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學長突然豎起食指打斷要開口講什麼的冥漾,瞇起紅眼,「又跟來了。」

什麼東西跟來了?冥漾疑問。

我皺起眉。

有股臭味,跟剛剛的很像,往氣味的方向看過去────

「呀──!!」冥漾慘叫了一聲。

天啊,更多的灰白色鬼嘍囉咧著嘴從公廁方向冒出來。

「吵死了!」學長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一群小手下就叫成這樣,你最喜歡的米可蕥一次應付一大群也不吭一聲。」

我捂著口鼻正在適應突如其來的惡臭刺激,無心顧慮那個不認識的人名,那些鬼以倍數生成很快地撲了過來!

「給我看好,遇到這種東西的清理方法。」學長臉色不變微微傾身,從口袋拿出白色符紙,上面有紅色的印子以及潦草看不懂的鬼畫符,「這是爆符,你們以後如果有選修符術就會畫到的基本入門咒。」拋過來兩張各落到我跟冥漾手中,就近一看,紅墨印子藉著光反射出點綴其中的金色,像是一搓跳動的火。

「褚、橞,你們要仔細看好。」前方的聲音拉回我的注意力,已經就備戰狀態的學長已經領在前頭準備隨時可以衝出去,「基本上,不管用什麼樣子的東西,心意都是很重要。」

「心意心意心意……」冥漾跳針的碎碎唸這兩個字,表情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爆火、隨著我的思想成為退敵所用。」又抽了一張爆符在掌心揉成一團,學長唸了這樣簡單一句話。

鬼都靠了過來把我們團團包圍阻斷退路。

緩緩放下手,我到現在還是大氣不敢出,因為很臭,但是光捂著也只是徒勞無功。

「就說過心意最重要了聽不懂嗎!」學長突然回頭吼了一聲。

心意……看著躺在手心的爆符,我想,希望這些鬼立刻消失就是此時此刻最大的願望吧。

解決之道就是消滅。

你們才應該要被消滅。

夕陽幾乎完全沒入地平線。

其中一個灰眼女人張著手抓過來,連根寒毛都碰不著被學長閃開,黑色殘影劃過,自學長的掌心轉一個圈最後頂部尖銳處擱在女人的額頭才終於看清。

是槍,黑色的古兵器長槍,金紅色花紋攀附在槍身藉由路燈照映下隱隱發著光。

「爆火、滅。」學長低聲吟唱簡短幾個字,最後一個字落下同時一個旋身狠狠踹一腳。

像指甲刮玻璃的尖銳哀號,還好只是遠遠的迴蕩過來耳朵才沒遭殃,然後飛出去的那個鬼整個爆開噴出裡面的五臟六腑。

原來這就是爆符。

就像刺氣球一樣,我腦袋裡突然浮現這樣的想法,然後嘗試性開口:「爆火、隨著我的思想成為退敵所用。」想也不想緊急的把手中實體化的東西往撲過來最近的鬼甩過去。

愣了一下,我錯愕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

呃、這真不是個好主意。

就在迎接近距離爆破的前零點五秒,先是後衣領然後手臂跟著被抓住,突然的拉扯瞬間把我拉開一段距離,磕磕絆絆的差點跌倒。

預料中的內臟攻擊沒有實現,不遠處看見那個鬼的殘骸噴濺在四周的同類身上,我皺眉,果然很噁。

「你是白癡嗎。」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對上看白癡眼神的凶惡紅眼。

對,他剛才也是這麼罵的。

把手中唯一的保命武器丟掉的行為很笨,我知道,我老實的道歉:「對不起。」

「不是這個問題。」才剛挽救我這條小命的學長一邊分神處理圍過來的鬼,游刃有餘。

我有些擔心尋找冥漾的身影,不曉得學長是怎麼做到的,把鬼嘍囉們全都往這邊引過來,他那邊反而超閒的。

「戰鬥中不要恍神。」額頭被拍了一下,我吃痛地縮了下肩,注意力被強迫拉回來,「顧好你自己就好。」學長皺眉瞪了我一眼,塞過來一大疊爆符。

「看好了。」他手指流暢地轉動槍身掃去左右過來的鬼清出空檔,然後對著一個方向射過去命中二十步遠的一隻鬼,利索地拔起釘在地上的長槍,順便又清掉幾隻很快回來的學長低頭看我,「知道了嗎,遠程武器要對遠程,像你剛才那樣是自殺行為而且很沒效率。」

喔,原來反省的點錯了,我理解的點點頭,可是衝過來的我總得顧吧?

