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詭譎的壓力不復存在,要不是有現場破敗的公園作證,我都懷疑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
真正讓我回過神的是白皙的手伸過來,在我耳邊又揮了一下。
部分的暈眩感重新來襲,步伐往旁邊晃了一步、我站住了腳,穩住了平衡,這種程度還算小Case。
耳朵也稍微能聽到點聲音,只是音量不大。
學長像是確認我狀況還OK,才從口袋拿出手機接通,「提爾,我這出事了……嗯,你查所在地派組人過來處理。對,有鬼王手下的反應,是七大貴族的瀨琳,麻煩一起往上呈報。」
我下意識往另一隻掛著黑色袍服、被衣襬蓋住的手看去。
學長掛掉電話之後,冥漾觸電般往後跳開幾步遠,對於某人的暴力避之唯恐不及。
「走了。」意外的,他僅僅平靜地對我們道出兩個字。
冥漾錯愕的『啊?』一聲。
「不然你想留在這邊被觀賞嗎!」學長咬牙切齒。
「當然不想。」冥漾秒答。
公園外傳來騷動,因為剛才的爆破巨響和震盪引起越來越多人聚集黑壓壓的一片。
「那就快走。」學長不再廢話,抓著回過神的我邁開有些快的腳步往另外一邊還沒聚集人的方向走去,冥漾連忙跟在他後頭。
一前一後踏出公園的範圍同時,警示燈一閃一閃的,十來輛的警車迅速將公園包圍住、拉出黃布條,消防車跟救護車緊接而來將人群隔開。
警方的效率哪時這麼快了?前後不到五分鐘耶,難道是一路飆過來的嗎,糟糕,有點想看警車尬車的樣子。
一個拉扯把飄的有些遠的思緒給拉回來,我回過神發現,不知何時我們已經轉進沒有人煙的巷子。
「我要送她去學校保健室一趟,你自己先回去吧。家裡如果問就說跟學長吃飯就行了。」學長對冥漾這樣交代,這時我們才想到受傷的事,目光雙雙停留在血還未完全凝固的抓痕。
「不、不痛嗎?」大概是重頭到尾也沒聽我吭一聲,冥漾眼神充滿狐疑,語帶堪憂問。
呃、其實應該還好……?可能是痛到麻了吧?我對他聳聳肩。
學長突然一巴掌從冥漾後腦呼過去得到一聲痛呼,「失調你的頭!不要隨便咒你妹!」
什麼?看向捂著頭一臉哀怨的人,莫非你剛剛在想啥失禮的事嗎?
「沒有沒有沒有!」驚恐的臉搖頭如波浪鼓,冥漾退後幾步,「那、那我先走囉?橞橞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他不放心地問。
紅眼像雷射光彷彿要把人千瘡百孔,「你瞎了嗎,我不是人是不是?」
「呃……」冥漾僵了一下,乾笑幾聲,匆匆道別準備閃人。
紅眼又瞪了他一下懶得再理他,抽出一張白色符紙鬆開手,落地的瞬間展開大型法陣。
盯著緩慢運轉微微發著光的幾何圖騰,從上次報到到現在不知道看過幾個了,每個樣式都不一樣,繁複而美麗又不撞色,很漂亮。
「走了。」手臂被一扯,學長把我拉進法陣裡面,圖騰的光芒更勝,大概過不到兩秒,景色轉換,左右看了看是一條寬寬的走道,抬頭一看眼前門上掛著“保健室”的門牌。
「這是移動符。」旁邊的學長沒頭沒尾突然冒出這句。
看了眼一臉問號的我,學長又補充,「你剛剛不是一直盯著看嗎。」抽出一張跟剛才一樣的白符遞給我,「用法就是你看到的那樣,這是這個世界的基礎移動之一。」
看著躺在手心的白符,原來它的名字叫做移動符,我點一下頭表示了解。
「現在只能大概跟你講一下用法,之後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學長說完,拉開門走了進去。
跟著進到裡面才發現,之前看過的幾個人都在。
提爾一看到我們立刻熱情的招呼,「橞橞、冰炎~等你們好久了!」不由分說把我拉到診療椅上坐好,然後走到藥櫃翻東翻西又回來放到推車上,將紗布什麼的備齊之後,執起我受傷的那隻手開始清洗傷口。
然後我才後知後覺想著剛才聽到的名……呃、算名字嗎?
冰炎?是指學長嗎?
