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褚冥漾對老姊挑的這間麻辣鍋店一點都不意外，也毫不陌生。

因為這是一間只要是台中人都知道，屹立不搖15年以上的經典老店。

只要想要吃麻辣鍋都會下意識聯想到這間納入眾多鍋物餐廳的選擇之一，賣了很多年還是受到不少本地人捧場的不變老味道，反正就是一種熟悉的味道永遠吃不膩。

話說親民的不只味道，還有價格，平價老牌店的開鍋費只要每人一百塊、鴛鴦鍋也才一百五十塊，而且包括白飯、湯底跟湯底的料全都可以無限續，保證吃到飽。

還有就是很受學生青睞的長期優惠──用餐打卡就可以肉品買一送一、買二送二。這樣光是白飯、湯頭、湯底的鴨血跟豆腐還不夠飽嗎？都能飽到滿出來好不好！所以說這裡常常是許多人經濟實惠的最佳選擇。

大概只要兩、三個人以上就能吃回本的店開那麼久也都沒偷工減料，招牌的麻辣湯底更是用二十多種中藥熬煮的老配方從來沒變過，能夠長期受捧屹立不搖真的不是沒有原因。

反正入座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卡，然後他們選了麻辣跟高纖蔬菜鍋，不過配合不擅吃辣的人，麻辣湯底還是請店員調整大家都能接受的微辣微麻程度。

雖然高纖蔬菜的湯底不至於清淡過頭，麻辣湯底也已經很夠味了，不過褚冥漾跟褚冥玥還是會習慣性去調一小碟店內招牌的豆腐乳加韭菜的醬料，「學長你要沾看看也可以喔。」反正直屬不挑食，對這種略重口味的組合如果想要嘗試的話應該也能得心意手。

對冰炎來說，豆腐乳也跟XO醬一樣是個奇妙的東西，不過他記得昨晚學弟帶他去買全家人的宵夜時，吃過幾塊還蠻特別的黑色臭豆腐，其中淋在挖了洞的酥脆黑豆皮上的好像就是混和豆腐乳跟豆瓣醬的微辣醬料。

對了，臭豆腐其實只是聞著還算臭，不過吃起來其實蠻對味的，褚好像很訝異他一吃就上手，不過這跟他家鄉那邊的Hákarl（臭鯊魚）比起來簡直是親民的人間美味，「與其要我吃那種生化武器，倒不如給我來個十盤臭豆腐。」他記得昨晚甚至還說過這種話。

「等等，學長剛才說生化武器嗎？？」褚冥漾明明知道學長說得很正經，但他就是聽了覺得莫名詼諧，「噗……都被學長形容成那樣了，那肯定不是人吃的東西吧。」

「反正至少我是打死不吃第二次。」冰炎無言地戳著臭豆腐咬掉半塊，不想回顧那彷彿深入骨髓一個月的臭氣薰天，吞下豆腐才說，「不過聽說老一輩的長輩很喜歡吃就是了。」他都還沒說Hákarl以前的傳統做法是怎麼做的，學弟聽到包準嚇死……不、他還是不說的好，免得以後沒機會拐他直屬回家。

結果褚冥漾因為看學長難得吃鱉實在太有趣，又忍不住塞了塊剪好的烤小卷貢獻到他的紙盒……半途被抓住手連著竹籤上的小卷觸鬚直接湊到學長嘴邊吃掉當作安慰。

咳、離題了，反正他這才想到其實學長昨晚已經試過豆腐乳的味道應該不陌生，於是就大方地把醬料擺在兩人都順手的中間，跟每人都添一杯的單點一壺的梅子汁也一起並排放，也不怕喝錯杯的風險……反正喝錯就喝錯了。

吃麻辣鍋該下的經典食材他們五個人都沒放過，包括冰炎跟辛西亞雖為外地人，但是待久了對台灣的火鍋文化一點也不陌生，不過非連鎖的火鍋店多少還是有各自的特色食材，比如這裡的手工川丸子也算是必點項目。

另外肉品的部分，光是大家說好牛豬羊各點一盤，總共就有六盤。蔬菜鍋雖然有吃到飽的湯底高麗菜，不過褚冥玥還是應景地點了超級適合煮麻辣鍋的萵苣跟大陸妹，當然也不忘朝兩鍋湯塞豆皮。

