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叩叩叩！

「漾漾，你們起床了沒？」白陵慈隔著門板在房外喊道，「過年有你學長在不要睡懶覺喔，等等下去早餐自己弄，然後吃飽帶你學長看看要去哪邊晃，不要廢在家裡讓你學長無聊。」

叮囑的聲音逐漸遠去，應該是下樓了。

褚冥漾被老母一喊也不敢賴床，只好不情願地揉著睡眼惺忪的睏倦眼皮爬起來，棉被自然從身上滑落灌進來的涼意讓他清醒不少，「奇怪……」怎麼覺得裹在自己身上的觸感那麼熟悉，他後知後覺低頭一看……自己坐在床上。

他大大愣了一下，睡意一秒掃光，黑眼瞪向旁邊地板上難得也跟他一樣被叫醒才起床的直屬，「學長，為什麼啊？！」

緩緩坐起身的冰炎瞇眼撥開睡亂扎人的髮絲，「還問為什麼，不就你昨晚先睡死在床上的嗎。」又呆坐了幾秒清醒清醒，才懶懶地抬眼回視大驚小怪的傢伙，「老實說台灣的冬天對我來講一點都不冷，所以才叫你不用逞能，笨蛋。」

褚冥漾對上紅眼回眸過來剛睡醒的慵懶神情又愣了愣，發現學長其實連身上的長袖都穿得不是很厚，才想到這邊寒流十度以下的氣溫根本差不多還是冰島那邊的秋季適溫……覺得一陣傻眼。

「漾漾，你們是起床了沒有啊？」白陵慈的聲音又上樓巡一遍，「阿姨要開門囉？」

「等等……」不等褚冥漾反應，冰炎便應了聲請進，「欸、學長！」

「一大早你是在叫什麼叫啦。」白陵慈一開門就瞧見房裡睡在地板上的客人，矛頭直接射向床上，「漾……」

「是我擅自跟褚協商要睡地板的。」冰炎果然依約搶先一步幫學弟開脫。

還傻坐在床上的褚冥漾吞了口口水，結果老媽直接喔了一聲，在他心驚膽顫的目光下非常乾脆地接受了學長的說詞，「好好，你們說好就好。啊、不過你們兩個也真是，打地鋪怎麼不鋪厚一點？也不怕著涼！」

「不是啊……昨天那麼晚你們都睡了，我怕再搬東搬西會吵到人。」鬆了一口氣的褚冥漾跟他老母解釋。

「你嘛尬拜託，半夜睡到冷死跟吵醒我們哪個比較人命關天，你這傻小孩分不出輕重嗎？不要小看冬天猝死的機率啊真的是齁……」然後又是一陣碎碎唸，白陵慈就暫時退出房間，再回來的時候抱了一大坨的發熱厚棉被到兒子房裡。

「待會兒鋪一鋪啦，晚上比較好睡……」白陵慈說到這又頓住，才發現自己完全被話題給繞進去，「也不對啊，你表哥他們只過夜一晚，而且一早就回去了，所以客房現在又空出來了齁。」她對自己的健忘恨鐵不成鋼。

誰知道冰炎突然說了聲沒關係，「反正不久就要出遠門了，我想剩下兩晚睡在這裡也無妨，省得讓阿姨再整理一次客房。」

「整理客房不麻煩啦，不過你們小朋友晚上想客休（台語）就隨你們囉。」白陵慈隨和地聳聳肩，繼續對兒子的學長笑咪咪地說，「你們起床了就趕快去浴室弄一弄吧，早餐別太晚吃影響下一餐，待會兒阿姨要先出門了，所以早餐自己弄一下。漾漾的學長一樣當自己家自便喔，免客氣。」交代完就退出了房間。

