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歌單：〈當山みれい–Kimi No Sukina Uta〉。

「克拉克帆船也是歐洲史上第一款用作遠洋航行的船艦。」冰炎從冰箱拎了瓶招待學生的飲料，一邊隨口回應自家小男友一上門就開門見山的都市傳說話題，「十五至十六世紀期間，西班牙和葡萄牙兩個海上強權就是以此展開了遠洋探險，而後跨海建立一個又一個殖民地。」

客廳的褚冥漾認真好學地點點頭，有種在新春還被王牌補教師單獨授課歷史科的錯覺，感覺好新鮮……是說放年假還心心念念著斯巴達教育好像有點抖M，明明偷溜出來的本意是──

「突然分心在想什麼？」

褚冥漾喔了一聲，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在想我才不是想念斯巴達教育的抖M，明明是太想見到的大美人學長自帶斯巴達屬性我有啥辦法……啊……」一回過神，他才發現莫名其妙就被套出了一拖拉庫的幹話。

冰炎眉一挑，難得的是對小白痴超乎誠實的腦殘僅僅嗤笑一聲，沒大發雷霆，「那剛剛還頭頭是道地說是要討論幽靈船？」

自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褚冥漾一噎，只得心虛地游移眼神，連帶臉色難掩難堪的害臊紅潤，「我就……頭一次覺得寒假很長嘛。」

冰炎的嘴角勾了下，靠近明表電力不足的小狗搓了搓頭毛倒沒多說什麼，順手拉著學生並肩窩到了沙發上。

褚冥漾低頭看了下連帶被塞到手裡的蜜豆奶，也是理所當然地順手插來喝，「所以總而言之，出現在我眼裡的幽靈船算是以最古老的船艦型態？好像也沒啥毛病齁。」

「管它有沒有毛病。」冰炎將桌上攤開的筆電再度放到自己的膝上，「反正唯有你眼見為憑，你說的算。」

也是啦，褚冥漾巴巴吸著鋁箔包，往隔壁的電腦一瞧，「學長，你在幹嘛？」

誰知道他粗略一看，螢幕上的一行行字疑似……是試題的內容來著。

「不用懷疑，這是你們開學後要應戰的模擬考試題。」紅眼看了下只差幾個月就熬到頭的高三生，冰炎自己也是趁年假的空檔加把勁趕進度。

褚冥漾愣愣地回應每每都親自設計關卡的關主，「是喔……啊！」他這才想到自己這樣是不是有作弊嫌疑啊？！連忙做賊心虛地閉上眼眼不見為淨啊啊啊！！

冰炎瞥了眼大驚小怪的傢伙，明明背過身就可以……焰色的眸深深映入了心無旁騖死閉著眼的傻小子，他一時興起，又輕手輕腳地挪開了筆電。

然後嘴上冷不防相貼的溫熱柔軟，嚇得褚冥漾蓦地跳開眼皮，還來不及回過神就被隨便一推倒得東倒西歪，「唔嗯──？！」

冰炎垂眸吸吮許久未嚐的彈嫩溫唇，饜足地輕舔過輕易被他吻得粉豔的雙瓣，手也開始在呆頭鵝身上不安份地惡作劇起來。

褚冥漾這才終於知道要反抗，倉皇推了推早就撲到他身上的大野狼，「我、嗯……等等等等我還要……」好不容易拉開被狼啃的距離，他掙扎著左閃右閃，「我、我還得去超市耶！」

「超市？」不太滿意溫存被打斷的冰炎挑了下眉，低頭俯視著被他壓在沙發上的小狗三兩下就被他撩得臉紅心跳的樣子，瞧出濕潤的黑色眼底也洩漏了不得不喊卡的不甘，他心裡這才覺得舒坦一點而鬆懈了禁錮的姿態。

「對啊，我是被我媽拜託跑腿才趁機繞過來的。」褚冥漾如實交代，連他都沒察覺自己字裡行間的不捨語氣跟怨婦有得比。

冰炎忍不住低笑一聲，明明才是主動煞風景的傢伙又是在……「嗯哼，我順道跟你去吧。」他捏了捏就這麼想被他吃掉的小色鬼紅潤的雙頰。

任師長搓揉的褚冥漾咦了一聲，「你要一起去喔？」他問歸問，語氣倒是已經止不住的飛揚了起來，因為自寒假以來他們都沒碰過面嘛！

冰炎指了指笨蛋手裡被他護著才沒灑出來的鋁箔包，「請你喝的這是最後一瓶了。」

褚冥漾呆呆地跟著偏頭往喝剩的童年飲料一瞧，喔了一聲懂了，是要補貨的意思，「那、那……一起把它給消滅掉再說！」他捧著物以稀為貴的飲料雙手奉上，才想到難怪學長只塞給他喝的，卻沒有自己的份。

