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系的上一屆沒有內毒素課程。」
冰炎杵在第一排桌邊,環著手簡單道,「反倒是我們系在上個學年有參與同一個業師的課堂。」他看了眼下午已經敘過舊,現在正在對其他學生進行指導的業師,「而我只是被委託執行TA的雜活,所以你說呢?」
褚冥漾可沒忘記下午這兩堂正是賽塔利用自己的課辟請業師講習,所以學長為啥會在這裡的緣由可想而知。
綜上所言,業師在第八堂開放給選修的學生嘗試凝膠試驗法。
其實方法很簡單,只要利用微量分注器依序吸取已稀釋過的0.1mL標準品與0.1mL試劑,以避免觸碰到試管壁的前提,直接注入乾淨無熱原的玻璃試管底部,再利用同樣無熱原的鋁箔片密封管口,以不起泡的前提輕微混和,然後置入37℃的恆溫槽培養60±2分鐘即可輕鬆判別。
總之就是很簡單,下午請公假來幫忙的冰炎閒下來看他們玩一會兒。
常跑實驗室,所以對實驗手法駕輕就熟的褚冥漾他們幾個當然是一次搞定,現在也正閒著利用等待的空檔弄懂公式,透過業師出的練習卷數值,正在試著計算最大有效稀釋度(MVD)、內毒素含量(CLC)、臨界值,以及由內毒素標準曲線計算出的內毒素濃度(LOD)。
「對了,話說學長你公假是請幾堂?」彈性的第八堂如果做完該做的事情,聊個天也沒什麼關係,褚冥漾只是覺得奇怪,剛才上課期間根本沒有看到史前巨獸走動的身影啊?
「從第六堂請到現在。」冰炎看了眼直屬拿筆的尾端搔了搔頭,對標準曲線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不過還算是硬著頭皮依據公式得出該數值的結果數據,「你們只有下午兩堂,總歸時間還是不夠,所以器皿滅菌、標準品稀釋、試劑調整pH這些派我來弄一弄能濃縮起碼兩、三堂課的程序時間。」
褚冥漾喔了一聲,心想難怪,原來是他們來上課之前就已經在了。
「原來如此。」快速完成習題的千冬歲推了下眼鏡,「不過如此一來,我們所做的部分也只是片面之舉吧。」紙上談兵的計算題根本小菜一疊。
「也不能這麼說吧?」米可蕥則是保持樂觀,「以有限的時間能讓我們試做也算是很大的收穫,畢竟這些材料可是得來不易呢。」對結果數據只差臨門一腳的她仍對公式定義不太確定,因此又向千冬歲求解了一遍。
他們最後在下課的前一刻揭曉各自培養的檢測試管,不意外都是呈凝集反應的陽性結果,算是圓滿成功。
凝膠法就是這麼簡單又費時,不需太多技巧,而且只能測定出是否有格蘭氏陰性菌的熱原反應,所以除了教學用途,實用意義其實不大。
「你們有事先走吧。」褚冥漾慣性在作業結束後開始復歸實驗室,班上選修的學生為了等待培養已經晚下課十分鐘,他提醒各自還有要事在身的朋友們注意時間,反正他老樣子還要幫重柳弄一弄前置作業再走。
其他人可是自動自發咻一下就跑光了,只剩千冬歲和米可蕥看了眼學長同樣沒有要動身離開的意思,這回倒也乾脆,「那我們先走了,明天見。」
「明天早餐約在同個時間、同個地方喔!漾漾掰掰!」
褚冥漾應了聲好,「我會再跟萊恩說的,千冬歲、喵喵掰掰。」雖然講了也沒用啦,還是非得明早再把人挖起來。
實驗室一下子只剩下他們兩人,黑眼看了下自動收拾起來的學長,對他的地盤根本熟到像在走自家客廳一樣……他見怪不怪地在腦子裡吐槽一句,便也著手加快整頓清潔的工作。
「對了,反正還有備品。」冰炎從恆溫槽中抽出一支多配置的試管,回過頭問,「你要試試濁度法嗎?」
原本在洗東西的褚冥漾疑惑地抬起頭,「耶?可以嗎?」黑色目光的焦點立即鎖定直屬手上還沒有凝集反應的待判別樣品,臉上的表情對另一項試驗法蠢蠢欲動,彷彿發現新玩具般流露著好奇與執著。
