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週二,三天一小翹、五天一大翹的花雲陽算算出席率,輪到今天數學課該出席露個臉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了。

「乖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吶。」走廊上偶遇的玉澤一如既往風流倜儻,回眸的眉眼間多情又溫柔,「今天哪門課有福得你臨幸?倒是能多賞臉為師的課就好了。」

「數學課。」花雲陽對哥哥友人的文言造詣滿頭黑線,一邊又不惶多讓地回敬三分,「雨露均霑嘛,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眼看著就要鐘響,師徒倆皆行色匆匆,不好閒話家常太多,「等等,乖徒接著!」分道揚鑣前,玉澤輕拋了個東西。

乎有龐然大物往門面襲擊,依花雲陽的運動神經尚且接得還算俐落,「謝啦,玉老師新開幕的飲料店我倒能時常光顧!」

「你啊……就是不能時刻照拂你,飲料店才會開在離你之近的校門口斜對面。」玉澤牽了抹無奈的弧度,在花家兩兄弟之間周旋很難不感到力不從心吶,「有事隨時都能和我說,沒事也能找我聊聊,否則老師我實在乏味得很。」

「難為宣哥哥操心了,替我向我哥轉告一聲,既然有把握能與我長期分隔兩地在外拼事業,那好歹給點信心相信我能獨立吧?」花雲陽微撇開眼望了望窗外的向陽處,面上漫不經心地回道,「不至於由他一人支撐整個花家,我如今也長大了,自有分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玉澤還能說什麼,「這些話,你還是親自與他說吧,我就不打擾你的思兄之情了。」唉,孩子大了,沒叛逆也傲嬌了,難帶了。

「什……你哪句聽出我思兄了!」花雲陽一噎,又暗睨一眼輕挑師長,不服氣道。

「是是是。」玉澤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對兄弟倆的颱風尾可是避之唯恐不及,「新品趁涼喝哦,老師且等著你的試喝感想。」

真是……怎麼會有說話如此不負責任的大人啊?也是跟我哥學的嗎!花雲陽基於尊師重道不好翻人家白眼,忍了忍只得把憋屈自個兒嚥下,一邊暗罵今早出師不利,出門前應該看黃曆。

然而更流年不利的衰事還在後頭,當他拎著飲料趕在準點踩進教室,第一眼就瞥見已窩在座位睡大頭覺的學渣時,身後同時也出沒準時而至的師長,「倒是稀客,今天可是什麼大日子?」

現場鴉雀無聲,愣是無人敢應答。

這標誌性話中有話、笑裡藏刀的口吻,不會吧……花雲陽一個激靈,一臉菜色地不情不願回過頭,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

怎麼又是你?!

如此陰魂不……等等!『又』……?靠啊,我們班的主科目老師本來就有黑榜第一嗎?!昨天但凡跟白蕊兒多問一句,也不至於今日又梅開二度飽受驚嚇!!

文司宥饒富興致地欣賞他千變萬化的精彩臉色,滿意地輕推了下單邊鏡框,適時提醒還傻愣在門口擋道的學生,「好了,快回座吧。花同學難得出席,莫不是為了耽擱老師的進度?」

花雲陽還在死機,依言行屍走肉般滾回座位,風中凌亂久久無法回神……

他猛然復盤假日偶遇的文司宥那耐人尋味的態度,突然覺得這人也太變態了吧!敢情在這兒等著看他連連翻車啊!!

歸根究底吧,確實該怪花雲陽自己,竟沒認出好歹一星期有四堂……喔不、加上天文課總共八堂課的大名人!可見不是一般的混,估計就沒怎麼抬頭正眼看台上講師!

雖然但是,你這惡趣味也太歹毒了吧!他欲哭無淚,有被殺人諸心到,謝謝!