「近的我來,你專心你的。」學長丟下這句,真的都在不離我太遠的附近兩三下把靠近的鬼都解決。

遠的交給我是吧。

深吸一口氣,我也開始連抽,將手中化為全黑色的苦無一支支投出去,完全當作夜市的射鏢遊戲,只是夜市要錢還限量,這個是免錢吃到飽。

順著這股氣勢,鬼嘍囉也解決了有一半左右吧,這時,學長猛然回頭,然後尖叫與怒吼同時響起。

「哇啊啊啊───!」

「你這白癡!」

順著學長怒視的目光看過去,冥漾抱著不知啥時候出現的籃球般大小黑色炸彈來回跑,樣式還該死的親民,是電視兒童常會看到的那種黑色圓滾滾,上面延伸出來的引線正在滋滋作響的快速燃燒倒數。

「會爆會爆會爆!」冥漾抱著炸彈繼續團團轉,突然,他雙手一拋───叩咚一聲發出沉重的聲響。

「我殺了你!」學長低頭看著滾過來的圓形物體,發出咆嘯。

跟著低頭看著叩嘍嘍嘍的滾到我和學長之間的炸彈,我瞬間眼死。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冥橞啊啊啊啊啊!!!」冥漾抱著頭狂叫,老媽老姐會殺了他的!!

引線燃燒剩不到三公分。

 

※※※

 

一槍射穿最近的鬼,學長拋下後面那團,一把抓過我衝向冥漾,一手抓一個拉著我們狂奔,我幾乎是一路被拖到底,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跑速也可以像奧運選手。

一眨眼就到了有段距離的大象溜滑梯旁,「進去!」學長一腳將冥漾踹進挖空的大象肚子,把我扔進去、自己也躦進來。

好擠!我急促地吸吐滯悶的氣流、還有些喘。

不等我反應,學長一進來就朝這裡壓過來,空間瞬間緊縮,一雙手覆住我的耳朵捂的死緊,都能感覺到耳壓,無法動彈的我愣愣地與紅眼對視,大氣都不敢出。

下一秒───

重重一震從地面傳來,接著是轟轟的無聲搖晃,整個大象都在震動,內部不斷有細微的沙土掉下來落到頭頂。

放下手的學長迅速脫下身上的黑袍蓋在大象肚子口封住,陸續有東西砸在衣服上面傳來咚咚聲都被擋了下來,火藥味跟腥臭味飄進來。

黑暗的狹小空間唯有從布料隙縫隱約透進來的微量光線。

縮在裡面不知道過多久,待聲音與震動停息,學長才把衣服扯下來,沒穿、掛在手上探出大象肚子。

我推著冥漾跟著爬出去,然後,我們不約而同傻住。

哇賽……                                                                              

「不會吧……」

包括我們剛才待的飲料機那塊,整個公園被炸出一個大大大窟窿,當然那些鬼也全沒了,公共廁所在噴水很快在坍塌的凹陷積水成池,水面還有幾個眼球跟不明塊狀物載浮載沉。

很好,真心覺得今天晚餐不用吃了……

「你這白癡你這白癡你這白癡!」學長轉過來用力掐著冥漾搖晃。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一邊嚷嚷著亂叫疑似還翻白眼。

終於把人晃到快吐白沫了,學長把冥漾丟一邊,「真是的,沒想到會搞成這樣子。」

看著被炸掉四分之一的公園,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個如果要索賠得賠多少……

沙沙……

某種東西在爬動的聲音傳來。

什麼?

打壞的公園路燈僅剩微弱昏黃搖搖晃晃,昏暗的四周醞釀著詭譎的氛圍,地上,有個黑色拉長的影子自後面延伸過來。

我回過頭,瞪大眼睛,跟冥漾愣怔在原地連喊叫都梗在喉嚨發不出來。

大雜燴水窪在震動形成越來越劇烈的漣漪,渲染至整個地面都在上下微微搖動。

像地震,我有點害怕它會越震越大,雙腳跟著在微顫。

跟剛剛一樣的氣味,不、更加濃厚、更加討厭……甚至,令人心生畏懼。

學長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深沉如血的眼寧靜止水般的鎮定,幾乎看不出任何思緒,「來了。」

「什麼來了?」冥漾下意識問,臉色跟我差不多的難看。

紅色眼睛轉過來,「你的大爆炸將鬼王的直屬手下、也就是這堆腐屍的頭頭引出來了。」無論表情還是聲音都十分平穩,看到他的反應,我都懷疑是不是我們太大驚小怪了?