「怎麼不可以。」冰炎的聲音不痛不癢,要直屬先擱下手邊的事情,就拉著人直接到隔壁轉角的儀分室,因為濁色法需要利用的儀器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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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過分光儀了吧?」冰炎隨口問,只需要將試管裡的檢品取微量到石英cell,反正吸注器的塑膠吸管尖是拋棄式,所以用完就丟也不需要收拾任何善後,總之先開機暖機個二十分鐘。
「是學過啦,只是還摸得不算熟。」暖機的空檔足夠他們回到隔壁收尾乾淨,「那個,濁度法可以直接再利用凝膠法的樣品喔?」他就真的看到學長直接擷取少量試管裡的東西拿去進樣了。
「當然。」冰炎輕推著學弟讓他坐在分光儀前的座椅上,自己倚著一旁的桌緣,「同樣都是偵測標準品和LAL試劑混和後的內毒素測定反應,濁度法甚至不用等,直接測定試劑一旦遇到熱原就會有混濁變化的濁度就行了。」
褚冥漾正襟危坐地點點頭,有了上次重柳教他HPLC的經驗,他自動自發地跟學長確定分光儀的原理和一些他所知道的概念,絞盡腦汁全盤托出,「學長……我還沒有機會自己玩過這個耶。」
「緊張什麼,現在機會不就來了嗎?反正有我在。」紅眼看了下學弟的提心吊膽,冰炎氣定神閒地從旁親自指導條件設定,一邊補充一些關於光譜儀的事項,「其實很多條件、方法、定義藥典都有詳載,有空多翻翻藥典吧。」
有點小緊張地聽從學長的指教,難得獨自操作的褚冥漾瞧著儀器正在順利地運轉而鬆了口氣,「那學長建議依從哪一版的藥典?」
「看你方便,EP、USP、BP還是JP都可以。」冰炎瞥了眼分光儀正在跑圖的程序,這樣跟直屬說,「應該說只要是十大醫藥先進國家出版的藥典,如果你借得到也看得懂的話,那就盡量利用。」
「我知道了。」褚冥漾積極地點點頭,心想依他現在的破英文應該還能勉強看懂英、美藥典。
這時他就很羨慕千冬歲查起日本藥典就毫無障礙,突然想著要不要再學個第三語言什麼的。
「基本上以先進國家來講,全世界的醫藥法規都還算統一,所以各國的藥典也都大同小異。」看也知道小狗的表情擺明又再煩惱什麼自己的不足之處,冰炎隨手搓了下黑色頭毛,拋了句姑且稱得上是安慰的話。
「是喔?」褚冥漾任由直屬擼頭毛的行為,彷彿吞了一劑定心丸,默默壓下了對各國蟲字苦手的心虛感,然後注意到圖譜掃描完成了。
「這就是濁度法,而呈色法則需要再加入呈色劑,也不麻煩,兩者都可達到高靈敏度測定。」冰炎側身微傾,以指尖輕點著光譜,跟學弟解釋樣品的波長,順便帶著人做一次檢量線,也就是標準曲線,「這樣都懂了?」
「懂了,謝謝學長!」褚冥漾還蠻訝異的,直屬居然都能發現他其實不太能理解剛才試卷上的曲線圖是怎麼來的!
他感激地抬起頭道謝,視野裡直接闖入傾身離他很近的學長偏頭直視分光儀的螢幕正在建檔,然後退回初始目錄並打算關機的動作。
黑眼游移了下視線……褚冥漾緊張地抿了抿唇,雖然知道這樣趁人之危很狡猾,「……欸,學長。」趁著直屬分神轉頭瞥向他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湊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初嚐過的柔軟唇瓣輕啄了一下,火速退開!
偷襲成功的心律還在蹦蹦跳跳!他作賊心虛地偷瞄了下明顯怔住的學長,回過神的紅眼垂眸看向他,「……你這是謝禮?還是報復?」
褚冥漾吞了口口水,眼神心虛地飄移,「這、這個嘛,你說呢?」誰、誰叫學長讓他腿軟!那他為什麼不能以牙還牙?!