邊下火鍋料的同時，幾個人都各自從鍋裡撈出本來就熟透的湯底料先配飯墊胃，因為吸飽汁的板豆腐就是要泡在重口味的湯頭才對味，所以褚冥漾偶爾還是會手賤伸到麻辣鍋偷渡幾塊解饞，同時對旁邊仍舊面不改色吃麻辣鴨血的學長嘖嘖稱奇。

雖然之前逛夜市的時候就見識到了，不過不知道是他的認知太古板還是怎樣，不是聽說外國人一向對內臟類接受度很低嗎？雖然也有少數鵝肝醬之類的揚名國際啦，不過這根本不是挑不挑食的問題吧？「學長你對飲食文化的接受程度真的是好得沒話說耶。」他有跟學長說過辛西亞不敢吃臭豆腐嗎？而且聽說大多數日本人跟西方人對臭豆腐的反應也是一吃就吐耶。

「我本來就很好養。」從小就自力更生慣了的冰炎不以為意，瞥了眼焦距在他筷子上的鴨血的目光了然道，「先不論世界各地其實也有比這裡更……前衛的內臟料裡。」他先把快涼掉的東西吃掉才繼續說，「就我那邊也有一樣小有知名的常見小吃，叫做血布丁。」

褚冥漾光是聽到名字，臉色就母湯了起來，「……那是什麼？」他知道這種一聽就很不妙的東西還是別多問對心靈比較好，可是礙於是學長家鄉的食物又讓他管不住好奇。

「主要成分是羊的內臟、血跟脂肪，和切碎的洋蔥、麥片，肉豆蔻、麝香、辣椒跟牛奶調味，再以羊皮灌腸後烹煮，外型跟香腸差不多。」冰炎回憶道，又補了一句，「不過這邊的香腸是用全豬肉灌豬腸，我一直吃不太慣，所以覺得味道有點奇怪，是不到難吃就是了。」

「什麼嘛，那不就是羊肉版的香腸嗎？幹嘛取這麼恐怖的名字啊。」褚冥漾鬆了一口氣，不過台灣香腸的主成分可是只有絞肉而已，味道有比加了內臟的香腸奇怪嗎？這大概就是各國口味的習慣差異吧？他聳了聳肩。

「這讓我想到蘇格蘭的國菜，記得是叫Haggis。」聽到他們閒聊的白陵然根據印象道，「貌似也是把羊的內臟切碎伴著碎洋蔥、燕麥、羊油等調料全塞進羊的胃袋裡水煮的料理。」

「……辛西亞，你還好嗎？」噁心的食物褚冥玥聽聽就算了，不過眼尖發現辛西亞聞言難得露出不太自然的笑，「然，你沒事幹嘛說這個倒胃口。」直接把矛頭指向不會看臉色的親戚控訴。

