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單:

尹昔眠–三拜紅塵涼〉。(『她』的視角)

池魚–誰家〉。(『他』的視角)


 

 

 

 

 

朦朧視野,沙土覆眼,一簇簇花萼團逆光成影,錯落著入了他仰眺的眼縫中,婆娑斑駁。

被歲月掩埋的處境,讓玉澤彷若浸入無情的時光洪流,恍惚中任憑時間如沙漏般無謂地自指縫流逝,無可奈何。

可……又靜得可怕,靜得彷彿時間從未流淌。

唯獨光的明暗訴說著一朝一夕的變化,偏偏待黃昏落幕漸趨轉場夜闌,日頭隱退中的昏光才不至於刺目,終得視清狹隘視野中的重影為何物。

原來,是形似繡球的紫陽花。

顏色,亦是喜慶的紅。

「……玉澤……」

「──望舒!」

玉澤驀地撐開眼皮,剛睡醒的茫然讓他一時摸不清置身何處。

他遲鈍地打量了一會兒熟悉的自家臥室天花板,才後知後覺將目光投向床邊人,「你……」怎麼會在這?

喔對了,花忱擅自主張借住幾天來著。

也不對,昨日確認自己沒被水鬼纏上,便分房睡了……所以這小子又出現在他床邊是幾個意思?理智上,快速恢復邏輯的玉澤神色帶有幾分質疑。

可明面上,光是局外人的花忱便肉眼可見好兄弟的不對勁,「你怎麼回事……不舒服?」他遲疑問。

經他一提,玉澤將注意力轉回自己身上,才察覺肌膚無一處不覆上一層盜汗的濕意,黏膩得叫人難受。

「我……」別說,一覺醒來心情還真好不到哪去,全然沒有養精蓄銳後該有的神清氣爽,腦子沌得跟什麼一樣。

玉澤下意識想輕描淡寫地拋出『沒事』二字來敷衍,可睡衣伏貼肌膚的不適感又提醒他,現在看起來可不像沒事人的樣子,於是將那二字輾於齒間,婉轉成還算老實的答覆,「沒……我就做了個夢。」

對夢裡的印象僅剩依稀的窒息感,可最重要的夢境內容,他卻轉眼間就忘得差不多,模模糊糊。

「你呢?」玉澤不忘扯回重點,略狼狽地撩開扎眼的一縷髮,沒放棄質問:「你怎麼在我房裡?」

「我?」花忱真服了他,「你也不看看都幾點了,要不是我來叫醒你,還不知淺山老師打算睡掉幾堂課?」

「……」玉澤狐疑地瞥了眼掛鐘上還真差點遲到的時間,只得認命下床洗漱,「……勞煩你了。」他還不忘彆扭地道了謝。

花忱自是不介意這點勞煩,只是目光仍循著那精神不濟的背影猛瞧,大有擔心對方摔倒浴室的監督之態,「你沒事吧?要真狀態不好就請個假,不會有人責怪的。」

屁點大的事就要請病假,對玉澤來說著實矯情,「哼,大驚小怪。」他闔上門,在浴室裡依平日慣性忙活,順道將身上的冷汗沖刷乾淨,企圖以水聲來蓋過震耳的心悸搏動,以緩解惡夢的不適。

花忱自沖水聲響起,便暫且沒了聲音。

正當玉澤以為對方識相地不再過問,且退出了他的隱私領地時,一隻手又趁他不備退出浴室時,冠冕堂皇地覆上他的額際,那帶有微微粗繭的掌溫是不由分說的關心。

嗯,沒發燒。花忱無聲譴責般低嘆一聲,倒不如說那蒼白肌膚是涼得可怕,熱水澡算是白沖了……呵,這家伙可真會照顧自己。

玉澤反之則被那突如其來的暖意惹得一激靈,隨即又下意識心頭一鬆,舒適地眉間一舒,且竟舒緩了渾身的寒意……真沒道理。

他察覺到自己似是又要被那熱源忽悠得自甘墮落,便及時揮開這孽緣的手,掠過人,頭也不回地閃身至玄關穿鞋,巴不得離這人遠一點,「我出門了,你也趕緊滾出我房間,別瞎搗亂。」

哼,我搗亂?花忱手環胸半倚著門框,回頭朝玄關處挑眉,心想某人有事瞞著就會講謎語,說話分外不留情那就是在欲蓋彌彰,以為咱倆白認識這麼久,這麼好唬弄是吧?