「阿姨路上小心。」冰炎回以一句禮貌的叮囑，待伯母走掉後，才轉頭平靜地看了下用羨慕忌妒恨的眼神看他的小笨狗，「就是這樣，不介意我再跟你擠兩天吧？」

回過神的褚冥漾匆匆喔了一聲，「當然不介意啊。」他拉開被子下床，「學長你先去盥洗吧，我先把老媽搬進來的厚棉被鋪好。」

冰炎從善如流地應了聲，整理了下稍微睡亂的衣服就起身走出臥房前往浴室。

忍著樂見其成的小心思，褚冥漾將學長離開的床位鋪上厚厚一層的發熱棉被，就能確保晚上不會被冷醒了。

這樣今晚學長就沒話說了吧？

弄完之後，他也跟著去盥洗，然後下樓。

一下樓就聽到電視新聞的聲音，褚冥漾朝冷清的客廳看了一眼，不意外全家人都出門跑光了，剩下晚睡晚起的他們倆。

結果昨晚打發著時間還是熬過了半夜十二點，雖然不是為了守歲而是因為貪玩哈哈……難怪學長也跟他一樣晚起，不過被老媽叫起來其實也沒睡多晚啦。

抬頭瞄了眼指著早上九點多的鐘刻，褚冥漾轉進廚房先給自己倒一杯牛奶，然後瞧著運轉中的烤箱裡的麵包應該是直屬的，「學長，你要果醬嗎？」他朝外面揚聲問了一句，先把學長烤好的全麥麵包夾出來，再放另外兩片進去。

「隨便。」從客廳傳來學長的聲音，再來是電視進入廣告的聲響。

好吧，學長都說隨便了，那他就不客氣地把桔子醬給塗上去（家裡沒有隨身包，懶得整罐拿出去），然後端著兩人份的麵包跟一杯牛奶走到客廳，跟同樣在喝牛奶的學長並肩坐在面對液晶螢幕的長沙發上。

冰炎看了眼擅自鋪滿一層的金黃色果醬，「你喜歡桔子醬？」他不介意地拿了一片湊近一聞，滿滿都是酸甜的柑橘味，將頰邊的髮攏到耳後輕咬下一口，留意到直屬細心塗抹到連容易犯懶的麵包邊都是均勻的金桔果肉。

「還蠻喜歡的，外面早餐可以選果醬的話我基本上也都會挑這個來抹。」同樣拿起一片麵包，褚冥漾偏頭看了眼吃個麵包當然也是很優雅的學長，真的覺得光看對方吃東西就像在看一幅畫似的，而且學長也沒急著把頭髮綁起來，在他家披散著長髮吃早餐的模樣看起來很放鬆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新鮮地多觀察幾眼才開始啃起麵包。

「是嗎？」冰炎默默記住直屬喜歡的果醬口味，當然有注意到常常在他身上停留的視線，不過還好很快就轉回注意力吃早點省得讓他一巴，說過多少遍？給小狗看到爽是沒意見，但看到不顧正餐他當然就有意見了。

平靜的早晨裡一時半會兒只剩下新聞播報聲跟杯盤的輕微聲響，兩人悠哉地享受慢活的初一早晨，從窗外灑進來一點的晨光與天氣預報詔告老百姓的好天氣消息不謀而合。

今天初一就是無所事事的輕鬆放假日，連幾天忙翻天的老媽通常都會在這天放假隨便煮，全家人的行程也都很彈性，就出門放風到處跑。

他們倆在家裡吃完早餐也是繼續慢慢來，又看了一會兒電視才不緊不慢地準備出門。

後來褚冥漾就帶著學長在台中市區到處晃，光是在金石堂和誠品就能夠待個半天，最後在電影院一起看了部電影才在傍晚的飯點準時回家吃飯。

這就是可以讓人懶散度日的褚家風格春節初一。

※※※

往年的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不過今年因為家裡多了客人的關係，於是行程上有些變動。

「姑姑、姑丈，我們又來叨擾了。」入室玄關的白陵然與辛西亞禮貌地打了招呼。

「好好，你們待會兒出去吃飽點喔，我跟你姑丈先出門回你家了。」白陵慈向客廳裡聚首的五個小孩交代幾句，「我們會晚點回來，你們幾個小朋友也不要玩得太晚，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我們知道了，姑姑也是出門小心。」白陵然回以一句叮囑關心。

