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單:〈陳子晴–替我忘了吧〉。(宣行琮視角)


 

 

 

 

 

總覺得現下氣氛過分古怪……

不過對也才剛初悟兒女情長的宣望鈞而言,倒是管不上遠親的態度如何曖昧,只顧著將自我介紹而岔開的話題拉回正軌。

事關兄長,饒是交際犯難的他也顧不上尷尬,只得硬著頭皮輕咳一聲,「所以……」你倆擱著唱雙簧唱了老半天,敢情壓根不相識?

宣行琮似是有感侄兒欲言又止的吐嘈意欲,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宣望鈞被那目光一掃,只覺有些莫名,倒是那眼底的晦暗不明,使他到嘴邊的話語輾轉幾回,反而換了問題,將矛頭直指多年未聞,如今卻猝然殺出的程咬金,「……話說回來,回國了怎麼不說一聲,可有人為你接機洗塵?」

宣行琮揚了抹隨遇而安的恣意淺笑,順時施宜對答如流,「接機事小,你們的危機才事關重大不是嗎?」

「嗯?你剛回國?」世子眉宇間下意識露出稱羨的神態,不禁好奇追問,「莫非你也是前明雍學生?否則何以這般關心?」

呦呦呦?他邊問還邊暗自揣度,依這人的歲數與大哥差不多,指不定還是與哥同屆,那所謂的一面之緣若是在明雍也情有可原不是嗎!

就在世子以為自個兒破案時……

「非也。」宣行琮卻悠悠潑了桶冷水,同時也不忘捕捉少年宛如猜錯謎題的失望神情,抿唇暗笑,「雖非明雍故人,不過關心則亂……到底不缺淵源。」

世子聞言,又與自然看過來的目光對視個正著,那金眸順勢掃過他倆少年,似是證明此話的信服力。

確實……這破事既有血親涉入,對方的介入與相助當然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啊,又依那款款望過來的清雋眉眼,總有在他身上多停駐片刻的習慣,他怎麼覺得……最後才掃過宣望鈞的那眼才是順道?

世子再度遲疑,「我們……」到底在哪見過?他腦海的疑雲越發揮之不去。

為何這小子總一副很熟悉我的樣子?

為何一直這般看著我?

又為何……獨獨望向我時,眼裡特別有光?

可宣行琮又每每點到為止,斂眸抑制眼底閃爍的碎光,彷彿須得瞇著眼,方才不由那些思慕所化作的熠熠光華肆意流淌。

他不欲與少年在這節點上多做糾葛,便順水推舟遂了小侄的願,提及跑題的話題核心,「說來望鈞方才找人找得急,所謂何事?」

突然回歸正題,宣望鈞恍然反應過來道:「此事說大不大,無非是從昨日便聯繫不上兄長。」一旦失聯,他就不知該從何找人了……思及此,他悶聲誠懇問,「學弟可有我堂哥的消息?」

「原來是為這事兒。」世子信誓旦旦道,「宣學長你放心,我今早才收到我哥幫玉老師請病假的簡訊呢!」

他一言既出便翻出手機,作勢要調出訊息紀錄讓宣哥哥放一百二十個心,「你看,我這確實有記……」

世子突然噎住,被熱呼呼跳出的新訊息給「啪!」的一聲大打臉。

大花:『么兒,是為兄的不是,把玉澤看丟了。』

大花:『你只管繼續上課,我定會將他找回來。』

焯,此刻南塘小花的瞳孔震動,很難不動搖。

宣行琮倒是光從他一瞬裂開的眼神,便察覺事出有異。

於是,他搶在宣望鈞察覺竹馬的神態之前,冷不防失禮地偏頭朝一旁的少年做窺探之舉,好促成花兒是因勁風而搖曳的假象。

那麼在侄兒看來,小荷君是因他唐突的刺探而形色錯愕,並非被突如其來的壞消息所動容。

「糊塗啊,分明是與你哥通話,竟錯記成了簡訊。」再補上宣行琮一句不傷及和氣的溫聲揶揄,替小荷君此番失誤的亡羊補牢水到渠成。

世子也快速反應過來,扯了個尷尬又不失滑稽的窘笑,翻自己一枚白眼,「抱歉啦,我連讀我哥的訊息時,腦海裡都有聲音慣了,偶有記錯確實糊塗!」

宣望鈞聞言搖了搖頭,全無怪罪,「這自不怪你,還要謝謝你的告知,這樣我才能放心,畢竟……」

「畢竟這些日子狀況連連,我懂的,宣學長。」世子的眼底閃過一瞬堅毅,又彷彿無事般親睦道,「同是一家人,自是要互相照應!」

似是要證明自己的決心,他還給自己下了一道不可食言的誓言,「我……定不會辜負哥哥們的!」

「「何來辜負?」」一道清亮、一道清朗的聲音異口同聲。

「你得先是照顧你自己,後才顧及他人。」宣望鈞少見的認真教育起弟弟,「宣望舒是我親哥,而非你的責任,萬一你因顧及他而連累了自己,於我和哥哥而言,才真叫辜負了你,知道嗎?」

小侄言及於此,宣行琮後思自己現下並沒有什麼可插足的立場,便欲言又止……作罷了。

世子則難得被小哥哥嚴正教育一番,只得懵懵地點頭受教了,「想不到小哥哥你威嚴起來還挺嚇人的……」他還不忘嘀咕一句評價。

「說什麼呢。」宣望鈞輕嘆了聲,當真偏聽偏信了竹馬的片面情報,起身再度開傘,「那我先回去上課了,利用公假權宜稍作拖沓已是僥倖……你也該回去赴課了。」

嚯,開玩笑,趕不上鐘響哪有半途回去的道理?

