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三人在樹蔭下各占一角，一時半會只有唰唰唰的繪圖聲，氣氛不鹹不淡不僵，杏仁就這樣順其自然地跟我們窩了整堂課，大概是因為安分不吵的關係，學長也沒說什麼，不很熱絡還算是和諧。

「冥漾，畫的怎樣?」

聽到叫喚停下筆桿，眉頭糾結的盯著畫板幾秒，我抬頭露出苦笑：「好像有點…呃，不太好。」哭喪著臉，很努力的修了卻一直橋不回來，怎麼看都有種奇怪的不協調感，唉，果然沒啥美術細胞!我自暴自棄的想。

「哪裡哪裡?」杏仁好奇的靠過來看，摸摸下巴：「嗯…你是不是趴著畫啊怎麼斜斜的?」

你就坐在我旁邊哪時看到我趴了?我從頭到尾都坐超正的!算了啦…不抱希望的望著歪斜的畫布世界，為我那從來沒有高分過的美術成績感到淡淡哀傷。

學長呢?畫的怎樣?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偷偷摸摸的靠過去，嚇!簡潔俐落的線條勾勒出景色的整體輪廓輕巧優美的毫不拖泥帶水，跟我的差好多層級喔、不對，我更想問的是，學長，到底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黑色眼睛慢吞吞從畫板抬起來，深沉的瞥過來，在我耳邊低語：「符咒跟法陣已經練的不算少了，你線條還這樣才應該反省。」微瞇起來的眼讓我警鈴大響當機立斷跟學長拉開一段距離，欲哭無淚。

「這跟那個又不一樣!」我小小聲的嘟囔，這是美術耶美術!講求美觀需要慢慢磨的東西你居然拿那種講求實用又兼具危險性的兇器來比較，還有沒有天理?!而且時間那麼充裕又不是命在旦夕還是急著逃命非要逼自己一筆成形!

學長無言的瞄了我一眼，顯然不想爭這種無聊話題，也是啦不過是寫生而已，我、我只是替全世界的人對完美無缺的學長感到忿忿不平!「完美也要有個限度才對嘛!」最後一句義無反顧的小聲抱怨出口。

顯然被學長聽到了，他似笑非笑：「你這是在誇我嗎。」

我癟癟嘴，誰在誇獎你，人人稱羨的學長還需要我這種不痛不癢的讚美嗎?不需要吧!

從頭看戲到尾的杏仁開口：「你們真的很要好耶。」眨眨眼一副八卦相：「有什麼秘辛嗎?」

有是有，這說來話長千言萬語也道不盡……而且也沒可能說給普通人聽，聽了大概也會以為我神經病發作在瞎掰，我只好硬擠出一句塘塞：「我們以前讀同間學校。」瞧學長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完全不指望他幫我。

「是喔還真有緣耶，不過能跟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冰炎同學相處，想必冥漾也不是個簡單人物齁~」杏仁手肘頂了頂我，奸笑：「有沒有什麼秘訣分享分享吧?」

不不不你太抬舉我了我就只是個被惡勢力壓榨慣的小人物啊!這種一方被毆打罵踹的相處模式我真心覺得根本不需要任何秘訣啦!!被揍到底需要啥技巧你告訴我!!!突然自己好可悲……身心衰竭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的感覺。

完全無法體會我的淒慘悲壯也不曉得我腦內的波濤洶湧，見我沒有回應杏仁又催促了幾聲：「冥漾?冥漾!」

我無力的搖搖頭乾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研究比較準。」敷言過去。

「欸~這樣喔，這下女生們可就難辦了。」杏仁可惜的笑了笑，聳聳肩：「其實呢，我是被派出來探查敵情的，喏、這不，其實班上的女生還蠻多想認識你們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講話，女生嘛，會害羞。」調皮地眨眨眼。

「呃，是喔。」

「喂喂喂反應也太冷淡。」杏仁無言的戳了下我的肩。

不，我想我沒有提起興趣的必要，依照慣例那些女生想認識的肯定就是學長無誤跟我無關好不好，而且……瞄了眼旁邊，啊啊臭臉一枚，果然一向對這種事很煩的學長沒什麼好臉色，一看就是準備把人轟走的打算。

靈光一閃，我及時拉住學長，殺人視線馬上瞪過來。

我馬上陪笑，別、別別你先別急著打我啊!跟杏仁說了聲不好意思：「我們去廁所一下。」不由分說拉著學長起身就跑，也幸好學長夠配合才能夠在那個跟屁蟲同學跟上以前躲起來不被找到。

※ ※ ※

停下來回頭面對被我拖著跑的黑魔王，他環手挑眉，一副你最好有要緊事否則……

不，我一點也不想知道“……”是什麼真的!

