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小……宣學長，在宿舍裡養貓不會不方便嗎？怎麼會想出來住？」前往辦公室的路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世子就趁機問問竹馬哥哥住校半年的適應狀況。

話說宿舍養貓還是獨獨給學年第一的特例，再加上宣望鈞和楚禹住的是雙人房，大大降低了擾民性質，也給貓咪還算足夠的生活隱私。

「私底下不用拘泥。」宣望鈞和玉澤老是反著糾正，畢竟他不是教職員，在學校沒有身份有別的顧忌，「還好，多虧雪球安分，而且外宿比較自由，還有……」

「還有？」

「咳，沒什麼。」

「是嗎，小哥哥高興就好。」世子知道世家背後的淵源或多或少讓『家庭』二字注定不再那麼純粹，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家那麼幸運，和家僕不太有階級嫌隙，全家和樂融融，「我也很高興與小哥哥一起住校，好不容易上同一所高中，住校更是可以隨時見面！」

宣望鈞即便知道他向來很會說話，但每每瞧他由衷開心的笑容，仍是百看不厭，甚至連嘴角都不禁會被渲染。

「報告！」

幾步路的路程一下就到了，世子率先拉開門直達玉澤的辦公桌，果不其然就看到對方桌上還擱著和他們兩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當盒樣式，飯菜才扒個兩三口。

「玉老師，吃飯就要專心吃。」世子還順帶向對桌的證人興師問罪，「文老師，這兩口飯是多久以前吃的？」

「十五分鐘前。」文司宥捧著飯後茶，毫無懸念地出賣了鄰居情誼。

玉澤從電腦裡的教案抬起頭，挑眉反過來責問：「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你們兩個有吃飯嗎？」

「有啊，比你早八百年前就吃完了。」稱呼有別是一回事，世子理直氣壯跟宣哥哥打嘴砲的習性倒是還敢。

玉澤倒也從不排斥這種兩人之間才獨有的親暱模式，索性就縱容到底。

「今日炸物是裹地瓜粉，湯則是用了甜味噌……很好吃。」宣望鈞流利地道出實際享用過才能一清二楚的具體感言，同時暗自每日一歡喜……藉由住校而被擔心營養不均衡，於是每天都有堂兄的手工便當。

原因是玉澤只喜歡吃自製的吃食，因為這個潔癖，所以連帶被從小關照到大的世子和宣望鈞也有了好口福。

好吧，吃飽就好。玉澤聳聳肩放過人，一副大人有大量不跟他們計較細嚼慢嚥這個課題的樣子。

……世子和宣望鈞一瞬茫然地相望一眼，好像哪裡怪怪的？

不對吧！怎麼又被反客為主了，這個死性不改的老狐狸！

世子無奈地偷瞥一眼受託幫忙監督吃飯的對桌奸商。

文司宥則人畜無害地推了下單邊眼鏡，表明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況且監督實屬仁至義盡，逼人下嚥已經堪稱私刑了吧？

嗯，言之有理。世子隔空與他虛拱了拱手，表示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文司宥微微一笑，愛徒以三年小老師之職的交易談資，為師自然是有求必應。

「玉老師，你快吃吧。我和宣學長先去印講義了。」正好趁中午大家都在四處覓食，社恐人士應該也不用擔心影印社會人擠人，「對了，文老師。等會回來，你記得告訴我假日到底要上哪找你補算學罰題，不然別怪我找不到人只好翹掉啦！」