冰炎揚了下眉也不推卻，理所當然地低頭含住自家學生喝過的吸管攝取今日首次的糖分，吸好吸滿然後……偏頭托起仍被壓在身下的黑色腦袋堵上嘴，理直氣壯地渡過去一部分的蛋奶色液體。

「嗯嗯……」褚冥漾差點溺死於這甜膩的一吻，明明都是蜜豆奶，偏偏最後一口感覺特別甜、彷彿甜到掉牙的那種。

直到冰炎心滿意足地放過了此刻如裹了蜜的嘴，分開時心情不錯地勾起得逞的一抹調笑，「說好的一起，那就一人一半。」

久違的甜蜜負荷，差點又要讓褚冥漾心臟爆掉而略狼狽地喘了喘氣，再抬眼對上俯視他的好整以暇視線，更是讓他羞愧得遲遲退不下熟紅的熱度，「狡……狡猾！」是要不要這麼會啊？！

嗤，簡直像顆蘋果糖。冰炎又俯身啄了一口，這才拉著人起身，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出了門。

※※※

有目標性的採買就是速戰速決，褚冥漾提著裝有醬油跟鹽的袋子，和補教師並肩走在人行道上，兩人仗著反正路途不遠，就當作是散散步──實際上也順道延長的獨處時間就不言而喻了。

可師生倆才剛步出超市的幾尺遠，褚冥漾口袋裡的手機倒是率先不識時務地鈴響了。

本來打算摸魚到接近飯點再回家的他暗嘆可惜，猜想著該不會是老媽急需調料所以在催了，一邊忽視那點不情願的不肖想法接起了來電，「喂？」

「你正在幫媽跑腿吧？臨時想要拜託你順道買個東西。」通話的那端劈頭就說明來意。

褚冥漾「啊？」了一聲，外加慶幸不是迎來長輩的催促而鬆了一口氣，「哎、你太晚講了啦，我都買完了說。」

一旁的冰炎就繼續靜靜地踱步而行，不打擾學生講電話。

「這麼快？」來電的另一頭像是直覺老弟會借題發揮一併偷跑去哪似的，語氣盡是對他的效率感到意外，「那離開超市的話就不用了，反正也不是很急的……」

鏗鉲──冷不防的，從通話那端收音到錚然作響的突兀金屬聲。

「等等！」神經敏感的褚冥漾頓時擾亂了聽電話的專注，甚至硬生生打斷了後續在講什麼反正他也沒聽進去的談話，「姊，你有聽到什麼金屬聲嗎？！」

另一端的褚冥玥聞言沉默了下來。

同時冰炎也連帶識相地歇下腳步，探究的紅眼不動聲色地看向態度丕變的學生。

三方同時寂靜了下來……連同褚冥漾的幾個人反倒除了車水馬龍的噪音，其餘的什麼都沒聽到。

可就是這彷彿幻覺般的金屬聲，像是、像是……某種倒鉤鑲嵌的刺耳聲，讓他突然在意得不得了！

「金屬……下錨聲？」身邊的清冷嗓音冷不防輕聲問。

褚冥漾霍地轉頭望向神來一筆的師長，與都市傳說現象無縫接軌的聯想嚇得他刷白了表情！

冰炎見他霎時不太好看的臉色，跟著皺起了眉，「褚，你冷靜點。」

反之還處於通話端的褚冥玥聽出了旁人的聲音，「褚漾漾你旁邊有人？上次傳聞中的男友？」

話題猛然飆到十萬八千里遠，猝不及防被捅破紗窗紙的褚冥漾噗的一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所有的失措頓時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姊我在跟你講正經的，你好歹也替自己緊張一下啊！」

