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單:〈ycccc–满天星辰不及你〉。(文世視角)


 

 

 

 

 

清晨四點多的校園果然冷清得很。

倒數三分鐘、兩分鐘、一分鐘──

「三十秒……二十一……」身為起哄者不敢不準時會合,世子對著手機顯示的時間呢喃著倒數,「十……三、二、一!」

依文司宥看,入眼的仍是一陳不變的黑,彷彿倒帶不了的放映機,木然展映著無盡的茫渺。

他似乎,隱隱想通了什麼。

換做世子眼裡,仍瞧不出這等身鏡有何異處,「嘶……奇怪?」他摩娑著下巴,一竅不通,卻心想不應該啊!

對了,他復又轉頭去觀察文老師的反應,發現對方迎視鏡子的神情似是出神,眼底卻又詭譎莫辨,瞧著就有鬼啊!怎麼就他獨獨被這妖鏡排拒在外?!

莫非……?世子靈機一動,鬼使神差去拉了霽月老師的手。

與此同時,文司宥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而閉上了眼。

自鏡中本幾不可聞的聲音,全因他所為而清晰不少,聽覺變得敏感,那扑扑簌簌的空寥風響卻是叫他熟悉得很。

「是……宣京的雪聲?」被學生拉扯的文司宥不為所動,不禁低喃悟出的答案,不很肯定,卻有幾成把握,「愛徒,如今拉上為師,可瞧見了什麼?」

如若與他猜測相差無幾,那麼鏡中的漆黑,代表彼時的自己該是如他這般──以闔眼之姿,正靜靜傾聽著雪中景。

世子卻默了,眼前景象著實令他怔怔瞠圓了眼,啞口無言,「我……我看到……」

「但說無妨。」文司宥閉著眼予以淡淡一哂,如餵一劑定心丸。

然而,世子眼底的錯愕揮之不去,甚至彷彿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映入他眼簾的鏡中文司宥遠比平時來得清瘦些,更別說以往意氣風發的氣勢蕩然無存,臉龐遺留疑似剛捱過傷痛的淡淡病氣,眼臉上……眼臉上纏繞的白綾,尤為刺眼。

世子一臉受傷,卻還是鼓起勇氣如實以告,同時小心翼翼地偏頭窺伺鏡中的身邊人,再與他身旁仍是意氣風發的文會長做比較。

他甚至管不住自己的手,伸過去輕輕描摹現下與鏡中人一樣闔著眼的文霽月,手背觸及對方頰畔微翹的髮梢,亦不似鏡中文老師的髮那樣塌軟乖順。

自己身邊的這個文司宥,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髮皆無比精神,連點傷神的痕跡都無,從來也不因心結所敗,無倫如何總是振作邁前。

「文……霽月,你睜開眼啊。」世子乾巴巴道,沒有察覺自己幾近哀求的異常口吻,「──看看我,就現在。」

文司宥察覺那顯而易見的不安,驀地睜開眼,果然一眼盡收學生彷彿受了什麼驚嚇的後怕表情,「怕什麼呢,都過去了。」他笑意無奈,捉住學生肆意在他臉上的不安分掌心,渡上屬於自己的安撫溫度。

「能不怕嗎?任誰瞧見都要受怕啊!」世子似是終於找到宣洩管道,舒了口氣,又開始說話不過腦,「文老師你也不自己看看鏡子裡的你,不是算無遺策嗎?怎麼被害成這樣?!」

文司宥又看了黑鏡面一眼,平靜道:「我看不到。」

出口一剎,他對上門生二度扭曲的臉色,便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只得抵脣輕咳一聲,「愛徒,換個角度想,從前世道不比現今,過去無論種種遭遇皆不足為奇才是。」