玉澤和宣望鈞聞言，目光皆不約而同地掃向據說教學純屬興趣的同文行會長──假日加班？可謂別有用心！

「呵，又跑來拱我家的小白菜了？」玉澤多情的眉眼輕輕一挑，甚至當著竹馬弟弟的面直言戳破，明示結交師長要謹慎。

文司宥無動於衷，微微一笑挑他語病，「你家？」企圖挑撥離間。

玉澤看了眼在場尚遲鈍的宣望鈞，從善如流改口道：「我們『南塘』家。」但反正就是沒你的份。

文司宥仍是不以為意地從容一笑，那可不一定。

宣望鈞左右看了看他倆之間莫名其妙又開始的無聲煙硝，一臉困惑，無從插足，但直覺也選擇了放棄應援……不然總有種在白白幫人數錢的彆扭感是怎麼回事？

直到世子神來一筆了一句：「啊，你們感情真好。」

玉澤與文司宥之間的火藥味頓時煙消雲散，被冷水潑得腳底發寒。

兩位師長相視一笑，隱隱咬牙切齒：「「沒這回事。」」

文司宥一頓，這才看清對桌同事的面色有異。

以防萬一，煙紫色眸子不動聲色地又看了看另外兩個與同事向來走得近的學生……

看出了蛛絲馬跡，卻讓文司宥頗不滿，表情更是微妙地有些凝重。

這兩人是怎麼招惹上的？

※※※

世子這邊敷衍地朝分明默契十足的師長們擺了擺手，懶得聽他們狡辯。

「乖徒，那不介意為師假日同行吧？」玉澤趁徒兒臨走前，當著文司宥的面介入得光明正大。

「嘎？你要專門來看我寫作業也不是不可以啦。」世子搔了搔頭，對竹馬哥哥的新癖好實在是一頭霧水。

週休二日的大好人生不好好耍廢，是在跟文司宥拚什麼業績啊？也太看得起他了，論投資報酬率還不如找宣望鈞呢！

「你也聽到了吧，文老師。」玉澤挑釁地瞥了文司宥一眼，「課輔地點麻煩一同轉告。」

誰知文司宥回以同事五味雜陳的一眼，似是在感慨他無可救藥的遲鈍，「──無妨，要來便來吧。」到時連帶一起問問是怎麼回事。

玉澤眉一挑，料想不到他竟這般乾脆。

還說感情不好？騙鬼呢！世子果斷放生這不又聊開的兩位師長，拉著宣望鈞踏出辦公室去辦正事。

反正午休很漫長，青少年精力旺盛也不興午睡這套，自是樂得藉這名義在校園悠哉晃蕩。

也只有世子，能讓宣望鈞默許著自己任由他帶壞，步出辦公室一段距離後，才又緩緩拾回本該淡去的話題，「假日，不會的我也可以教你。」自是不用在你遇難題時，還要委曲求全地開口向黑榜名師討教。

「嗯？小哥哥的意思是你也要跟？」世子一聽就來勁了，「那敢情好啊！要不然我放假還得一個人跟文理補習套餐大眼瞪小眼多悶啊！」

他樂得差點給救世主一個大大的擁抱，不過考慮到社恐人士向來靦腆，他轉而一手攬過學長比他寬大一點的肩膀，一副稱兄道弟的樣子，「小哥哥人真好！我該怎麼報答你呢！」

冷不防的勾肩搭背讓宣望鈞愣了愣，卻仍溫柔地縱容著他與人親近的習慣，唇角淺噙著笑意，溫聲答覆：「自然是無償。」

世子聞言更是笑開了眼，「果然這世上就小哥哥最好了！不像那兩隻老狐狸特不靠譜，放假還只想著要反覆折騰我！」

「……」宣望鈞猛然被他的語出驚人给噎了一下，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臉龐莫名尷尬地染了紅，「……這話該是你說的嗎？」

「呃？」依世子慘不忍睹的文言造詣，向來是不察有何不妥，「我有說錯什麼嗎？」

宣望鈞沉默了下，淡淡嘆息一聲：「罷了，下次不許同他人這麼說。」

世子喔了一聲，不明就裡只得乖乖聽話。

兩人慢吞吞地印好了一大疊的文史典故，搬回辦公室之餘也附帶得知了假日的課輔地點。

「時間地點都給你們各自傳了簡訊。」臨近下午第一堂課鐘響，文司宥攜上教材從座位起身，準備前去赴課，「準時亦是誠信之一，逾時不候。」

「放心啦，我哪時放過人鴿子。」人家握有學分的殺生大權，世子自然是不敢多問一句如果逾時會怎樣，也和宣望鈞捧著高高的講義，安安分分地尾隨玉澤回到自己的教室。

「辛苦你了。」玉澤向勤奮貼心的堂弟道聲謝，附帶世子也朝打算離開的學長揮了揮手。

「對了，既然假日還得一起行動前去市區。」離鐘響還剩幾分鐘，玉澤趁兩方人分道揚鑣之前靈機一動道，「今天就是週五，乖徒你還要趕車回家嗎？不如放學後和望鈞到我家吃頓飯、直接住下如何？」

這提議不意外惹得兩雙眼睛瞬間亮晶晶！

對耶，又到了每週五的返鄉日！可跑來跑去的確也麻煩……世子想到家中的花忱也只是過意不去一秒，果斷留宿不回家，「好啊！那我等等傳簡訊和哥報備一聲就行，晚餐要吃什麼？」

玉澤笑望著喜悅溢於言表的兩個少年：「吃什麼都可以。望鈞也想想吧，可不許老是沒主見地附議。」

「吃鍋！」世子馬上起鬨，說到吃的腦筋動最快！

特地被點名的宣望鈞遲鈍地思索道：「那就……日料。」

玉澤應觀眾要求，沒一會兒便結合出了結論：「那便吃壽喜燒吧。」

「好耶！！」

「附……贊成。」

哎呀，彷彿已經聞到那莫須有的和風飄香了！

這還有半天課呢，世子已經歸鍋似箭、望穿秋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