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少了能拌嘴的人,西瑞算是安分很多,「漾~的家裡長什麼樣子啊?學長還是誰有去過嗎?」就是一般的閒話家常模式。

主要是因為在學長車上他也不敢搗亂吧?褚冥漾猜的啦,「就一般住戶啊。」不然還能怎樣?他們只是普通的中薪家庭,不要抱太大期望謝謝。

「沒,我也是第一次。」駕駛在高速公路上的冰炎語氣平緩,開上交流道之後據導航顯示比想像中還要快到達目的地,起碼總路程不用花到五小時。

「所以我們是第一批?」西瑞突然樂了起來,「嘿!搶到頭香了!真不愧是我推心置腹的小弟!」

「我不是……」算了。褚冥漾想到一路上可能要否認個幾百次就懶了,「什麼第一批?我家又不是月球還是什麼的。」用不著搞得像阿姆斯壯史上頭一遭登入月球那麼興奮吧?

「什麼月球?」換西瑞一臉奇怪,不懂他在說什麼,「小弟的家就是我家,既然登了門以後就是我罩的,有什麼問題大哥一定兩肋插刀!」

「……你不要跟我鄰居收保護費就行。」褚冥漾有點眼死,實在想不通兩肋插刀的壯烈犧牲是要怎麼活用在日常生活中,燉龍骨湯嗎?

冰炎專心開他的車,倒也沒阻止雞同鴨講的垃圾話,反正就當廣播聽聽好提神。

交流道上一向頗無聊,不過車輛整體的隔音效果不錯,開在吵死人的高速公路上也不妨礙他們聊天,頻頻講幹話也毫不費力。

反正整體開了四小時左右也沒有冰炎想得疲憊,「待會兒切進前方路口後你導一下。」直屬家應該就在附近,才不會盲從導航錯過了住家,還要倒車還是繞圈很麻煩。

褚冥漾點點頭,根據早就滾瓜爛熟的街景印象提醒轉彎時機,然後順便打電話跟家裡說一下他快到了。

「這麼快。」褚冥玥奇怪問,「你給人載?」算算路程跟時間也只有這個可能。

褚冥漾簡單應了聲,反正家裡的人等會兒看到就知道了,草草收了線專心看路。

然後在市區街道上彎彎繞繞幾分鐘後,他家就到了。

冰炎暫時將車停在路邊,開了後車廂之後人也下車,「滑雪用具你過年用不到可以先丟我這載回去放著。」然後將直屬的那袋行李取出來。

褚冥漾感激地點了點頭,「謝謝學長!」黑眼看了他家屋子一眼,「呃,既然都來了,你們要不要進來坐一坐啊?」他偷偷白了眼五色雞臉上擺明寫著就等他這一句的表情,卻很矛盾地不曉得該不該挽留學長作客,怕對方回到家真的太晚。

矛盾的點自然是他很想要學長到他家玩這點啦哈哈……

紅眼看了他一下,「我……」

「你們一堆人杵在門口不進來在幹嘛?」豁然大開的門打斷了學長正開口說點什麼的話,見鬼的自動來應門的是不久前才打電話下最後通牒的女魔頭,「進來坐吧,剛好老爸回來又帶了一堆土產等著消。」褚冥玥看了他們一眼,說著不用客氣就讓開身先轉進屋子裡去了。

喂喂,不要把他剛帶回來的學長跟同學自動歸類為幫忙消耗土產的幫手啊!一回到家的褚冥漾就滿頭黑線。

「那我就不客氣啦!」西瑞很歡樂地踩著夾腳拖就要當自己家混進去,結果被小弟拽著後領拖回來。

「這我家謝謝,不要一個人喔北來(台語)。」褚冥漾二度黑線地說,免得放五色雞一個人大剌剌地闖進去,被老爸老媽誤以為入室搶劫還不給嚇死。

他看了學長一眼,只是推了下擱在行李上的手,「欸,學長……」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是要催直屬趁家人沒注意之前要走趕緊走,還是順著自己也想招待學長的意,誠心邀請對方進屋。

「小玥,你剛剛在跟誰講話啊?」果不其然注意到玄關動靜的老媽發話了,他就聽到老姊直接把他給拱出去送死……呃不是,是……很好,他此時沒有比送死或送頭更好的形容。

然後家裡地位最大的大魔王就出現在門口迎接自家兒子,先是看到客人揚起歡迎的燦笑,而後看向不肖子漸漸轉為在褚冥漾看來漸漸惡鬼化的險惡笑容。

他抖了抖,有種其實應該跑路的是他才對的錯覺,大難臨頭!