手機另一頭的褚冥玥姍姍笑道，「緊張什麼？緊張幽靈船？」

仗著母老虎看不到，褚冥漾還真的對女魔頭那超級狀況內的可怕直覺翻了一枚白眼，「知道還不頂真（台語）一點！你人在哪啦？」

得到老弟令人滿意的自爆反應，褚冥玥對他難得凶巴巴的逼問挑了挑眉，整完人倒也不介意如實報備了兩條路名，「我正和辛西亞在兩條路交叉口的咖啡廳喝下午茶。」

「放心吧，我確認過這邊環境單純，要想起火也難。」她說到這，黑眸配合話題掃視一圈二樓的內用環境，「嗯？」巡視的目光收回之際，她無意間也順勢瞥了窗外一眼。

偏偏俯瞰的視野映入了隔壁棟建築的一樓處，好死不死目睹到門口的人影疑似正在朝機車倒抽汽油的可疑行徑。

「拜託，都市傳說會跟你講理嗎！」就算貌似還真沒那麼無理取鬧好了，褚冥漾咂了下嘴，還是止不住的焦慮！

「找到了。」隨著身旁的清冷聲音說，手機的屏幕同時也亮到不安的學生面前。

褚冥漾定眼一瞧，他們現下的定位位置恰巧與目標咖啡廳相去不遠，「我剛好在附近，現在就過……」

喀的一聲，通話二話不說就斷線了。

「喂？姊？！」褚冥漾忍不住氣急敗壞喊道，「褚冥玥！！」

發涼的指尖倏地被握得正著，連帶手裡的超市袋子也被劫持，他一不留神已經被老師拉著跑了起來。

寒冬的乾躁空氣拂過褚冥漾的頰畔，他咬牙眨了眨事態都還不確定就自顧泛紅的眼眶，甩了甩頭要自己冷靜，更是加把勁地拔腿奔馳！

辛西亞這邊則是瞧著好友原本電話講著講著就唰的站起身，臉上難掩意外，「小玥？」

「辛西亞，你在這待著別動。」褚冥玥下樓前簡潔地交代兩句，「我去去就回。」然後就真的頭也不回地直接殺出咖啡廳。

簡約俐落的高跟涼鞋踩著疾馳的速忙步伐，她直直走向隔壁騎樓下違停的機車。

素不相識的混蛋拎著一袋八分滿汽油，難得沒有把她這分明顯眼至極的高冷美人放在眼裡，充滿仇恨的臉色彷彿要殺紅眼似的。

這很好，方便褚冥玥趁這傢伙目不斜視地正要直直踏入餐館之際，二話不說抬腿一記前踢把人踹飛出去！

現行犯連遺言都來不及講就直接以臉著地，不明不白地昏厥過去，附帶那袋汽油灑得到處都是。

「褚冥……」這就是險些急昏頭的褚冥漾一個勁衝出了轉角，正好目睹自家魔女把活生生的人給幹翻在地的畫面，「呃？」怎麼跟他想像的場面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放下行兇的大長腿，褚冥玥好整以暇地瞥了眼跑得氣喘吁吁的傢伙，「所以我才說，緊張什麼。」

黑眸順帶抬眼往旁邊的咖啡廳二樓一瞧，隔著一扇玻璃落地窗，彷彿都能聽到辛西亞往她這鼓鼓掌的生動聲音。

被暴力女堵得無話可說的褚冥漾抽了抽嘴角，結果順勢往未遂縱火犯打算下手的店面望一眼，一看不得了，更是瞠目結舌地猙獰了下臉色！

是小火鍋店啊幹！！

這要是真的汽油一灑、火一點燃──瓦斯氣爆的威力還不連帶把隔壁咖啡廳的靠窗座給炸飛個稀巴爛！！！

褚冥漾猛地朝昏死在地上的混賬惡狠狠一瞪，連興起想補踹幾腳的衝動都有了。

鏗！鋃鐺、鋃鐺、鋃鐺──

陪著學生跑百米的冰炎機警地豎起耳，「褚。」

「學長也聽到了？」褚冥漾一驚，又戒慎地轉頭直盯著傳出突兀金屬聲的火鍋店。

「我這回也聽到了。」連褚冥玥也順勢接話，銳利的視線又狐疑地掃視現下應該安全無虞的周遭環境，「剛才那是什麼聲音？」短暫得宛如幻聽，轉眼間就沒了，然而隱隱約約卻又突兀刺耳的底噪莫名讓人印象深刻。

褚冥漾猶豫了一下，不確定地又瞪了一眼差點就造孽的渾球，「是我想的那樣嗎……？」

冰炎沉默了一下，「──收錨棄點。」

火鍋店的店員後知後覺出來察探，才知道要大驚失色地報警。

虛驚一場的縱火未遂案這才悄然落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