我才發現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學長叫什麼。
「可能會有點痛要忍耐一下喔。」
透明液體大面積倒在手背手腕上傳來冰冰涼涼伴隨些微刺痛感,其實還蠻像雙氧水的,不過後者會更痛就是了,比較起來這點刺痛根本不算什麼。
分神轉頭注意一進門就直接走向蘭德爾那邊的學長他們,不知道在講些什麼,試著讀唇形也對不上中文,是別的不認識的語言。
還有一個沒看過的人。
※※※
披掛在身後的淡金色長髮,深幽的綠色雙眸,有一對尖耳,全身散發出微微的光。
原本站在不遠處參與話題的那人注意到我的注視,側過頭對我微微一笑,然後走了過來。
咦?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緊張了起來。
同樣注意到這邊動靜的學長對蘭德爾又說了幾句後也靠了過來。
這時,提爾包紮工作也進行得差不多了,在我手上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繃帶之後固定,「這樣就可以了。」
學長向他點了下頭,然後手伸過來在我耳邊一彈指。
瞬間天旋地轉,我的身體控制不住的立刻往一邊傾倒,被一旁金髮尖耳的人眼明手快扶住。
突然襲來的嗡嗡聲在耳朵深處叫囂著,有種噁心感。
恍恍惚惚的我被移到了床上。
被燈光閃到快睜不開眼,死白的天花板增加了焦距的困難,眼球一直被牽著鼻子往左偏移漫無目的的迴旋。
微涼的手掌覆上眼皮使我闔眼,「不舒服就閉著。」學長的聲音異常清晰地鑽進耳裡。
我皺眉。
嘖、閉著還不是一樣不舒服。
每次發作心情就會跟著惡劣起來。
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很久沒這麼糟過了,好死不死剛好沒帶藥。
有點怕暈久了真的會吐出來,到時候輔長會掐死我吧。
一道輕柔的聲音緩衝了情緒波動,淡淡的險些被蓋過卻又鮮明的類似歌謠的句子傳到耳邊,聲音的主人低低地詠唱著,直到某種感覺被平復下來才停止。
頭變得很輕盈感覺不再被拉扯,我半信半疑的試著睜開眼也沒人阻止。
避免直視光線偏頭一看,週遭事物是靜止的,世界不再迴旋。
我不適地摸了摸喉嚨,反胃感還沒那麼快消退就是了。
「能起得來嗎?」十分輕柔的聲音轉回我的注意,連講話都像在唱歌,「還是需要再歇息一會兒?」
小幅度搖搖頭,我想爬起來,坐在床邊微微發光的人扶著我半坐起身。他從床邊拿過一個馬克杯遞給我,「您先將這個喝下去吧。」
杯裡飄出淡淡的清香,很熟悉,是精靈飲料。
「謝謝,呃……」是說我還不知道他是誰。
「這位是賽塔蘿林,光神的貓眼,負責宿舍的一些事務。」學長這樣介紹這個……發光的人。
不、我知道他不是人類,我摸了摸自己耳朵,因為人類的耳朵不會是尖的。
「賽塔是精靈。」將我的小動作收進眼底,學長開口補充解答我的疑惑。
「因為是精靈所以都發著光嗎?」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衝動之下脫口而出這句問題。
※※※
顯然沒想到我會這樣問,在場人都頓了一下,表情怪異。
唯獨賽塔依舊保持微笑,緩和冷掉的場子。
「賽塔是白精靈,白精靈就是完全純正血統的精靈。」學長這樣告訴我,但是在我聽來他好像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自覺失言在先沒敢再追問下去,我捧起馬克杯慢慢喝起來。
不知道何時靠過來的蘭德爾很自動自發的挑了旁邊的床位坐下,舒服的翹起腳,「聽說你把冰符全用完了?」拋給我根本肯定的疑問句,目光卻是看向學長。
「除了冰符,剛才也讓她試著使用了爆符。以初學者來講程度還可以,上手速度挺快的。」學長接話下了以上評論,大概是在做某種評估吧我想。
藍紫色眼睛看了我一眼點了下頭,不曉得是滿意還是怎漾。
「還要再來一些嗎?」身旁柔和的聲音拉回我的注意,才發現杯子知不覺已經見底了。
「呃……」
祖母綠般的眼睛微瞇起,揚著依舊和煦的笑容,「我帶了很多,您可以放心地盡情享用。」
「那、那麻煩你了。」有些侷促地把杯子交給賽塔,搞不懂自己幹嘛緊張成這樣?
