣了下,一秒撇開頭。

完、完蛋了,夏碎哥怎麼會在這裡?!他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啊!!

想到那晚自己的無理取鬧,千冬歲恨不得揍自己兩拳再暈回去。

「……」視線停留在迴避的側臉幾秒,夏碎打破沉默,「起得來嗎?」

床上的千冬歲嗯了一聲,自發性坐起身,然後一個透明盤子遞到了面前。

他對著盤子愣愣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

盛裝在盤中的是……滿滿的蘋果兔子。

黑眸頓時流露出了懷念無比的神情,夏碎移開眼。

寂靜的空間內一時之間僅剩甜滋滋的沙沙聲規律的輕響。

直到千冬歲完食最後一塊蘋果,夏碎才開口第二句話,「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劈頭就是指責。

千冬歲放下叉子,視線流轉在琉璃製的盤緣,半晌,不輕不重的聲音輕吐,「我不會放棄能和你交集的任何機會,無論只是透過多小的事物都一樣,這跟任何人的意願無關。」

沒錯,雖然還無法掌握跟兄長的相處方式,也或許一輩子都走不進他的心房,會讓他傷腦筋、會讓他不高興、會令他煩……這些千冬歲都不想管了,想陪在哥身邊的決心不會輕易被任何人左右。

偶爾也讓他自私一回吧。

兩人瀰漫數次的沉默,醞釀著未傾吐的思緒,一時的沉寂又像是一個世紀般的漫長。

終究還是迎來了打破僵局的瞬間。

「……你這個笨蛋。」夏碎垂著頭,低垂的瀏海蓋住了大半張面容,唇依然扳著一直線,讓人懷疑剛才只是幻聽。

偏頭看著習慣把自己的表情藏起來的人,千冬歲微微牽動嘴角,「哥才笨吧。」

「醫療班裡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夏碎錯愕地抬起頭,露出破裂的偽裝,和自己神似的臉帶著震驚、極度震驚。

「笨的人是哥才對。」千冬歲失笑著說,眼眶卻發著酸。

 

 

他想起,那天靠著牆蹲在地上,用力捂著嘴巴不敢哭出一點聲音的自己。

『我不會後悔的……』

隔著治療室的門板,低低沉沉的聲音歷歷在目。

沒有察覺疏離背後的真意,自己也是笨得無藥可救。

 

 

紫瞳倒映著胡亂揉著泛紅的眼眶,與自己神似的、倔強的的容顏,終於恍然大悟彌補的意味。

對方其實一直都在拼命削減無法伴在身側的遺憾,以及自身的寂寞。

 

 

 

 

 

在那之後的每晚,棘館的住民都會在準點看到紫袍報到,人們從一副見鬼的樣子到見怪不怪,偶而羨慕的目光還是會偷偷瞄幾眼。

可惡,是哪個傢伙這麼好命?讓紫跑天天光臨耶!肯定交情非淺……

部分情報班同僚知情者意有所指地咳了幾聲,示意嚼舌根的同學最好閉嘴,如果愛惜生命的話。

小心太八卦而被報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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