「是漾漾的朋友嗎?快進來吧,阿姨還煎了熱騰騰的炸年糕喔。」白陵慈瞬間換回親切的可藹可親笑容,「還有很多土產點心,天冷快進來坐坐才不會在外面待久了著涼。」

老母的話一出,這下誰也逃不掉了。

「漾漾還愣著幹什麼,會不會招待你朋友!」白陵慈又一秒兇著臉指揮他滾進來,然後匆匆鑽進去注意廚房的火侯。

聽到一堆吃的,這下西瑞完全就是脫韁的野馬,小弟扯也扯不住,就自己跑了進去,「不好意思打擾了!好香啊!我聞到炸年糕的味道了──」

「呃……」留下褚冥漾跟學長在原地吹冷風,依然窘著臉進退兩難。

冰炎瞧著莫名左右為難的直屬,勾了下唇角,關上後車廂後果斷把車放在路邊,反正社區這邊臨停應該不會被拖吊。

褚冥漾愣愣地看著學長一系列的動作,然後對上看過來的紅眼,「愣著幹嘛?走吧。」順手搓揉幾下呆板的黑色腦袋,冰炎連帶幫學弟提起其實挺沉的行李袋,大抵也曉得對方又在怕添麻煩之類有的沒的疑慮。

「喔、喔。」胡亂耙了耙被搓亂的髮,黑眼終究掩不住期待的光澤,終於敢大起膽子反拉著人進屋。

踏入家門時,褚冥漾回頭對學長揚了揚由衷歡迎的笑容,「學長,歡迎你來我家玩!」

踏實的溫暖湧上心頭,冰炎任學弟拉著進屋,焰色眼底的暖意也悄悄蔓延開來。

真的,讓他有股回家的感覺。

 

※※※

 

「你這死小孩在學校過得很滋潤是不是!在外面野了兩三個月才曉得要回家!」褚冥漾垮著臉捂住耳朵,不意外接收自家老母火山爆發的轟炸。

「不、不是啊……阿就忙……」怒吼有如雷劈在耳邊嗡嗡作響,快重聽了啦……

「忙你的大頭鬼啦忙!我們過年就不忙嗎!」白陵慈完全不吃兒子這套,一把拽過他的耳朵就是狠擰,「很好啊翅膀長硬了嘛!跨年給我放粉鳥(台語)、年假回來也給我拖拖拉拉!」

「疼、疼疼疼……」褚冥漾苦著臉哀哀叫,又不敢叫太慘反而討打。

但真的好痛啊啊啊啊啊──

「你還知道痛!是不是存心要躲大掃除你說啊!」想到大掃除少了一個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猴死囝仔(台語)能差遣就來氣,白陵慈扭著耳朵在兒子耳邊吼,「枉費你這不肖子吃老娘那麼多年的飯!養你都白養了,連家都懶得回了是不是!」

「冤枉啊!」一臉委屈的褚冥漾心虛一秒,「我、我忘了還要大掃除……」

「忘你的死人骨頭!你怎麼就不會忘記吃飯!」

忍著痛的褚冥漾哀怨地閉上嘴,真的是多說多錯……

「你們家都這樣嗎?」瞥了眼那邊慘況的目光又快速收回來,一進來就被趕去坐沙發的冰炎默默將手裡被塞過來的方塊酥吃掉,聽說是嘉義的名產,「還蠻熱鬧的。」

「都這樣,誰叫某個不肖子欠人扁。」另一邊的褚冥玥愜意地拎著馬克杯看電視,「習慣就好了。」嘴角冷冷地勾了下,一看就知道也在記恨某人在需要貢獻勞力的時候落跑,活該。

現在客廳呈現兩個世界。

相較於那邊的罵聲,沙發座這邊充斥著電視綜藝節目的笑鬧和褚伯父熱情招呼的聊天聲音,主要是跟西瑞很聊得來的土產話題,「來來這包齁、是宜蘭的金棗蜜餞,酸甜酸甜的很好吃喔,不用客氣。」

冰炎瞧著桌上一再被推銷過來的零食點心,隨意拿了塊已經切好的鴛鴦餅捧捧場,慢條斯理地食用──嗯,烏豆沙裡還夾著麻糬。

「耶?這不是綠豆椪嗎?」一邊掃蕩已拆包的土產不忘掃視桌上的其他戰利品,西瑞相中那個不曉得哪年哪月吃過的某名產,裂嘴一笑,「好眼光啊!這家吳記金好呷(台語)!」

褚項讚嘆地瞧了瞧這孩子,「內行啊,漾漾的同學!」現在年輕人已經蠻少會喜歡這種傳統點心。

西瑞嘿嘿笑了下,「我就喜歡吃這些有的沒的啦。」還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胸脯,「伯父叫我西瑞就好了!」