賽塔對我優雅地接過杯子再度注滿液體遞給我。
「謝謝……」
「咳咳!」提爾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引起大家注意,自己卻一副『喔嗚打擾百年難得一見的美景真可惜云云』惋惜的欠揍臉被學長倫了一拳。
暴起青筋的臉上寫著『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平常的話他大概會繼續鬧下去,不過大概是現在在場的人物都他惹不起的,所以這次很快收拾玩鬧的心情。
「現在當務之急要處理的是這個問題。」提爾指了指自己耳朵,「我剛才順便檢查過了,嗯,不是多棘手的絕症啦放心。」提爾對我裂嘴一笑,展開自認為很有安撫力的海派式笑容。
……很想往他臉上揍下去。
「你到底要不要接下去講。」紅眼瞪過去咬牙切齒的語氣不耐煩道。
提爾無視殺人視線嘟囔著急什麼急,清清喉嚨,「反正呢結論就是,橞橞她有聽力敏感啦。」
聽完他的發表後,我冒出的第一個感想是:他的痰今天特別多?第二個想法是:他在廢話。
「橞橞自己也有感覺吧。」
看吧,又是一句廢話,阿不然我這幾年都痛苦假的嗎?
奇怪的是,這次其他人臉上都很正經更沒有誰要衝上去揍他幾拳的傾向。
「你說的敏感是指那個吧。」
提爾點點頭,「沒錯就是那個。」
那個是哪個啊……?我黑線。能不能別在我面前打啞謎?
「如果你有看課表的話,上面會有一門眼力的課程。」學長微偏頭像是在思考要怎麼解釋,然後開了這樣的頭。
眼力?
「簡單來講就是一種直覺式的鑑別能力。」學長這樣告訴我,「有些人先天直覺就比較強,透過訓練、練習、消除雜念雖然不能跟天賦相比,但多少是有幫助提升更純粹的直覺。」
「喔……」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所以……」好像知道他要講什麼了。
學長肯定的對我點頭,「這種鑑別能力當然不只光靠眼睛。」
「不是有句話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嗎,包括視覺,聽覺、嗅覺這些感官機能,天賦也好後天學習也好,只要你仔細的去感受就能不浪費這份直覺喔。」提爾鼓勵性質的拍拍我的肩。
我更訝異的是居然能從他口中聽到正經的話耶,不過要逆轉形象似乎稍嫌晚了點。
好吧,反正我大概懂意思了。
原本以為只是麻煩的毛病,在他們看來原來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能力。
提爾也說了,正因為如此才不能說消就消除這份“耳力”。
那既然如此,我到底該……?我困擾地皺眉。
「唔……」提爾故作沉思,「其實我不介意橞橞一天到晚來我這光顧,真的!」容光煥發的嘴臉發表欠扁的宣言。
果不其然被揍了,行兇者還舉著手準備隨時再倫第三拳。
對於行兇場面不為所動,尼羅淡定地繞道走過來,伸出手,攤開的掌心躺著兩枚成對的銀飾,深藍色鑲在上面細細小小的……居然是十字架。
……你是在鄙視歐美吸血鬼電影的意思嗎。
「戴上它,可以幫你抵禦不必要的紛擾。」對面的蘭德爾慵懶地解釋。
跟耳環大眼瞪小眼幾秒,我尷尬地向尼羅開口:「那個、不好意思,我沒穿耳洞。」
清澈的藍眼眨了一下,望向自家主人請示。
「洞有的是,現場開一個不就行了?」依然面無表情的蘭德爾,徐徐地吐出讓眾人滿頭黑線的話。
看到我下意識舉起杯子的提爾撲過來按著我的手,鬼吼著別動氣啊別動氣啊!
「希望您這話沒有別的意思。」賽塔對他露出不太一樣的危笑。
伴隨著學長風雨欲來的沉默,室內頓時降了幾度,有點冷。
「咳。」尼羅輕咳了聲挽救某隻即將被圍毆的吸血鬼,果斷收回那對罪孽深重的銀飾,回到主人身邊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
為了避免自己的地盤真的演變成轟轟烈烈的案發現場,提爾草草趕人散場,辦公的辦公、任務的任務很快的各自跑光,然後我又被帶到新訓那天吃飯的地方。
本來以為跟學長吃飯只是搪塞的藉口,沒想到成真了。
是說為什麼唯獨我不能閃人?
「你想要頂著那一大包回去見人我沒意見。」涼涼的聲音傳來,手上是千篇一律的三分之一滿紅色液體的高腳杯。
這樣不分餐前餐後續杯難道不怕胃穿孔嗎?