冰炎對傻蛋欲蓋彌彰的窘境低笑了聲,「你的唇真熱……想報復卻先對我起熱原反應可不及格。」他伸手擦過黑髮撐著椅背,輕易禁錮耍賤招的小笨狗,俯身逼近低聲問,「如果是謝禮又顯得太小氣,是不是該容我示範一次什麼叫等值的謝禮?」
被圈在椅子上的褚冥漾無處可去,「你……」只能任由欺近的學長在他耳邊低語著犯規的質問,然後難堪地紅了耳根,卻小心翼翼地瞇起眼睛默許對方的索……
「漾漾、冰炎,聽賽塔說你們還在這裡幫剛才的內毒素試驗善後。」原本在系辦的安因因為同事的話而起了興趣,於是直接上樓走了進來,「那正好四人都在,要不要順便一起吃個晚餐再……你們怎麼了?」被同事三言兩語拐上來的安因直覺發現現場的尷尬氣氛。
早就迅速退開來的冰炎幾不可聞地輕嘖了一聲,與椅子上期待落空的褚冥漾微妙地錯開了眼。
慢幾步悠悠跟上來的賽塔朝儀分室探頭,一看就知道同事莫名打擾了什麼的窘境,掩嘴失笑了聲。
安因一回頭就看到同事兼損友的人在悶笑,「賽塔……」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計?對方明明平時看上去如此人畜無害,難道是他想太多了嗎?
賽塔維持淡淡笑意搖了搖頭,表示一切真的只是誤打誤撞,祖母綠和天藍色的目光紛紛瞧了瞧持續尷尬中的兩位學生,自然地脫口而出根本正中紅心的問題,「你們,在交往嗎?」
毫無懸念事跡敗露的某兩人面對兩位師長面色單純,卻開口八卦試探的言語,「呃,姑且……算是吧?」褚冥漾心驚膽戰地偷看了眼學長,然後含糊其辭地回應兩位好奇的師長。
結果馬上得到冰炎一巴,「什麼叫姑且?」紅眼立刻不滿地瞪向說詞模稜兩可的小渾蛋,這傢伙是皮在癢嗎!
褚冥漾直接從學長瞬間快噴火的眸子讀出「交往就交往,有什麼好避人耳目的?」的不滿眼神,汗顏地抽了抽嘴角,「對、對對啦!我們在交往!」他的求生慾也被殺人兔逼得熊熊燃燒中啊!
「這樣啊。」輕而易舉就猜中的安因和賽塔相視而笑,直屬兼TA……於是便終成眷屬了嗎?怎麼他們兩人也有親上加親的奇妙感呢?
師長倆自然而然地拉回話題,「那正好今天四個人都在,一起吃個飯再回去吧?」安因真的很喜歡和學生吃飯,今天這麼好約,不約白不約。
「還是說,我們打擾了兩位年輕的學生?」賽塔面不改色地體貼詢問。
「不、不不打擾!對吧?學長!」褚冥漾被老師同樣誤打誤撞的落井下石惹得害臊直搖頭,對兩邊的求生慾都很高,搞得他兩邊不是人啊喂!
冰炎對笨蛋自亂陣腳的行徑無言,「我們這邊收一收就好了,兩位老師決定晚餐內容就行,我們隨意。」語畢,便手腳俐落地簡單收拾。
強行轉移注意力的褚冥漾努力集中在晚餐話題,「對、對了,那要不要等一下重柳學長順道跟我們一起吃?」他想都到了這個時間點,對方應該也差不多要來了才對。
「不巧的是,重柳說今天會晚點過來。」安因告知了一個小時前收到的訊息,貌似是有臨時加班。
「那只好等我們吃完再順路幫他買……」褚冥漾轉頭瞄了直屬一眼,「呃,學長……可以吧?」
冰炎蹙眉橫了他一眼,「我有這麼小心眼嗎。」明明都幫忙買過一次了,這傢伙又是在小心翼翼什麼?
「要不然學長上次幹嘛突然理都不理人就走出去講電話啊?」褚冥漾一臉奇怪地腹誹了一句,想到那時還是覺得很無辜好不好!
被那壺不開提那壺的冰炎又斜了蠢蛋一眼,冷哼了一聲,「誰叫你遲鈍得要死又狀況外。」
「喂喂,所以說我哪裡遲鈍了啦?」褚冥漾為此感到些許不平,「我那時都說了學長你不就是在醋……」
「褚!」話講到一半,還被某位惱羞成怒的史前巨獸給瞪了!
哼哼,死鴨子嘴硬的到底是誰啊?!
沒大沒小的拌嘴再度顛覆兩位師長的三觀,卻是樂見這兩位學生的真性情。
只能說,緣分神奇的地方就在於它的必然性,這兩個孩子興許就是注定緣分不淺的典範吧。
瞧著這對固執的新人仍是互不相讓,賽塔和安因紛紛彎起失笑的弧度。
還是老話一句,年輕真好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