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學長的頭髮很漂亮。」
就算沒有掛在嘴邊,竊聽腦殘的時候偶爾也會閃過這句話,自從他們之間……更進一步的關係確認之後,褚冥漾更是明目張膽或挑或捲起一搓揉滑的銀色長髮玩得不亦樂乎。
跟自己平常的粗魯隨便相反,總是小心翼翼地觸摸,冰炎從黑色圓溜的眼睛看出蘊滿眼底的感嘆與珍惜,知道自家小妖師是真心喜歡這頭銀中一搓紅的長髮也就由著他玩到高興為止。
突然想起,曾經有段時間,自己的確有過被三餐照唸頭髮煩不甚煩的日子。
「吶,學長為什麼會留長髮呢?」褚冥漾問,事實上他已經好奇很久了,為了不憋到內傷,某天他真的問出口了,不過對象不是本人就是了。
學長討厭麻煩幾乎可以說是人盡皆知的雷。
但是褚冥漾就是不懂,這人有時候會做一些與他的風格背道而馳的事情。
譬如長髮。
「這個嘛。」夏碎抵著下巴像是在回憶什麼,輕笑,「冰炎以前曾經是短髮喔。」
嚇!真假的?!
「國中的時候,某天他嫌頭髮太長懶得修就一刀把頭髮給削了。」手中整束人人讚揚的亮麗髮絲就這樣放給它隨風吹散一去不復返,罪魁禍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喔嗚────雖然是過去式了,頭毛也長回來了,聽到這褚冥漾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哀號。
當然,學長漂亮精緻的臉蛋絕不會攸關頭髮長短而改變美觀程度及回頭率。
可是,為什麼後來又留回去了?
「喔,那是因為在那之後,賽塔總是一見到冰炎就會滿臉遺憾的表達他的惋惜,『可惜了那頭難能可貴的美麗銀髮。』之類的,每天見一次唸一次,煩得冰炎受不了又默默地留回原來的長度,現在就算過長也只會做稍微的修剪而不是整搓消滅掉,到時後又是自討苦吃。」回想過去這段趣事,夏碎失笑搖搖頭。
喔,這樣說來夏碎學長不就看過學長各種長度的髮型嗎?注意到另類的重點,心裡有些沉甸甸的褚冥漾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
看著突然沒什麼精神離去的沮喪背影,夏碎眨眨眼,臉上的笑容不減。
喔?原來他也有被這個小學弟吃醋的時候啊,是吃太多某人的口水嗎,兩人的性子真是越來越半斤八兩。
「別說我沒提醒你。」夏碎呢喃,翻出手機打了幾個字傳送。
※※※
椅子上的冰炎翻著書,老早就注意到在他後面鬼鬼祟祟的學弟,按兵不動等著看這傢伙又想搞什麼鬼。
偷瞄了一眼絕對早就注意到自己動靜依然沒有理會的冰炎,褚冥漾深吸一口氣決定行動,摸到冰炎後面,把壓在椅背的髮全部抽出來,連同髮鬢也攏到後面整理成一整束,小心翼翼地轉兩圈,然後拿起特地買回來的透明鯊魚夾夾起來,很好,夾子沒有滑下來也沒有彈出去(?)。
吞了吞口水,褚冥漾慢吞吞地溜到前面看看自己的傑作,對上早就從書中抬起來的紅眼。
冰炎挑眉,要不要解釋一下你的行為?
褚冥漾抓抓頭乾笑,「這個……鯊魚夾很方便喔!不覺得涼爽很多嗎?」說出口都想賞自己兩巴掌了,眼前的自動空調機哪時體會過人情冷暖了。
啪!好痛!
褚冥漾含淚捂著頭,不懂坐著比自己矮的學長是怎麼襲擊他的後腦勺?