就在花雲陽心如死水時,講台上的黑榜第一開課即扔的重磅彈,又讓他血氣回湧,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對了,下週小測,驗收你們兩週課以來的程度。」

老實說,不是隨堂考就要謝天謝地了。依這老狐狸開學第一堂課就是又一回升學考,來測評他們的國中數學程度,那一舉成名而奠定下來的驗收惡習是家常便飯,沒毛病。

可更過分的是,文黑榜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一時興起?這回的遊戲規則突然鬼畜了起來,「下週小測的合格線是八十分,未及格者需繳交加強習題,好好準備吧。」

教室內本就安靜如雞的氛圍,頃刻間更加死氣沉沉了……在場九成學生已經視死如歸。

八十分……八十分……八十分……你他娘的還是人嗎!!花雲陽瞠目結舌,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要知道往例的小考,光是合格線六十分就愣是只有小貓幾隻死裡逃生,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考試小能手花雲陽。

你丫的直說存心想讓咱們班全軍覆沒得了!良心都被狗啃了是吧?!

花雲陽滄桑地抹了把臉,原來他惹的不是簡單的鬼,而是會把人生吞活剝的惡鬼!

焯,服了……忽地想吃回頭草去蹭紅榜的課了!

 

※※※

 

捱過兩堂飽受折騰的催眠課,枯燥的定理公式催魂似的,折煞了全班一票人。

文司宥向來不超時耽誤學生課餘小憩,揚聲道了句下課,收拾講台桌面的教材便作勢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可當他抬眸與台下某道幽怨目光對個正著,便一時興起改變了主意,「花同學留下,隨我到辦公室一趟。」

俗話說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可真的與台上的鬼對上眼時,花雲陽還是嚇了一跳!「……嘎?」

他環視周遭一圈盡是同情的眼神,才確定真不是自己耳背聽錯,頓時萬念俱灰的念頭都有了。

但又不容花雲陽多想,就被指使著出點勞力,文司宥竟不過是請他幫忙將方才向全班收齊的講義搬回辦公室罷了,並未提起別的。

「在想什麼?」領著人踱步於長廊,文司宥分明看出學生一臉千頭萬緒,明知故問。

在想你為何總是猝不及防?做好被你點名的準備卻不點我,毫無防備的時候又偏要點我……花雲陽心裡犯嘀咕,嘴上自然不可能招供,「沒……什麼都沒想。」

「是嗎?」文司宥不疾不徐地道,某方面來說也算一針見血了,「老師以為你方才瞅過來的那一眼,是正愁著沒把握的小測呢。」

……還挺有自知之明,我說你就是故意的吧!花雲陽氣得牙癢癢,卻又束手無策,心裡憋得慌。

「有何難?」文司宥忽地氣定神閒道,「還記得嗎?總歸我仍有欠你的,你不妨想想能從我這兒換取什麼,指不定有利於過關。」

花雲陽腳步一頓,閃過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奔跑學生,一頭霧水地看向他,「什麼欠不欠的?我欠你數學作業還差不多。」

文司宥不動聲色領著人途經人流較少的走道,轉角時輕巧地與他附耳低語,「姑且讓你陪我過生辰,如果這都不算欠……如此絕佳的請教時機,當真要作廢?」

「啥?!我又不圖你……我壓根就……」就、就就沒認出你啊啊啊我圖個毛呀!!花雲陽今日已不知幾度瞠目結舌,破罐破摔反扔燙手山芋,「不然你還能給我小測答案不成?!」

文司宥揚了揚眉,每每總能被這學生的得寸進尺給大開眼界,「你捫心自問有可能嗎?」

「那還用說嗎?當然不可能!」花雲陽癟了癟嘴,有氣無力道,「你就算給,我也要不起。」

不錯,倒有自知之明。文司宥微挑了眉,還算欣慰地舒了口氣,「你不妨再想想。」

我覺得吧,你暗示的已經夠明顯了……有利於我通過小測,可又不給開後門作弊,那不就只剩──「難不成你要幫我複習?」花雲陽純屬無心,心直口快地狐疑問。

「那就說定了,擇日我便私下予你溫習空間。」文司宥嘴角微勾,順水推舟應下了這人情債的償還方案。

「……」我可以反悔嗎?自覺中計的花雲陽連死魚眼都出來了,吃了天真的虧也只能認了,「行行行,你高興就好。」

他就自認倒楣,活該又應下了彼此暗地裡的約定,亦變相默許了暫且又模糊不清的邊界感……成年人的公私切換都這麼神奇的嗎?忒絲滑啊!