不、絕對不是!

這股詭異的壓力平常是絕對體會不到的,那麼第二個可能,這個人經歷過很多這類的事。

幾次深呼吸,我企圖平復下來過度急促的換氣。

有學長在的放心,他都沒在緊張了(看起來),我怕成這樣感覺挺可笑的,就當作長見識,反正我敢保證這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就像學長說的以後只會越多不會越少。

我不想因為自己的害怕而讓那些東西有機可趁傷害我身邊的人。

雖然我的腳還是在抖……但是不行、絕對不行!

距離我們最近的水漥中心猛然穿出了一隻雪白到幾乎像是上了一層白蠟的手,啪的一聲手掌用力拍下地面,將原本漂浮在上面的眼珠拍得稀爛。

我眼抽了幾下,拼命地忍住噁心跟後退,緊咬著直打哆嗦的唇,五指握成拳出力到泛白。

那隻手撐著地面,撐起手的主人漸漸從漥中浮現,先是灰白色細長髮絲,然後是蒼白到反青的頭皮,灰黃濃濁的雙眼浮出水面牢牢盯著這邊。

冥漾全身在顫抖,一臉絕望。

我也一樣,抖得不能自我……好可怕、還是好可怕!伸著發顫的手抓住冥漾的衣袖,像是救命浮木般揪緊想把人往後拖離那道視線。

不要再盯了!

「比申惡鬼王所屬的七大邪鬼貴族,瀨琳。」學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水漥中站起了一個裸身的女人,灰白的長髮全部沾黏在身上,全身上下長滿灰白色的詭異鱗片,兩個瞳孔的雙眼跟那些鬼一樣,身長大概有兩百左右足足高過我一倍。

冥漾一瞬的憋氣,反抓著我踉蹌退後兩步。

「是哪個人……」那個鱗片女裂出一個口,露出成排沾染不明血紅的綠黃尖牙,聲音冰冷像是砂紙在刮玻璃,連同刮著我的耳膜有些難受暈眩。

猛地我的手臂被一把抓住往後扯,連同抓著我的冥漾也一起牽動,與我們成對比的學長毫無懼怕之色站在我們前面擋住瀨琳的視線,「深水貴族瀨琳,你是鬼王的七大手下,這裡是你不應該來的地方,破戒來此,你該做好受死的準備。」

四隻瞳孔在聽了那幾句話之後立即聚集在學長身上。

 

※※※

 

她笑了,低沉的詭異聲音震得四周地面都在動搖,「在吾王之下,沒有我到不了的地方。無知小輩,正好拿你來血祭我那些被你們所殺的可愛兒女。」

學長將冥漾往後推開了幾步連帶我也跟著踉蹌,另一手重新握住黑槍,「她跟剛剛那些東西的程度不同,你們馬上躲回剛剛的地方。」將手上的黑色袍衣拋過來,「快去!」

冥漾二話不說拉著我拔腿就跑的同時,劇烈的碰撞聲從身邊傳來。

下意識的回過頭一看,深水貴族的臉幾乎貼在我們身側,冥漾嚇得驚叫一聲,要不是被黑槍橫擋著那個鬼大概早就直接撲過來了。

濁黃的眼球瘋狂轉動,視線劃過我的時候四枚瞳孔同時放大。

「你是……」

「還不快去!」把人擋下的學長回頭吼,聲音很快被蓋過去。

尖銳聲音發出嘶吼,瀨琳發瘋似地咆嘯。

難聽刺耳的近距離炸開!

啊啊啊痛!!好痛!!!我痛的在腦子裡慘叫!雙手顫顫地捂著耳朵痛苦地跌跪在地。

「吾王毀滅大業的絆腳石,你們以為藏得住嗎。」噁心的混濁球體一咕嚕釘在我身上發出怪笑,「今天就讓你付出血肉為吾王血洗出名為顛覆的康莊大道!」說著,瀨琳突然狂暴化蓄積出可怕的力氣掙脫抵制撲了過來!