緊張的清了清喉嚨：「咳，學長你先聽我說。」努力的與充滿氣勢又壓迫的黑色眼眸對視「那個，我們是來執行任務的對吧?」

學長一臉『廢話』的樣子。

「可是啊，任務是需要蒐集情報的，我知道有情報班啦!」唉呦該怎麼講咧，可惡突然好想揍夏卡斯!安排這什麼爛組合，一個被孤立習慣的我跟一向我行我素的學長，兩人沒一個有經驗的，想也知道學長絕對寧可去接超困難打得要死要活的艱鉅任務，也絕對不會找虐處理這種煩死人又有粉紅色危機的臥底任務!

而且大家也都習慣把情報的部分交給情報班處理，雖然沒有錯啦我沒有要罵千冬歲你們的意思喔!可是，該怎麼說呢?有些事情多少是需要所謂的“現場勘查”，尤其在人類世界，某個叫“八卦”的情報系統，雖然大部分都是些沒營養又無關痛癢的小事，自古以來便成為配飯嗑牙幫助消化的好運動，可說是深入民情的相當徹底…咳，我要說的是，既然是人類引發的事件，那麼就更應該要入境隨俗我們地球人的風俗民情，說不定能探查到除了字面情報還要更有用的消息!

「呃，這樣學長懂嗎?」我抓抓頭，老實說不抱期望，因為連我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聽起來比較像在狡辯什麼，可是可是!我就怕再繼續拒絕下去什麼都不做的話會影響任務進度嘛「學長也想趁早結束不是嗎!我也不想曠那麼多課啦!」又不像學長一樣天才，要追上落後的課程對我來說可說是一項呃、有些負擔的事啊!尤其麻煩到的還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可惡，想到這就覺得欲哭無淚，同時對安因他們感到愧疚，要教的東西已經很多了還被我這樣拖進度……沮喪的垂下肩。

學長盯著我半晌，無奈的呼了口氣，大掌在我頭上亂揉，在、在幹嘛啦?反應不過來的我，呆然的任由頭髮被弄亂。

「到時候我也會幫你補課的。」

耶?真的嗎?可、可是學校教的還是老樣子大多聽不懂都要重新講解耶，給一向沒啥耐心的學長教會不會教到後來我人也跟著殘了……想想就覺得惡寒。

「褚，你擺明一副不想給我教的欠揍臉。」學長瞇起眼。

「不、不是小的怎麼敢!」我吞了吞口水。

「不然呢?想什麼就直說。」不耐煩的口吻。

「不是啦…就、就我太笨了…」不想讓學長大動肝火，因為受苦的還是我!嗚嗚為自己掬一把淚。

嗤的一聲，好看的眉一挑：「早就知道的事情。」

嗚!學長還是一樣不留情的毒舌耶!

「放心，你可以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努力的成果你自己心知肚明不是嗎。」比我略高的學長微垂下頭，束在後面的黑色馬尾部分髮絲沿著肩滑落胸前，墨色卻明亮充滿了自信，堅定不移的眼瞳把我整個人給望進去，莫名的讓人安心，沉靜下來。

「不要忽略自己的進步。」目光跟平常沒兩樣的微冷才是，包含著鼓勵成分，是否又比平常還要…稍微溫柔一點呢，也許是錯覺也說不定。

「還是你不相信我?」黑眸裡透露一絲不滿。

猛烈的搖搖頭，不不不怎麼可能呢!應該說，反而比起自己，我可是更加相信學長的話這點無誤!從剛入學開始就養成的壞習慣，要是講出來肯定又要被學長罵一頓。

算了，反正學長說行就是行吧，他老大高興就好。

「回去了，不見太久會被懷疑。」學長率先走出遮蔽物，咦?原來他也會擔心這個喔?

「那學長不可以把人家趕走喔!」我趕緊跟在學長身後亦步亦趨，不放心的提醒。
黑眸凶狠的瞪過來一眼，冷哼了一聲，背對著我領在前方，烏黑柔順的黑髮隨著行走跟著左右擺動在背後甩出小小的波浪狀。



「歡迎回來~」杏仁笑嘻嘻道，幸好他沒有問我們怎麼那麼久這類的尷尬問題。

笑笑的又跟杏仁往來幾句，眼尾不放心的偷瞄了下旁邊，學長面無表情地坐回原位看不出喜怒倒是沒有剛才的凶樣，算是妥協了?喔喔學長居然被我說服了好不可思議!黑眸悄悄瞥過來一眼，瞬間測漏的殺氣……咳咳、小的知錯太得意忘形了對不起!一秒縮肩膀。

