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後半天的課伴隨著遠自南塘的心碎聲來到了尾聲。

走進地下停車場的玉澤被某人字裡行間的無形怨氣惹得一個激靈……

雖然簡訊原文是『望舒,我那拋家棄子的貪吃鬼就託你照拂了,祝你們用餐愉快^ ^』,但那言不由衷的低氣壓都快溢滿屏幕了好嗎!

『你放心,我會餵飽……』玉澤手指一頓,又逐字刪掉。

一想到這樣回訊,八成會被那弟控借題發揮反潑衣冠禽獸的髒水,他便頓時無語,感慨自己交友不慎盡學到黃色廢料。

『放心,今晚吃壽喜燒,會放很多蓮藕,讓你弟懷揣著對你的孺慕之思吃飽喝足。 』玉澤偷家之餘,還得花費心思安慰好兄弟,免得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畢竟只要事關自家弟弟,花忱向來翻臉的速度比翻書快。

產個簡訊如同便秘,還得像通過十二指腸那般迂迴繞道……他無聲吁了口氣,又無端打了個激靈。

不是錯覺……怎麼,平常停車場有這麼冷嗎?

玉澤疑惑歸疑惑,仍是收起手機,不作他想地憑著早上停放的記憶快速找到車輛所在。

慢一步下班的他早先時候便通知過兩個學生不用等了,所以估計應該已經在超市採買才對。事前也問過超市地址的玉澤打算直接過去接送。

……

……

駕駛座的玉澤終是緩緩放開了油門,額間隱隱冒著冷汗,對擋風玻璃外一成不變的停車場景物實在是笑不出來。

這是第幾圈了?愣是兜不出去的他寒毛直豎,一陣惡寒。

這是第三次了。車內的文司宥從手機抬起頭,先是眼熟的車頭燈一晃過、再來是車尾他都快滾瓜爛熟的車牌號──第四次了。

這人在停車場還能迷路?

正巧也剛下班的文司宥方才一上車便有來電響起,於是他在車內講完電話,便在車裡順道又傳了幾封簡訊及時處理幾件公事。

期間,因為車頭燈晃眼的頻率實在太過規律,他便幾度抬起頭留意,才得以見識到此刻叫人笑掉大牙……不,這奇景也讓人笑不太出來就是了。

因為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文司宥有不得不信邪的苦衷。

更巧的是,試了幾次未果的玉澤半路停駛的角度,還好死不死與某位同事面對面。

兩人隔著擋風玻璃毫無懸念地當場對上了眼,冤家路窄也不過如此。

怎麼辦?玉澤和文司宥不約而同地傷腦筋。

玉澤面色蒼白無力,掙扎著要怎麼跟他的好同事委婉表達自己『鬼打牆』的遭遇,才不會被當成神經病。

文司宥遲疑個老半天,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他的好同僚『鬼打牆』這個概念,但估計會被以有病的眼神關懷,好心被雷劈可就不愉快了。

……場面一度尷尬得叫人腳趾摳鞋。

直到突兀的「叩!」一聲,鞋跟憑空墜落的撞擊聲迴盪著整個停車場。

玉澤和文司宥默契一致地嚇了一跳!兩雙目光戒慎的焦點不謀而合──車頂。

玉澤的車頂。

他實在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就是一個勁抬頭看向被不明物體砸響的方向,生理不可抑製地泛起雞皮疙瘩……不適感沒由來地加劇。

文司宥更是直勾勾盯著對方車頂上刺目的紅色高跟鞋。

然後他注意到車內的同僚不對勁了,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微顫的手卻是擱在車門邊上騎虎難下。

文司宥都替他緊張地呼吸一滯,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決意率先打開車門,直徑走向玉澤的車輛。

 

※※※

 

自車窗傳來的「叩叩」兩聲,令玉澤如蒙大赦借故打開車門,「怎……喂!」

文司宥不由分說將他整個人拽出來,目光始終顧忌車頂上的刺目猩紅,意圖鎮定道:「冤有頭債有主,莫要牽扯無關緊要的人。」

「什麼?」玉澤神色詭異地瞧著同事在跟一雙鞋講道理……等等,他這才看清,剛剛撞他車頂的是一雙女鞋?!

這如果只是一雙鞋也就罷了,可依經年累月的痛切經驗來看,玉澤的臉色不減蒼白,實在難以自欺欺人,「這什麼……這不是普通的鞋吧?」

「不要問,你會怕。」文司宥淡淡道,隔著單片鏡片看了一眼他已是不佳的臉色,輕嘆了聲,「是,也不是。八成是寄宿物。」

玉澤對他疑惑地蹙了蹙眉:「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文司宥思忖著要怎麼言簡意賅,「本來一件普通的物品,但是被什麼給附上了,於是就髒了。」

是了,髒。這種被污穢沾黏上的噁心感,玉澤可說是深有所感,「話說你……怎麼這麼熟練?」他又一臉奇怪地看了一眼同事。

文司宥反過來睨了他一眼,始終閉口不談:「不要問,你會後悔。」

興許是有人可以拖下水作伴,鎮定不少的玉澤還想說什麼──

此時,停車場忽地踏入第三者,略笨重的步伐使地下室產生一步步沉悶的迴響。

正想著終於有哪個教職員介入這鬧鬼的窘境,樂觀不到兩秒的玉澤卻猛地反胃加劇,「不是吧……」這也不是人?