「抱歉，嚇到你了？」白陵然尷尬地收住太過直白的闡述，趕緊盛一碗蔬菜湯平復女朋友的心情。

「不是因為然的關係。」辛西亞劃過一抹無奈的弧度，「是因為Haggis的味道遠比血布丁還要……嗯……不加修飾。」

褚冥漾抽了下嘴角，所以冰島的內臟香腸算好吃的了是吧，這不得不讓他改觀了，外國人吃起內臟或許根本比他們本地人還要還毫不手軟也說不定……

言歸正傳，剛才下進鍋裡的食物也在閒聊間都熟了，他們輪流撈起自己想吃的東西，期間也不忘再放進辛西亞加點的年糕跟白陵然點的老油條、魚餃。

另外，褚冥漾也加點了蛋餃跟綜合菇盤，其他人又陸續丟了水晶餃、炸芋頭。

「褚，這是什麼？」冰炎夾起白白滑滑的管徑類東西，不曉得什麼時候混進鍋裡，剛才也一併舀到碗裡了。

「嗯？」褚冥漾看了眼學長夾在筷子間的東西，「脆管啊。」跟著夾起剛好碗裡也有的食物當著直屬的面示範性吃掉，「就脆脆的，沒什麼味道。」

「脆管？」聽到有跟沒有的解釋，冰炎仍然不懂，不過基於不浪費的美德還是有樣學樣把東西解決掉，「真的……沒味道。」口感意外地很有彈性，很特別。

「脆管就是豬的大動脈。」褚冥玥簡單補了一句一聽就懂的解釋，看了眼也敢吃的辛西亞，對方只要味道不要太難接受基本上還是接受度挺廣的。

聞言，冰炎倒是沒有因此而對剛才吃進去的食物感到反感，畢竟脆管的外觀跟口感上的觀感並沒有多糟，「你們對豬的烹飪也真是夠物盡其用，在這邊貌似什麼部位都能食用。」

咦？被學長這麼一說……「好像是耶？」褚冥漾後知後覺發現好像真是這樣，這不禁讓他想到經典的黑白切，「不過我其實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阿就黑白切黑白吃（台語）嘛。」

「不意外，因為你是很笨的吃貨。」冰炎毫不留情道，對只知道吃的小笨豬不抱期望。

什麼嘛，吃貨就吃貨，你就硬要罵我一句笨就是了！褚冥漾癟了癟嘴，身為地頭蛇之一不跟客人計較，哼！

「除了豬心、豬肝、豬舌等內臟還有各段腸子，路邊隨處可見的小菜跟火鍋店常賣的還有肝連（橫膈膜）、管頭（氣管）、軟管（食道）、天梯（上顎軟骨）、菊花肉（臉頰肉）……之類的。」褚冥玥涼涼地瞥了眼吃米不知道米價的蠢老弟，「不要莫名其妙就亂吃一通，怎麼食物中毒還是食物過敏都不知道。」

「是啊，要多注意才行。」白陵然莫名附和了親戚一聲，繼續補充：「其實還有很多少碰為妙的部位，包括小肚（膀胱）、大腸頭（肛門括約肌）、生腸（輸卵管）、脆腸（子宮體）……等等，不要想都沒想就亂吃一通。」他別有深意地朝表弟跟表弟的學長兩位微微一笑，「這樣顯得被莫名其妙吃乾抹淨的小豬很可憐，要好好善待才行。」

冰炎疑惑地蹙了下眉，對他們講的這些完全聽不懂，況且他也很少隨便亂吃路邊的黑白切，因為根本不曉得都切了什麼。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路邊就會有衛生問題……不過然你說的那些，火鍋店有賣的話為什麼還要少吃為妙啊？」褚冥漾是聽懂老姊的敦敦教誨，可是表哥的邏輯他真的很難懂。

「唔……因為物以稀為貴？」白陵然繼續微笑彌補破綻百出的說詞。

「呃……？」是注重地球環保的還是動物保育的意思嗎？褚冥漾困惑地搔了搔臉，仍舊有聽沒有懂，只好擅自理解成這樣，與其追究這個還是繼續吃東西好了，「學長，我自己夾就好了啦。」他對著說話間又被放滿肉片的碗裡乾瞪眼，剛才不是才罵他很笨又只會吃嗎？現在又是再哈囉？？

「那你就把一分心就忘記動嘴的壞習慣改掉……」冰炎說到一半，低頭看了眼報復性夾到他碗裡的麻辣年糕、水晶餃跟蛋餃，「或是就乾脆專心吃飯不會嗎？笨蛋。」繼續面不改色挑起一抹調侃的弧度，趁熱解決貢獻過來的食物。

「然，你也多吃一點。」辛西亞同樣也幫聊到停下筷子的戀人多夾一些火鍋料。

「嗯，謝謝你。」白陵然向伴侶道了謝，眼尾向對桌繼續無意識放閃的某兩位皮笑肉不笑，難道是他暗示的不夠明顯嗎？詞不達意？

褚冥玥無言地瞥了眼無所不用其極的親戚，只差沒翻個白眼，「辛西亞你別理他，自己也多吃一點。」朝朋友碗裡放了幾塊對方喜歡而親自點的年糕，跟養生的蔬菜跟菇類。當然，全都從清甜的蔬菜鍋裡撈的。