「咦?杏仁!」尋聲望向不遠處，一群女生訝異的目光，其中一個女生朝這邊揮手。

「啊啊被發現了。」杏仁為難的抓抓頭，朝我無奈一笑「女生還真是可怕的生物呢。」

隔壁某人的額邊爆出額筋驚心動魄的在跳動。

抿嘴表示我的不予置評，背後默默的冷汗直流。

※ ※ ※

「還想說你跑哪去了，原來是一個人偷跑跟轉學生培養感情!」女生A插腰，哼哼兩聲一副人贓俱獲的樣子。

「拜託，是誰一哭二鬧求我當間諜過來臥底的啊?」杏仁沒好氣道，大方地翻了白眼。

「誰哭!」

「誰鬧!」

「誰不要臉的一開始就躲起來偷看?」

女生團一時被堵的啞口無言。

真的假的?!看向旁邊，學長有發現?

廢話，學長鄙視的瞥過來，一副我沒藥救的樣子。

可、可是又沒有的敵意或惡意，哪會特別注意啊……心虛地低下頭，而且，學長知道有人偷窺居然也沒動手處理掉還是趕走，還真稀奇齁?

「反正她們也聽不到我們說的話。」聳聳肩，學長低聲用只有我聽的到的音量說，唇瓣無明顯的開闔，若無其事。

偷偷掃一圈其他人，沒人注意這邊。

「你們又在悄悄話了。」好吧除了這位，杏仁無言的左右來回望著我和學長，嘴角抽搐「都只顧著咬耳朵，救一下我會死喔!都快被她們煩死了……」杏仁靠過來低聲跟我抱怨。

我只能苦笑啊不然還能怎樣?

這種情形真是似曾相似呢，名為自作自受四個字閃過。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女生B質疑的往我們這掃一圈。

學長隔著我瞪過去，都你害的老鼠屎!

「沒有啦!」感受到如猛獸般的狠戾瞪視，杏仁一整個欲哭無淚到家，對不起啦，只差沒當場跪下來。

怎麼辦…覺得好有趣喔，看到我以外的人被學長壓榨就覺得有股爽快感呵呵。

樹蔭下，不復方才的陰涼，五隻手指數不完，不請自來的人馬熱鬧的圍在一塊加入話局。

「可以叫你們冥漾跟冰炎嗎?」女生C這樣問。

「呃…」瞄了眼還是一號表情的學長，可是我怎麼覺得壟罩一層陰沉?我勉強扯了下嘴角擠出「嗯」的單音。

「那冰炎呢?」女生C不死心的繼續騷擾學長。

不───!!KY嗎?原來是KY嗎?! 這所學校的學生都這樣嗎?你都叫了還問!!!還有學長臉色如此不善看不出來嗎??這時真佩服女生耶為了帥哥可以這麼的呃……勇猛，想我當初看到這種臭臉要多皮皮挫有多皮皮挫，而且下場肯定好不到哪去，不過就算不怕死也不要挑戰學長的底線啊，要顧慮在場的其他人啊你不要害他們也跟著你一起陪葬啊啊啊啊!!!

「哎呦大家都是同學嘛，都叫名字就好啦!」女生A有些霸道的插話，不過算是搶救了岌岌可危的氣氛和女生C。

「隨便。」學長不耐煩的丟了一句就往後挪脫離圈圈，自各舒服得靠著樹閉目養神，展開生人勿近打擾者死的隔絕氣場。

本來還擔心學長這樣會引來負面評價，想幫他找個藉口，沒想到在場人反倒都識趣地聳聳肩。

「高冷就應該有高冷的樣子。」女生B鎮定道，得到現場複數認同的點頭。

可惡，果然帥就是最犯規的特權，我憤恨的癟癟嘴，脖子一緊，後領被使力一扯害毫無防備的我整個往罪魁禍首身上倒。

「誇獎的話說給本人聽就行了。」耳邊傳來有些惡趣味的悶笑。

不是在睡覺嗎!有時候真的會懷疑是不是又在竊聽了……啊呸、誰在誇你啊可惡的自戀殺人兔!

背後炸開來路不明的尖叫聲由遠而近此起彼落。

嗚嗚學長你又沒睡飽喔?

第四堂，就著不著邊際的話題當作午飯前的開胃菜消遣而過。

怎麼反而有股胃痛的錯覺?

解散前，女生們邀請我們吃飯，就在今晚，她們興致勃勃的說是要幫我們辦個臨時迎新晚餐會。

不等我們答應便伴隨嘻鬧聲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