用不著藉同僚的排斥反應,文司宥判斷這些的直覺要遠比對方強上十倍,「還愣著做什麼,快走。」他又不由分說地拽著人邁開腳步。

「你慢點……」玉澤捂著嘴,勉強撐著發軟的腿任由意外講義氣的同事動手動腳。

文司宥對他難得一見的羸弱模樣皺了皺眉,嘴角幾近掛不住紳士的弧度,「再慢就走不──」

「鞋,好看嗎?」男人低低沉沉的聲音響遍整個地下室,「收下我的鞋,就是我的人了。」不知不覺間男人已走得有些近了,但礙於那嗡嗡的回音,有些難以判斷實際距離。

文司宥拉著人加快步伐,木著臉把人扔進車裡便馬上鬆手甩上車門。

「這他喵的是誰?」礙於美德無法出口成髒,玉澤忍了又忍,才嚥下了想抒發對這男人異常的噁心感。

文司宥不語,繫上安全帶後專心一致地發動汽車。

「你說你想要高跟鞋,而我喜歡紅色。」低沉的聲音隨著反覆迴盪的回音顯得越發壓迫,甚至變得有些黏黏膩膩,語焉低啞,「你說你嚮往成人的婚姻殿堂,那麼收下作為成人儀式的高跟鞋,我便教你如何變成大人。」

文司宥踩下油門,試圖辨別聲音來源繞道而行。

玉澤忍著反胃感,從那宛如耳邊呢喃的低語中回神──才後知後覺,會意到自己成了要被侵犯的目標。

「我要殺了他!」

 

※※※

 

「就憑你現在的身體素質?」文司宥不以為意地瞥了眼又遲鈍又抓狂的奇葩,與往常的風流倜儻差了十萬八千里遠,「打開置物盒,裡面有水。」言下之意是別吐車上。

胃裡酸水彷彿在沸騰的玉澤聞言,當機立斷翻出救命稻草,將方才的口出狂言拋諸腦後,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話說,你怎麼一直繞行?」要是直行早該出去了。

「能避則避,我可沒那麼不自量力。」文司宥雲淡風輕地反譏道,一邊留意車輛各處的後照鏡。

玉澤當然也注意到他至始至終都冷靜得異常,還有那左顧右盼的視線,「你到底在……你看到什麼了?」

文司宥頓了一下,臉上依然溫溫和和八風吹不動的樣子,銅牆鐵壁拒絕他人的刺探,「沒什麼。」

玉澤瞧他紋絲不動的堅決態度,也難得互不相讓,「我好歹要知道你為了救我,到底是在和什麼東西拼搏吧。」哪有始作俑者作壁上觀的道理。

「……」文司宥對體質跟不上膽子的煩人精無言以對,「碰我。」

「什麼?」剛剛才被男人揚言說要侵犯的玉澤難免還有些神經過敏,「……碰哪?」

「隨意。」文司宥心無旁騖地繼續開車,嘴上得理不饒人地淡然調侃,「想什麼呢?」然後他對眼前驟然竄出的障礙物驀地蹙了下眉。

「……」玉澤果斷裝聾作啞,好死不死挑這時隨意往同事擱在排檔桿的手輕巧一碰──擋風玻璃外遠遠瞬間就站了一個男人!「……!!」

黑瞳瞳的眼撒野著赤裸裸的慾望,一瞬也不瞬地緊咬著他,看得他一時愣怔渾身疙瘩。

「看夠了沒。」文司宥適時抽回了手,順道瞥了眼置物盒內的護符,破罐破摔,油門也沒打算放了,還不忘溫聲叮囑,「坐穩了,會怕就……閉上眼數到三。」

你當騙小孩嗎?可玉澤還處在震驚中,無暇回嘴。

他眼睜睜看著擋在車前的形體一瞬現形、又一瞬消失……不,祂固然還在,只是他已看不見。

咚的一聲!既是狹路相逢,文司宥自是也毫不留情地疾馳輾過。

玉澤連帶感受到整輛車都震了一下,彷彿真的把某種無形之物給撞飛了出去。

接下來文司宥開著車一路順風地駛離了地下停車場,甚至一帆風順地離開學校,彷彿剛才不過是虛驚一場、恍如似夢,「你本要去哪?」

玉澤堪堪回過神,越發覺得連兩天撞見這些怪事很是不對勁,「……我要到附近的超市一趟,去接兩位小朋友。」

適應力也不在話下的他快速讓自己冷靜下來,看了一眼仁至義盡還順路載人的同事,「本只邀了望鈞和乖徒來我家吃飯……算了,聽者有份。」

文司宥有些意外地回望他一眼,「你這是,報答嗎?」

「別說的這麼矯情,你們生意人不也講究禮尚往來。」玉澤不幹過河拆橋之事,在這人面前卻也做不到百分之百的坦誠相見,「區區滴水之恩,我也不會這般忘恩負義。」

文司宥又看了眼他手裡的滴水之恩,不遺余力地狠心拆台:「諒你的潔癖也不會允許你飲用半滴。」

玉澤聞言垂眸掂了掂手中的瓶裝水,漫不經心道:「這跟喝不喝無關。」作為當下予他安定心神的慰藉,已經起到了它該起到的作用。

文司宥揚了揚眉,遂不再多說什麼,「你的好意文某心領了,不過明日就會再見,尚不急於一時。」

「怎麼,沒有魚龍白浪紋就不吃了?」玉澤對他故作姿態的退讓不以為意,「你明知乖徒他不會在意今日或明日。」

文司宥則對他難得真心實意的建言莞爾道,「我知道,但我有我的步調。」

玉澤聞言挑眉,也不再多此一舉。

車內歸於寧靜,兩人奇怪的默契倒是緩解了本來的尷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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