談話間,不知不覺辦公室已離兩人之近,文司宥便順勢開門領人入內,「講義隨處放即可。」

花雲陽越過他探頭一瞧,頓時一言難盡,「不是,哪還有空地能騰出來給我放?」

「嗯?」文司宥往自己的辦公桌隨意掃一眼,了然地補充道,「隔壁目前仍空置的桌位暫時歸我借用,你放著便是。」

花雲陽一臉嫌棄地將手裡的一疊混進桌上成堆的作業山,中午原本飢腸轆轆都硬生生飽了一半,這光景哪還讓人有心情吃飯啊!

本來吧,放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殊不知他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禁不住多吐槽一句,「我說……你別太離譜啊。」這海量的待改習題本,到底是在虐我們還是在虐你自己??

文司宥瞧他朝堆積如山的作業簿瞅個不停,本想說自己平時查帳對數字敏感慣了,批改區區習題自然不在話下,可話到嘴邊卻忽地拐了彎,「你若實在不忍看,自願留下來體恤老師也不是不行……左右拖到了你的午休,午餐估計難有著落,作為補償賠你一頓午飯也未嘗不可。」

「啥?我怎就──」莫名其妙要留下來替你做牛做馬?!花雲陽話到嘴邊又經師長一提,想起確實該愁正餐,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誰想喝西北風呢?「……你說的啊,記得付工資。」

他就當又信了一次邪,真是餓昏頭才會跟老狐狸做交易。

 

※※※

 

「嗯?乖徒?」說時遲那時快,午間剛回辦公室的玉澤一見來者稀客,甚是訝異地揚了眉,搭話問候,「此情此景倒是罕見,憾就憾在看來乖徒非尋我而來,更甚與黑榜名師同框,倒叫我意外得很。」

這一上來就懟到文司宥臉上,你倆可真是好同僚……花雲陽暗自嘖嘖稱奇,眼底閃過一絲欽佩,自然是佩服哪位天才把紅黑榜大佬安排在同一處辦公,妥妥的水深火熱吶!

文司宥予同事客套一笑,極其敷衍,無視惡鄰之意尤為明顯,逕自優先為學生騰出位子安頓,「坐吧。公事先放一邊,不必拘謹。」

被無視的玉澤挑了下眉,倒不介意,反而耐人尋味地睨向與這兒格格不入的徒兒,衝著他使了眼色──乖徒你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花雲陽下意識眼角抽了抽,眼皮差點打架,愣是不敢眨呀不敢眨!猶記文司宥先前說過他一介商人重信譽,且眾所皆知此人最忌謊言,誰曉得毀約會是什麼下場!

花雲陽為了明哲保身選擇乖乖落坐,身後正好靠近窗邊,耳邊充斥樓下操場的喧鬧,與……公然調戲校草的調皮動靜,「是說先放一邊的意思是……老師你要我先就地幹飯?」不得不說他確實被勾起好奇心,文黑榜平日飲食究竟如何?為何黑心能黑到發亮的地步?

「期待能免則免,我再料事如神也未曾想今日會多一張嘴蹭飯。」大抵猜中學生腦洞的文司宥悠悠道,例行公事拿出自家裡攜來的飯盒,「卻也斷不會辜負你的體恤,把這拿去微波吧。」

花雲陽瞧著遞過來的飯盒,沒急著接手,抬眸挑眉反問:「那你呢?」我剝奪了你的正餐,那你又該怎麼辦?