然後五個人就目送兩位家長出門了。

沒錯，白陵慈決定今年就她和老公回娘家，留下兩隻小的去陪兒子的學長，可以省去他們三個去親戚家的無聊跟尷尬。

其實現在過年習俗沒有這麼硬性規定，因為隨時都能見面所以初二不回去也可以，不過由於初三開始連三天都沒法到處跟親戚家聚一聚，所以就演變成今天果然還是去露個面比較好。

話說回來，想想只有家裡三個小孩可能有點冷清，所以就叫上了哥哥的小孩跟小孩的小女朋友一起來湊熱鬧，反正然他們還有明天的白陵家聚會，所以今晚反過來跑到褚家也沒關係。

現在長輩都出門了，只剩下屋子裡的五個大孩子，「不好意思，因為我的關係還讓你們留下來。」冰炎果然率先出聲，當然曉得家長這樣安排為何。

「又沒差，親戚長輩三不五時就會見到，也差不了這一次。」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褚冥玥完全不在意道，「反正到那邊也只是聽一堆小屁孩一哭二鬧三上吊，吵得要死就算了，跑來跑去的害我們連吃個飯都要幫忙顧。」

「老姊……」褚冥漾抽了下嘴角，雖然知道女魔頭是故意語帶嫌棄，這大概是降低客人愧疚的最高效率辦法吧。

「真不好意思我家就是吵。」白陵然笑笑地看了眼沙發上翹腳的親戚，「我就住慣了，平常也沒想過要抱怨什麼，不過換句話說，過年還能出來透透氣反倒應該感謝姑姑和姑丈才對。」言下之意就是過年很忙，還能讓他出來放風也是樂見其成的意思。

辛西亞作為同樣隨伴侶家庭同進同出的外人當然是沒說什麼，被朋友拉著坐到沙發一起看晚間新聞。

「總之就是這樣吧？」褚冥漾轉過頭看向自知理虧的直屬，想說這次與其光自己一個人拼命囉哩叭唆，還不如集結大家一致的意見比較有說服力，「所以學長不用過意不去啦，倒不如說因為你的關係可以開一次久違沒有大人在的小孩聚會，其實我們都還蠻開心的。」這樣講還真有點罪惡感耶……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自從離家讀書後，他們私底下聚的機會也少了很多。

既然他們都這樣說了……冰炎算是緩下本就沒什麼表情的神情，「是說你們想好要吃什麼了嗎？」什麼都不說的話，話題斷在他這裡會有某種僵持的感覺，於是他識相地轉移了話題。

「咦？對耶，你們想好要吃什麼了嗎？」當然是毫無頭緒的褚冥漾自然把問題拋給其他大哥大姊。

「麻辣鍋，天冷就是要吃鍋。」沙發上的褚冥玥直接拋給他這句，「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出門吧。」和辛西亞站起身關掉電視，打算轉頭拎外套的她就看到還傻在原地的老弟，「愣著幹麻？位子只保留十分鐘，你再不去準備就把你扔下。」

「老姊你還訂位了？」褚冥漾一臉見鬼地瞄了下另外兩個也是一臉不意外的大哥大姊，擺明只有他不在狀況內……算了，正常發揮啦，他隨即看開地聳聳肩。

「麻辣鍋？」冰炎當然對此沒意見，但下意識看了不擅吃辣的某人一眼。

「放心，可以開鴛鴦鍋。」不至於讓你的小學弟餓死。拎著鑰匙把另一串拋給老弟的褚冥玥瞥了下他們倆，勾起一秒略有深意的笑，然後率先出了門。

「走吧，學長你先出去。」很怕真的被放鳥（台語）的褚冥漾推了下直屬的手催促他先去穿鞋，然後壓後關燈關門，最後才出去。

分成三車騎往離家不到二十分鐘的火鍋店，過年不管到哪間大小餐廳都是人滿為患，為寒冬的夜裡增添不少熱鬧的人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