「因為我是黑袍。」椅子上翹腳的學長發出冷笑。
褚冥漾睜大眼,不是因為那個萬年爛答案,而是眼前這張臉少了平時的厚重頭髮遮蓋,只剩下細碎髮梢輕盈地留在兩側耳上的地方,隨著流動的空氣輕微擺動,一覽無遺的帥氣面孔,短髮的學長。
「喂,別看呆了。」微涼的聲音響起,「你再這麼愣下去小心我會忍不住……」後面的消音終於勉強讓褚冥漾回神,火星世界待久了在不長記性也總該學到些教訓,為了小命著想他一點也不想知道“……”是什麼。
可惜正想撤退,一道不容拒絕的力道把他往前拉,撞進有些溫涼的平坦,順勢跨坐到某人身上,強而有力的手禁錮腰身不讓自己起來。
「學長別鬧了!我很重啦!」褚冥漾掙扎著,他可不想成為史上第一個把精靈壓扁的妖師名留青史啊!!!
「這也叫重?」不滿的聲音近在咫尺,沒有熟悉的髮絲拂過頰邊的搔癢感,他下意識抬起頭尋找,瞳孔頓時塞滿了放大的白皙漂亮臉蛋,未脫口而出的驚呼被堵回嘴裡強迫嚥下。
唇貼著唇,沒有過多的溫存,落下一吻,冰炎便離開了那份美好的柔軟,但也足夠讓褚冥漾紅著臉無所適從。
「明明該做的都做了有什麼好害羞的。」冰炎壞心的又補一槍。
黑色瀏海下的臉燒得更旺了,忍不住捧起艷紅的臉幫妖師學弟降降溫,免得真的火山爆發還是燒出病來。
真是的,還是這麼燙,也只有他才能讓每回的情趣都像第一次那般深刻。
其實包括褚冥漾稍早去打探的問題,夏碎都老實跟他招了,紮在頭上緊實的鯊魚夾也很輕易的就能猜出緣由目的,冰炎揚起嘴角嘲笑學弟的愚蠢同時寵溺著,這一切都是他試圖了解自己的行徑。
冰炎伸手把固定在頭上的夾子拿下,銀髮如潑墨一般披散下來,些許落在褚冥漾肩上。
抓起一搓銀纏繞手指,褚冥漾用著小如貓咪的聲音嘟囔,「果然學長還是長髮就好。」
不曉得該如何解釋這股五味雜陳,反正不管是短髮還是長髮那都是學長,長髮剪掉也很可惜,但更重要的是,看過學長多面相的傢伙夏碎學長一個就夠多了!不想再有第二人……不然他應該會抓著“那個人”的腦袋貢獻給黑色仙人掌,他老大一定很樂意接收。
「短髮也可以讓你腦殘這麼多。」彈了下懷裡人的額頭,不意外看到淚眼汪汪的無辜大眼,冰炎哧笑,「那我看我一輩子都不剪好了,省得麻煩。」
真的?褚冥漾疑惑的皺眉,學長果然很奇怪,因為麻煩而剪髮又因為麻煩而留長,怪人,麻煩的定義也很怪。
頭被響亮的一拍,喔嗚好痛!褚冥漾眼花花抱著頭。
「就說了不要腦殘。」
「喔……」閉腦了啦。
〈下〉
學長討厭麻煩。
與其說麻煩,不如說是建立在一個『懶』字。
浴室就是個典型範例。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褚冥漾就聽賽塔說過關於(變態)房間人偶的事情,不過就算知道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麼危害,某些惡趣味還是叫人無法恭維好嗎!
光神的貓眼還告訴他一個被埋沒許久的重大真相,原來真的不想要人偶的話是可以遣走的!!
為什麼?為什麼黑館住戶上上下下認識的沒一個跟他講啊喂!每天看他跑百米很好玩是嗎?!
在心裡咆嘯完之後,褚冥漾心態瞬間轉為淡定。
算了,黑館嘛,住的都是些什麼劣根性變態火星人王,本來就不該妄想他們會這麼好心。
……總之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慢著,跟賽塔打過招呼分別後的褚冥漾終於驚覺,這其中的邏輯根本超簡單突兀矛盾不合理的,他真的不懂火星人的思維啊!