「你叫西瑞啊。」聽上去像外國人的名字,褚項更佩服國外小孩居然對台灣土產那麼熱衷,「你跟漾漾是同一個班?謝謝你們平時對漾漾的照顧啊。」他揚起友善的笑容,感謝的目光來回停留在沙發上的兩位客人。

「我跟漾~不同班喔。」西瑞搖了搖頭,「不過漾~是我認定一輩子的小弟!」

「啊?小弟?」褚項臉上空白一秒,不是很懂這什麼意思。

「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啦!」西瑞大剌剌地擺了擺手,笑得一臉開懷。

不要聽五色雞胡說啊我才不是他小弟!這邊還在水深火熱的褚冥漾還得分神注意老爸有沒有被灌輸奇怪的東西,還有五色雞之所以那麼懂土產是因為他是超級雜食類無底洞!不要亂誇他啊,小心他龍心大悅把他們家給吃垮!

「你們就當自己家不用客氣啊。」可惜完全接收不到兒子電波的褚項仍笑得很開心,「漾漾的學長?」瞧著那邊安安靜靜的帥氣小哥,聽說是學校的學長,「真的不用跟伯父客氣喔,難得漾漾帶朋友回來讓我很驚喜也很高興,對了、請問你叫?」

話題的矛頭順著輪次轉移過來,冰炎頓了下,暫時放下類似喜餅的甜食,禮貌地有問必答:「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謝謝伯父的好意。」

褚項愣愣地聽完外國人落落長的名字,「呃,不好意思你再說一遍?」

「……叫我冰炎就行了。」冰炎從善如流地搬出簡短方便的稱呼。

「不好意思啊,年紀大一下子記不住這麼長的。」褚項笑笑地點點頭挽回稍微冷掉的場子,「啊、這邊還有李仔糕喔,你們看過李仔糕嗎?就吃起來甜甜的還有乾果肉,吃吃看啊別客氣。」

「謝謝褚伯父。」快速將手裡的鴛鴦餅解決,冰炎接過再度推銷過來的糕點,規矩地咬了一口略紮實的糕體,吃得出李子肉與麵粉融合在一起的鹹甜香氣,「這個很好吃。」他簡單地給予對方家長一句肯定的評價。

「對吧?這也是純手工的喔,伯父試吃過也覺得很不錯。」褚項笑吟吟地表示同感,很高興兒子的學長對這個也有共鳴,看來沒有買錯,「話說回來伯父雖然不是很懂年輕人的造型趨勢,不過你們的髮色好特別啊。」目光尤其多看了眼彩色的亮麗鋼刷頭,嘖嘖稱奇。

糟糕!褚冥漾擔心的預感果然應驗了,很怕他帶回來的人髮型五顏六色,依長輩通常會有的老古板觀念會被誤會是什麼不良少年吧?雖然其中一個的確差不多就是了,「啊、那個是……」他想要搪塞點什麼擋刀。

冰炎沉默了一下:「……流行。」

褚冥漾滑了一跤差點來個綜藝摔!

「對啊,流行!」最該低調的西瑞偏偏坦蕩蕩地附和點頭,「身為引領時尚先鋒的好漢一條,我對我這顆非我駕馭不可的一級棒髮型可是非常自豪,伯父還是你有眼光!」一聊到深得他心的瞎趴腦袋就開始得意忘形,只差沒跳起來一腳踩在沙發拉著人入教。

「是、是這樣嗎?」褚項顯然對這顆藝術過頭的腦袋理解不能,明顯死機的空白表情,「不過現在年輕人的時尚都嘛越來越前衛,我們老人家也跟著小孩多見識見識,要開開眼界才不會亂大驚小怪也怪俗的。」他釋然得很快,大方一笑,「這就是俗話說的終生學習嘛哈哈!」

西瑞被他大大方方的態度給感動,大概他那顆頭沒少遭人異樣眼光或因此繞道走吧?整個一見如故跟伯父聊得更歡了。

不是吧?你們也接受太快了吧!褚冥漾對那邊繼續和樂融融的氣氛瞠目結舌,完全顛覆他的提心吊膽。

到底是老爸老媽的思想太開放?還是學長人太帥他們不敢對帥哥有意見?還是其實你們兒子我長期邊緣,所以已經看開了,達到來者不拒的豁達心態?

只要有朋友帶回來解家裡玩的成就,你們都開心是吧!

褚冥漾抽著眼睛,突然領悟到自己的悲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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