「……」也是,包成這樣回去也不好解釋。
「請放心,您手上的包紮今天晚上便能拆除。」尼羅這樣告訴我,然後桌前出現一碗冒著白煙的粥,「我想您今天胃口可能不太好,所以準備了簡單易消化的食物。」
我對他說了聲謝謝,實在佩服他的細心跟貼心。
真不知道蘭德爾上輩子是不燒了什麼好香撿到這麼好用的管家,跟他的性格簡直差十萬八千里遠。
草草把粥解決,老實說真的不是很餓,不過尼羅準備的份量剛好是我能吃完的量。
然後蘭德爾把我隨便丟到一間客房說是隨便我幹嘛,等人走了以後尼羅私底下跟我說,其實主人是看我一臉疲倦所以是希望我多休息的意思。
原來,尼羅不只兼職保母執事還得充當主人的翻譯機,這年頭管家也不容易啊。
不過每次發作的時候說不累是騙人的。
可是……環視復古雕花的壁面一圈,突然要我一個人睡這哪睡得著?
思來想去,我拿出手機,這大概是目前能夠打發時間的東西,電話那端很快接通。
『喂?橞橞嗎?』
「嗯。」
結果輪不到我說話,對面就是一陣劈哩啪啦如連炮珠的發問,搞得我張著口、插不上嘴,哭笑不得。
不外乎都是些關心的話語,我只能一個個回答他的問題解除他的憂慮,心裡暖暖的。
兩人無關痛癢的閒聊,大部分都是冥漾在講我在聽,不知道講了多久,漸漸有些恍惚,然後像是電力耗盡般漸漸沒了聲音。
某個推力在打擾我睡眠。
「醒醒。」有點耳熟的聲音,清清淡淡的。
還記得不是在自家房裡這件事,於是我很快掙扎著睜開眼皮,對上了一雙因為光線不足顯得深沉的赤色。
啊啊……講電話講到睡著了。
是說,據說去出任務的學長怎麼會在這?
「任務結束了。」一語帶過工作的事,學長看了我一眼,「該回去了。」
咦?現在幾點了?
我滑開手機定眼一看,已經九點多了。
手突然被托了起來,繃帶被一圈一圈的繞開,學長低頭熟練的拆掉紗布,隨手捆一捆拋入垃圾桶。
傷口完全癒合了連個疤都沒留。
而且幫我處理繃帶的手也是白淨的,不見先前血跡斑斑的抓痕。
「走了。」本來要離開床邊的學長頓住,又轉回來,「對了,還有這個。」他從口袋拉出一條鍊子由上而下順勢滑落我手中,隱隱反射出藍光,兩個被細細的銀鍊串在一起的吊飾赫然是那對耳環。
「尼羅要我轉交給你。」學長的視線落在銀藍色吊飾,「已經設定好主人了,這個護符不單單能屏除不必要的噪音侵擾,它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的安全,非必要時不要離身。」
我連忙點點頭。
學長不再耽擱,領著我走出房間,地上立刻展開法陣。
我躊躇了下,一聲不響地離開可以嗎?
「蘭德爾他們去執行任務,今天是等不到人了。」隨口解釋,已經站在陣法中央的學長等著我踏進來。
光芒乍現,景色一瞬間模糊,清晰之後已經是我家門前了。
「那就這樣,你快進去吧。」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建築,學長佇立在原地沒有馬上離開。
「呃……喔。」我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是在等我進去嗎?
沒種把貼心兩個字代入這個人,我搖了搖頭,走到門口。
「啊、對了!」突然想到電話裡的談話,我連忙轉回去,「那個!」
眉毛一挑,學長一臉還有什麼事嗎之類的。
「今天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還有、開學後見!」我舒了口氣,看向他,「這是冥漾要我轉達的。」想到那時隔著話筒聽到他有些緊張又衝動地喊出口,嘴角忍不住彎起。
冥漾已經算是鼓起很大的勇氣了吧。
「那你的意思呢?」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問,移開視線,「……同上。」
「還有,謝謝。」
夜晚的天色下,學長勾起了看不太清的嘴角,依舊是冷冷的溫度。
他哼笑了聲,「笨蛋。」
不想讓他一直站著吹涼風,所以我沒再猶豫很快的進了門。
偏頭瞥了門板一眼,應該已經走了吧?
「回來啦。」回過頭,冥玥好整以暇站在玄關讓開一條路讓我進去。
「嗯,我回來了。」
一進客廳就對上窩在沙發轉過來的黑眼。
「學長剛才罵你笨蛋。」
「欸?!」冥漾跳了起來,一臉我做錯什麼了嗎的無辜表情。
我垂下眼呢喃了句,「可能……也是在罵我吧?」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
旁邊的冥玥經過,哼笑了聲,拍拍我的頭,「累了吧,洗洗早點睡。」
看著她進去廚房的背影,裡頭傳出了對話聲,我疲倦的揉了下眼,拖拉著腳步上樓回房。
洗洗草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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