明明講一聲就可以解決的煩惱,他們卻一個個嘴巴閉得死緊,寧願看他克難地到處借廁所騷擾他們,這是什麼新型惡趣味嗎?尤其是學長(次數最多),每次讓開給他進去都要唸一聲麻煩。
既然覺得麻煩,告訴我一聲人偶的事會死嗎,麻煩死你活該啦!
好吧,事到如今褚冥漾還能講什麼,總不可能一個一個拖出來打吧(會被反過來打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當場請求賽塔弄走那個人偶,既然已經知道讓人偶消失的辦法,當然不可能繼續將錯就錯。
這樣從今以後他就可以用自己的廁所了,可喜可賀。
然而隔天假日早晨,正當褚冥漾抱著枕頭跟周公繼續下棋之時,房門被大力敲打得磅磅作響,聲音之大穿過門板,清楚地砸過來嚇得他差點跌下床。
要不是確定自己在學校,他還以為是討債的。
不,索命的比較有可能。
褚冥漾抖了一下,被自己的想法搞得全身發毛,突然不想開門了……
敲門聲依然努力不懈地持續,音量還有加大的趨勢,越來越急促,為了不影響其他住戶安寧而被報復,褚冥漾連忙跳下床,連服裝儀容都來不及整理,腳步踉蹌地衝去開門。
門外站著不耐煩的冰炎,「慢死了,你是要我等多久……」準備要開罵,注意到房間主人衣衫凌亂,要爆發出來的情緒一時卡在喉嚨,「……你還在睡?」
廢話、假日耶,當然是睡到自然醒啊!沒膽跟魔王嗆聲,褚冥漾還是乖乖應了一聲,可憐兮兮的。
冰炎沉默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我是來說一聲,等等我有任務不在,看你要現在借浴室弄一弄還是我鑰匙乾脆放你那。」
「那個,我從今天開始可以用自己的浴室了,我請賽塔把人偶弄走了。」褚冥漾耙了耙睡亂的髮說。
嗯,所以照理說應該不在了吧,拜託不要給我偷偷摸摸摸回來我真的會一槍轟爛它!
紅眼瞇起來,盯了很久,久到某人瀕臨崩潰。
褚冥漾在心裡哀號,夠了不要再用蛇盯青蛙的眼神看我了!
冰炎才終於開口,「你……不用我的浴室了?」
他很想直接了當地回答『沒錯,以後不打擾你大爺了』,但是眼前直盯著他的紅眼透露出他解讀不來的訊息,只是直覺覺得不應該回答得那麼理直氣壯,不然會發生什麼事的樣子……
褚冥漾含糊地『嗯』了一聲。
學長今天怎麼了?
紅眼瞇起來又看了一會,甩身走人。
啊、喂……手微舉,褚冥漾下意識想叫住人,可是根本沒理由,他垂下肩回房打算繼續睡回籠覺。
輾轉反側,被那個暴力兔吵醒後反而睡不太著了,可惡。
學長他到底怎麼了?
※※※
幾天後,剛任務回來的夏碎隻身出現在學生餐廳,說是有事要談,便在千冬歲等人錯愕的目光下把褚冥漾拖走。
「我直接了當地問了,最近冰炎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影響他心情的事?」柔和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打探眼前的學弟。
「呃……應該還好吧?」褚冥漾不確定道。
拜託這怎麼會問他咧?那個任務狂一天在外工作幾小時啊,跟學長相處最久的夏碎學長應該比他清楚吧,「學長怎麼了?」褚冥漾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希望不要是身體又出了什麼毛病才好。
「冰炎的身體沒事。」看出學弟的擔心,夏碎微笑擔保,不過心理就不一定了,「我們快被通緝了。」
「啊?」褚冥漾發出又呆又愣的一個單音。
「字面上的意思,我們任務的損毀率超出標準值,已經被公會警告好幾次了。」夏碎無奈道。
嗯,褚冥漾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了。
好吧,好歹是學弟兼鄰居,他盡一份心力回想學長最近的行為……結果還是零。
「不好意思夏碎學長。」他貧乏的腦袋還是分析不出癥結點在哪,「學長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吧?」
「他的作息是沒什麼變。」夏碎這樣告訴褚冥漾。
嗯,老人作息嘛,他知道。
「除了偶爾會晚到幾分鐘也就算了,問題出在他的脾氣,每天看起來像是沒睡飽在發……」起床氣,褚冥漾在心裡接下去,基本上他覺得光是第一點就問題大了。
學長耶!只會早到的守時乖寶寶學長居然會遲到!糟糕,天會不會下紅雨?