「我已過了長個子的年紀,偶而少一餐自然無礙。」文司宥輕描淡寫道,見他未想伸手,便從善如流自個兒拿著午飯服務到底,腳跟一旋尋辦公室的微波爐去了。

花雲陽聞言更是蹙了蹙眉頭,無奈只得跟在師長屁股後面,鍥而不捨提議折衷方案,「不然我們對半分也行呀!」

「飯盒分上下層。」文司宥將食物送進去加熱,不鹹不淡地反問,「你所謂的一半,是我吃菜、你吃飯,還是我吃飯、你吃菜?」

「……」很好,你把我問倒了。花雲陽一噎。

其實還有你先吃、或是我先吃……他愣是憋住諸如這類更鬼畜的答案。

畢竟他倆非親非故,如此親疏不分的腦洞不是鬼畜還能是什麼?

叮的一聲,文司宥這回隔著帕子,將拿出的飯盒不由分說地置於替學生暫時挪出的隔壁座,「趁熱吃,無須客氣。」

花雲陽盯著被服務到位的特等席,無奈只得妥協,總不好辜負師長的好意,「對了,玉老師人呢?」剛入座的他又東張西望,怎麼去一趟茶水間回來,人就不見了?「啊、不會是……」

花雲陽靈機一動,回過頭半倚身子微探出窗邊,果不其然就找著了神出鬼沒的隱性弟控。

樓下操場的宣望鈞仍窘態未退,無語瞧著上一刻還圍著自己的女學生們見異思遷的德行,三言兩語便被『正巧』路過的紅榜名師逗得團團轉,再也顧不上背後的校草。

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如此三番兩次的及時救場,眼明人皆心照不宣。

玉澤笑了笑,招蜂引蝶從容不迫,還有餘裕見縫插針地瞅堂弟一眼,掀了掀唇瓣隔空無聲慰問,「吃飽了嗎?」

宣望鈞狀況外地眨了下眼,似是還未完全從方才的困局中回神,遲鈍地點了下頭。

像隻安靜的貓兒,乖得叫人疼惜。玉澤眼底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一如既往鞠躬盡瘁地引開一群蝴蝶。

不愧是社恐人士,咋還傻在原地呢?花雲陽開啟上帝視角偷窺暫且漸行漸遠的兩人,不由得跟著扯了抹苦笑,暗自向昔日竹馬道聲辛苦了。

「瞅什麼呢?」後腦杓被輕敲一下,及時將他喚回神。

文司宥越過遲遲不動筷的學生,只稍俯瞰一眼便也瞭然於心,「香嗎?有飯不吃盡會嗑瓜。」

「有瓜不嗑才會營養失衡!」花雲陽一樂,口不擇言,「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嗑瓜配飯兩不誤?」

文司宥眉頭微挑,又看了眼學生半分未動的便當,不置可否。

「是是是,包准吃個精光。」戲看完了,花雲陽自然識相地吃嘛嘛香,「哎,文老師你的便當深藏不露啊!」確實讓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

文司宥自己司空見慣,故對學生的褒讚不以為意,「慢用,別噎著了。」說罷,便回座閒適地繼續辦公。

原是格格不入卻又意外風平浪靜,此情此景,便是教師辦公室未曾有過的新氣象。

飽餐一頓的花雲陽批改作業都毫無怨言了,畢竟比起苦哈哈地卑微寫題,握著操有生殺大權的紅筆審題簡直易如反掌啊!

學生某種物極必反的惡趣味悄然滋長,意外替文司宥的下一步棋埋下有利的伏筆。

當然,也不排除某一天真的會寫題寫到瘋掉的可能就是了。

半踏陷阱的花雲陽仍無危機意識,他逍遙翹課的美滋滋日子真的要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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