「嘖!」一瞬的殘影,學長閃過來從瀨琳的身後一槍貫穿她的身體做二次牽制,兩人一時僵持不下。

「快跑啊!」他氣急敗壞地吼著,不似方才的冷靜,洩漏了一絲急躁。

這個全身長滿鱗片的鬼王手下靠得超近,近乎貼在我身前把學長整個擋住,不死心的依然想對我們出手、不,對我……充滿惡意的企圖,令人作噁的氣息撲鼻讓人想吐……

以及火大!

又是悖論、又是絆腳石的,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他們了?為什麼都一個個說要消滅我!要我死就算了、為什麼 …… 為什麼非要連我身邊的人也跟著一起連累!!

我不要、不要因為我、不要讓他們因為這樣而受傷……不要!!!

可是我能做什麼?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感到絕望,眼眶酸澀地起了水霧,噁心的顏色也變得模糊不清。

這時,突然想到,我抓在手裡還有剩的爆符。

幾乎是洩憤式的,化作實體的同時,我憤恨地舉起全黑的錐子往看不爽很久糊在一起的噁心臉孔捅過去!

就說過了不要再盯了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瀨琳慘叫了聲,指甲暴長防禦式地猛然一揮、踉蹌地倒退幾步。

我吃痛的縮回了手。

五音不全地咆哮撼動了周遭,耳邊早已嗡嗡作響,麻痺了、也聽不太到。

看著還插在眼窩的尖銳物,嘴角忍不住勾起冰冷的弧度,我按住冒血的傷踉蹌退了幾步與鬼族拉開距離,現在只覺得一個爽字。

這是你自找的!

「冥橞!」趁著瀨琳捂著眼睛鬼吼鬼叫,冥漾抓著我趕緊又往後扯開距離,深怕它又撲過來。

我的視野在大幅度的逆時針旋轉。

還在它體內的槍身被使力一轉,把人甩開更遠的距離立刻再補一擊,學長趁隙一下子出現,抓住步伐雜亂無章的我,匆匆瞥了傷處一眼,紅眼對上我,「忍耐一下。」脣形吐出這四個字,然後手伸向我的側耳一揮。

感覺到耳邊一陣微弱的氣流輕拂而過。

然後,世界歸于寂靜。

沒有讓人頭痛得要死的噪音,也沒有嗡嗡的耳鳴聲。

我愣怔地看著冥漾一張一闔的嘴,反覆喊著同一個字,卻聽不到實質上他焦急呼喚的聲音。

我有些驚恐地看向學長,他做了什麼?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聾了?

可、可是頭也不暈了。

「暫時的。」他壓著我的雙肩鎮定我的心神,我只能靠脣形大約讀懂他吐出的字。

暫、暫時的……我愣愣地點頭,卻還是有些止不住的心慌。

學長突然一個回身抓著黑槍橫在身前,一秒不差擋下衝過來偷襲的瀨琳,卻避不開突長十幾公分的灰色利甲,張著爪陰狠一擊在他手背劃出一道又長又深的血痕流淌出滴滴的血紅。

不為所動的學長看也不看傷口,直盯眼前舔去甲上血珠的瀨琳,冰冷的開口:「深水貴族瀨琳,你真的不想活了。」

「狂妄的無知小輩,你們該知道傷害我兒女們的代價,一同陪葬於此吧!」

「該付出代價的是你。」面無表情的吐出平板的字句,不及眨眼的瞬間,學長一個輕巧的回身速度快的只看到殘影。

叩咚一聲,一顆頭顱掉落在我們面前,停止翻滾後正好面朝這裡,混濁的四隻瞳孔不偏不倚瞪過來。

旁邊的冥漾唇抖了抖,硬生生忍住尖叫。

「別碰!她還沒死!」一腳將頭顱踢進去水漥的學長用黑槍一抵,還站立著的巨大身軀也跟著往後倒入水漥中,「鬼王的手下都很難殺死,總之先將她強制封印然後送回原處再做打算。」

收起黑槍,學長抽出另一張紅色符紙。

「異界返回。」紅符發出點點亮光,同時間地面上展開紅色奇異圖騰陣,「不該於此界之物,憑由烈刃強制返送。」學長唸完同時,水漥重新起了波動像是流沙一般,泡在裡面的頭顱及軀體緩緩下沉,終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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