「我想異樣既然是從早上開始,那麼問題應該就出在早晨了。」夏碎把他的推論告訴褚冥漾,「褚,冰炎平常在黑館的作息是什麼?」
學長嗎……「起床、發呆五分鐘、盥洗、看書、借我浴室、可能會吃早餐……」褚冥呢喃一大串,愣了一下,「啊,已經沒有借浴室了。」
夏碎挑眉,透露意味不明的眼神,「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呃,就幾天前吧。」
夏碎會心一笑,「是嗎。」匆匆告辭了。
隔天,久違的震天響尖叫在黑館四樓走廊餘音繚繞,褚冥漾連鞋都沒穿,光著腳衝到銀白色門房前狂敲門,「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快開門啊!!!!
“磅”的一聲門被甩開,迎接據說起床氣變嚴重的殺人兔,揉著太陽穴怒吼,「吵死了你在幹什麼!!」
已經被嚇到神智不清的褚冥漾已經管不著會被罵被兇被踹還是啥的,慌亂抓著冰炎的衣服,「學、學學學長浴室的人人人人偶回回來了!!!!!」只差沒跪下求庇護。
你應該要看看那個變態的,居然作拱橋姿勢倒吊在門板上嚇人我受不了了啦!!!!
嗚嗚嗚他不要一大早就受這種精神虐待,他想念學長、想念他家的浴室,他想要把那個惡趣味人偶灌水泥永遠封存在那個萬惡之地!!!!
冰炎無語地聽完褚冥漾內心的鬼吼鬼叫,把他從身上拔開,「所以,你要借浴室?」
手裡拎著的小雞點頭如搗蒜。
冰炎嘖了一聲,「那就快去。」把人丟進自己房裡,然後往隔壁房走去,看到浴室裡作怪的傢伙同時,手機響了:
『活力鬧鐘回來了,還喜歡嗎?』
「嗤。」冰炎把手機塞回口袋,甩上浴室門,把褚冥漾平時的盥洗用具整理好帶回自己房裡。
看著盥洗完依然心力憔悴的膽小學弟,冰炎把黑館提供的蜂蜜蛋糕推過去,「以後照樣過來借不就好了,有什麼好鬱卒的。」狀似隨口說。
對面黯淡的黑眼立刻抬起頭來,變得閃亮亮,充滿感激。
「先說,從現在開始不准再給我反悔了。」紅眼瞪過去狀似凶狠道。
「嗯……」對不起又要麻煩學長了,褚冥漾縮著肩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被丟過來的不明物體砸個正著,痛的唉一聲。
「我都沒說什麼了,你少在那裡給我想些有的沒的。」瞇起紅眼,冰炎發出警告。
褚冥漾連忙點點頭閉腦,抱著盥洗用具準備回自己房間,「謝謝學長。」
「不准再反悔了聽到沒。」冰炎又反覆一次。
「嗯!」褚冥漾這次沒敢猶豫,大聲應出來,反手關上門的他沒注意到沙發上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淺笑。
欠了夏碎跟賽塔一次呢。
冰炎有個小習慣,每天一大早鬼吼鬼叫的噪音是生理時鐘的鬧鈴,笨手笨腳滾來借浴室的呆蠢學弟則是確保自己一整天精神的清醒劑。
改變習慣是很麻煩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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