將桌上清空的盤子疊在一起以免占空間，親切的店員一見到哪桌的湯底變少都會勤勞地詢問是否加湯，加湯的時候也會一概大方地補很多湯底料，真的是佛心希望客人來用餐都能滿載而歸。

已經差不多飽了的褚冥漾最後只撈了些炸芋頭、豆皮跟蔬菜。冰炎則又夾了幾顆剛才學弟丟過來其實還蠻好吃的水晶餃，跟同樣是直屬額外點的蛋餃跟菇類，同樣覺得不錯吃。

褚冥玥跟辛西亞差不多到尾聲都只吃比較解膩的蔬菜跟菇類。只需浸泡十五秒的老油條被大家解決的很快，白陵然最後把所剩不多的魚餃跟手工丸子撈完，配著碗理的白飯也剛好在食量範圍內完食。

大家各自解決鍋裡一部份的食物，最後分工收完了尾，雖然這裡不收服務費跟清潔費，但是不浪費食物是美德，點多少吃多少是人人有責的常識。

吃飽後不用急著起身，店員還會奉上店裡自己泡的熱茶跟現切的飯後水果。

總之這頓吃得很飽，褚冥漾對學長加入他的親友團聚餐也不尷尬的樣子感到放心，所以也吃了很多。

而且一想到又讓學長參與他人生中的另一角就覺得有點高興……嗯，說不高興肯定是騙人的。

「把拉鍊再拉高一點，到時又要抱怨很冷誰理你。」隨著其他人剛走出店家，冰炎瞥了眼粗心的傢伙奚落道。

不理我你還多嘴是怎樣？不想欠揍的褚冥漾只能忍著偷笑，聽話地把拉鍊拉到最高。

褚冥玥睨了眼老弟身上沒看過的白色羽絨衣，又不著痕跡地斜了下沒眼瞎、而且還眼尖注意到某人身上也是同品牌的黑色厚外套……冷不防往黑色腦袋敲了一拳，「你這胳膊往外拐的猴死囝仔，我給你的那件呢？」

褚冥漾嗷了一聲，捂著莫名被教訓的頭，「我、我有帶回來想說可以穿去玩，誰知道這幾天剛好冷氣團報到……」他一臉哀怨，「老姊你那件就不夠暖啊。」

「是這樣喔？」褚冥玥涼涼笑了一下，其實只是故意找碴好玩的，因為想也知道笨弟弟這幾天老穿在身上的66° NORTH是誰送的。

一旁的白陵然也是呢，用膝蓋想也知道，但是表弟穿得暖比較重要，「吃飽了，還有什麼安排嗎？」他問，這時間還早，姑姑跟姑丈應該還沒回來。

「我有租片子喔。」褚冥玥提了句過年期間預備的幾部電影，「土產代替爆米花？」

「也可以，不過我有別的主意。」白陵然特意對著喜歡吃甜食的表弟眨了眨眼，「平常姑姑在的話我都不好自討沒趣給姑姑看笑話，不如趁這個空檔借用你們廚房讓我驗收驗收前段時間練習過的手藝？」

褚冥漾驚訝地睜圓了眼睛，「然，你突然要做點心？光靠家裡的材料夠嗎？」

「這要回去看看才知道呢，不過你們家的廚房向來都蠻齊全的。」白陵然一點都不擔心喜歡下廚的姑姑家廚房能有多貧瘠，基本上應該五臟俱全才是。

「喔，是嗎？」褚冥漾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下廚經驗還很菜的他根本不清楚自家廚房裡具體有啥。

辛西亞輕輕拍了拍始終都牽著她的溫暖手掌，「我也會幫你的，然。」對伴侶柔柔一笑。

「期待你們的成品囉。」已經決定只負責吃的褚冥玥勾了勾看好戲的笑，「那既然打定主意了，我們回家吧，別在這吹冷風了。」

「是啊，今天真的好冷，回家吧。」

「初三到初五應該也是這種天吧，你們兩位小弟去玩的行李都準備好了沒？」

「明天就要出發了，當然整理完了啊。」才沒那麼混，又不是找死想被老媽追著打！

「……整理完了。」某人繼續不爽被叫小弟。

飯後的閒暇便是一致通過的電影之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