世子無聲地憋屈瞪他,自己當然也合該知這個理,可他不痛快的是文狐狸那事不關己的語氣,好像活該自己要替他委屈。

而那舉重若輕的態度,恰與鏡中彷彿流連一遭事態淡涼的文霽月如出一轍。

文司宥瞧著徒兒面上仍難以消化的傷感,面色幾分無奈,心底卻淌流過融融暖意。

他想,如若那真是過去的他,遭逢變故後的泰然處之,緣由其一定是算無遺策,所以該是不驚不懾;其二便是無須、也不喜他人同情,於是面上處驚不變。

可骨子裡高傲的自己不許他人同情是一回事,身邊這人的在乎卻是他獨獨受用的關心。

思來想去,文司宥仍肯定過去的自己亦不覺得自己是虧的,無論如何算虧絕無可能,除非……「倘若報應,倒也甘之如飴。」

「什麼?」世子愣愣問,不解師長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先別急著替為師不值。」瞧著學生這般憤恨不平的模樣,文司宥反倒不忍欺他了,「倘若,我亦窺視到從前的自己曾以火銃與你針鋒相對,你……」

他說及此堪堪收了音息,輕抿脣,轉而妄下定論。

「興許,是為師先負了你。」

 

※※※

 

「不會的,霽月。」

文司宥慮憶聚積的眉宇一鬆,對學生的一口推翻甚是意外。

「倘若我因你而有什麼三長兩短,伴你左右的人又怎麼會是我呢。」世子在師長存疑的目光下,又轉頭窺了眼鏡中充滿破碎感的失意人兒。

即便那雙總盛滿星辰的明眸已目無寸光,卻仍以星織衣身披銀河,美則美矣,可如若有得選……他只希望霽月能好好的。

但不知怎的,世子卻也仍信文司宥定會人如其名,霽月啊霽月,無論如何終是雨過天晴的一輪皎潔。

文司宥承他吉言,低首盼著學生始終牽繫他的掌溫,「若文某不負……當真如此,自然甚好。」無論久遠的往昔或而今至往後,願這羈絆永路相隨。

思即此,他輕輕地……回握了同樣予他安心的手,似祈禱、似承諾。

「看來,你比我自己還要相信我的為人。」文司宥重拾常牽嘴角的徐徐笑意,輕聲道。

世子對霽月老師回應的溫度下意識感到放心,抬頭挺胸地抬頭仰望他,「當然,我可是你最得意的門生,不是嗎?」

文司宥低聲失笑,倒映徒兒的眼底暗生寵溺,「自然是最好的,沒有之一。」

「那霽月老師,學生向來忠於你的教誨,往事不可拘泥,珍重當下。」世子順勢面不改色地說瞎話,企圖哄哄自家老師,看能不能開心些,「再說都這個時辰了,我的肚子也差不多該嚷嚷它餓了!」

文司宥拿他沒轍,無可奈何地嘆笑一聲,卻頗有縱容的意思,「日頭東昇,是該餓了,不過……」

他話鋒一轉,嘴角亦婉轉過一瞬不懷好意,「茶樓最早也得過五時才開張,不如咱們先移駕至辦公室,探討你餘下未完成的五斤算學題來打發時間可好?」

這舊帳被老生常談得猝不及防,世子聞之色變,立馬垮下臉來,面色不善寫著「這桩過不去了是吧,你是魔鬼嗎?!」,只差沒淚流滿面地震聲譴責。

文司宥瞧他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神色,和顏悅色地回以輕快一哂,「該還的少不了,不過愛徒若願先苦後甘,為師依言奉陪你一頓道地的越陽早茶便是,如何?」

這籌碼堪比肖想能在宣京吃上道地的南塘荷花酥般,實在叫人垂涎得緊!世子一咬牙,妥協道:「成交!」可別小看吃貨啊,大丈夫能屈能伸!

得逞的文司宥屈指抵唇,輕掩嘴邊側漏的滿足弧度,便由著小饞貓積極地拉拉扯扯,緊隨學生身後悠悠地亦步亦趨。

「待會兒我可不跟你客氣,霽月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啊!」合該是盡本分的算學罰題,世子一路上還不忘變個法子討價還價。

「文某從不食言。」文司宥回以一句不緊不慢,後話輕如羽般消散風中,「何況──」

何況是徒兒歡喜,贈你一桌滿漢全席又何妨。

世子還在嘟囔著要是把他的嘴養刁了,可怎麼辦才好?

耳清目明的文司宥仍絲毫不忌地禽著煦煦微哂,縱容之意不言而喻。

自是不畏你恃寵而驕,若慣著你習以為常,予你一世錦衣玉食也無妨。

作為交換,若能得你那雙明澈如鏡的眼常映霽月,於文某而言便是最值得的交易。

而青睞自不辜負,才該公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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