世子只顧著賣乖點點頭,甚至不敢多調侃半句小哥哥是不是有被帶壞的嫌疑……就怕嘴賤的下場,就是直接被宣望鈞當場逮捕歸案。

宣行琮自是也看出某人為翹課費盡心思,只是維持一貫淺笑,並不多語阻撓。

隨著宣望鈞撐傘歸隱於忽大忽小的雨簾中漸行漸遠,亭內僅剩兩人一時相顧無言,頓時冷冷清清。

 

※※※

 

按耐不住這股欲語還休的沉默,世子迂迴地打破靜默,沖青年挑了挑眉,一副「你沒什想說的嗎?」的表情。

「……我知望舒的事你定不會袖手旁觀。」宣行琮自是看懂他的小表情,卻又裝蒜故作不完全懂的樣子,果斷以少年另一在乎的對象來岔開話題,「不如,我來幫你尋人。」

世子定定地看著他:「就這?」

宣行琮垂眸暗啞:「嗯,這堂就算了……你下節乖乖回去上課吧。」

這人真是……吊盡胃口,又不給個痛快。

世子無聲吁了一口氣,心平靜氣地暗自說服自己──算了,左不過人人都有自己的難處罷了,這人又何嘗不是?

「加個聯絡方式吧。」他妥協地再度拿出手機,朝他晃了晃,「萬一有什麼消息,好即時知會。」

宣行琮一頓,掩去一瞬遠比詫異還要來的強烈的什麼,隨即撫平成往常清俊和氣之相,順從地乾脆交出手機,一併任小荷君擺弄。

你小子倒是很信任我啊……世子對他此舉顯得很是意外。

矛盾,到底為何這般矛盾?

分明你的舉止再若即若離,也奈何不了你眼裡對我的傾蓋如故之感。

但是能說嗎?宣行琮懷藏澀意,靜靜瞧著少年低眉垂首擺弄科技的閒適模樣。

我究竟如何能與你全盤托出?

說我從前從前骯髒得很,化作污泥才值了這條賤命,若能成為你的暗影,便知足暗喜。

說我輾轉一世躲避了孟婆湯,只為了固執地去尋你。我若忘卻你這道曙光,來世如何璀璨又與我有何干係?

說我就是這般不堪,格局狹隘得只容得下曾抓住過你的一角,便視作不可割捨的所有,執拗得不願放下。

說我宣行琮從沒有好好活過,只顧著妄念,若有來世……若我們還會相遇,定當在初見時,便堂堂正正、高高興興地告訴你我姓甚名誰──非得如此,我心結成鬱方能痊癒。

可執念不散的妄愛,當真將我帶到了你的身邊。

是上蒼的垂憐嗎?

還是瘋癲如我無意間與惡魔做了交易?

會下地獄嗎?

如果與你交集非得付出什麼代價,我自是都不怕。

我只怕……這些左不過是黃粱一夢。

無可救藥的虛幻是這世上最狠絕的毒藥,只待一切化為泡影之際,便足以令人癡癲發狂。

思及此,宣行琮的左手敏感性輕微抽搐了起來。

世子自個兒交換了彼此社群APP 的ID ,剛弄完要歸還手機時,就發現對方左手不自然覆上右手手背……自然也察覺那詭異的顫慄。

「你沒事吧?」他擰起眉頭關心問。

「沒事,許是……許是雨天潮濕又犯了老毛病罷了。」宣行琮面不改色瞥了眼外頭陰雨,臨場瞎編了謊言,「真沒事,不過一會兒便──」

他忽地失語,眼睜睜看著少年已是不由分說托起他不聽使喚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按揉起來。

「我對醫療保健的觀念不是很足。」世子不確定道,低頭搓揉的較勁樣認真得很,「單純因為受潮影響的話,說不定揉一揉會好點……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先陪你去保健室吧。」

等了老半天,遲遲無人回應。

「嗯?怎麼不說話?」莫非此症非但疼?還讓人疼得說不出話?世子趕緊抬頭察看,結果就見青年一副恍惚樣,「喂,你這老毛病還能讓你傻了不成?說話啊!別嚇我!」

宣行琮悠悠緩緩地回過神,誰承想,頰畔劃過一抹濕意。

世子更是嚇了一大跳,「真的這麼疼啊?!那、那那我輕點?!」

瞧著開始自亂陣腳的小荷君,宣行琮遲鈍地抹了把臉上的濕痕,就再也管不上自己此刻的狼狽,「不是的!不是……不疼的,真的。」

他只顧著安撫為他手忙腳亂的少年,在心儀之人面前顧及形象從來都是次要的。

「真、真的?」世子遲疑問,見狀可不敢停下來。

「嗯……」宣行琮啞聲應道,被揉的分明是左手,怎麼有種連同整顆心都被拿捏的癱軟感,「是……是太暖了。」

暖得很真實,竟令他喜極而泣。

宣行琮後知後覺才想到要將頰畔的男兒淚抹乾淨。

他垂眸又看了眼右掌上失態的濕痕,無聲失笑。

也罷,丟臉就丟臉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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