花忱隨口道別,暗忖回頭再傳訊息給小花,請二弟留意,「路上小……嗯?」他話到嘴邊噎了下,朝那出門的背影看直了眼。

玉澤出勤總高束馬尾的後腦勺,今天赫然繫著突兀的赤色髮繩。

平日裡,不總喜歡青色嗎?

花忱狐疑地皺了眉。

不是……這丫的比他倆兄弟還要戀荷情節,難道還能轉性不成?

一早便疑雲翻湧,始終繚繞花忱揮之不去。

雖說男人的第六感不及女人,但……

同窗十年,好兄弟絕非白相識一場。

 

※※※

 

今早陰雨綿綿,隨著早課開始也不見消停,反而有勢頭轉大的跡象,雨澤飄搖。

晾著左耳進右耳出的歷史課文當作背景音,坐在教室邊上的世子慵懶托著腮,漫不經心地自窗口觀望雨勢,為明天的戶外課默哀三秒。

本來跟班上幾個比較會打球的打賭三對三,輸的請飲料……看來要泡湯了,唉。

掃興的目光瞇了瞇,正當世子又要悄咪咪謀劃以羽球展開賭局的可能性時……

「乖徒,外頭風雨竟比為師要好看?」

無聲挨近的人影冷不防壟罩世子背後,嚇得他一激靈!

焯、寒氣逼人!

世子錯愕地轉回頭,險些以為師長今早是冒雨到校執勤,不然怎會狹帶如此凌冽的涼氣?!

然而打量結果並無,玉澤身上無一處不是乾燥,正好整以暇地對上他的視線,眼神如往常般耐人尋味,可嘴上卻彰顯委屈,「可是嫌我今日講述枯燥?真叫人傷心。」

嘶……直叫世子心虛得很。

「沒、沒這回事,玉老師。」他硬著頭皮寬慰師長,既已人贓俱獲,只得回以敦敦教誨的模樣,「是我不對,就……只是一時分心……」

「行了。」玉澤本也沒打算為難他,手執教科書含笑看他一眼,仍溫溫和和道,「替為師接著唸下一章第一段,這事就翻篇了。」

世子聞言反而無暇鬆一口氣,「呃……」他怔怔地低頭與課本對峙,迷失於茫茫文海。

連前座的季元啟聞言都快看不下去,真沒想到這貨比他還膽大包天,連文玉兩大狐狸之一的課都敢至若罔聞!

季元啟替兄弟汗顏地抹了把臉,外加偷翻一枚白眼,深吸一口氣然後……豁出去了,迅速回頭給鄰桌指點迷津!

世子苦哈哈地棒讀起來,差點當場給季老二磕頭,這人實在太講義氣了!

玉澤倒不介意他倆平日裡總互相幫襯掩護,只是……今日的他無意間忌憚似的,本能性避開季生小臂險些掠過他的肌膚之親。

玉澤不動聲色地閃過厭穢之色,維持講課的步調不再為難他們,藉巡堂暫且遠離了有季元啟庇護的徒兒。

逃過一劫的世子這才確確實實鬆了一口氣,雖明知玉澤從不認真刁難他,可是……總覺得今日仍有一股違和感是怎麼回事?

世子不解,說時遲那時快,抽屜傳來的隱約震動又讓他作死地分心一回。

……嗐,就偷看兩秒怎麼了!

當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滑開手機,映入眼簾的是來自親哥的短信。

『望舒不對勁,把人看緊點。』

這下世子更是匪夷所思地蹙起眉頭,心想是何種不對勁?不對勁到需要哥哥特地傳簡訊耳提面命??

雖然還是一頭霧水,可哥哥的話自然是要聽的。

因為身為玉澤的十年同窗既然都發話了,那就不存在被冤枉的可能性。

總之不過是小花的信仰,聽大花的準沒錯!

 

※※※

 

歷史課一路連上兩堂,鐘聲一響便步入午休時段。

玉澤放所有人下課,獨獨指名世子留下。

世子心想正好能借機細細觀察當事人,便若無其事地聽話到台前,儼然一副老實人模樣,「玉老師,有何吩咐?」

玉澤一如往常笑吟吟的,並順理成章地掏出藉口示好,「今日睡晚了,沒能準備便當,不如為師請你吃頓飯作為補償可好?」

世子不動聲色地一頓,定眼與他多對視兩秒,心裡的糾察隊也順理成章地發出警覺的哨響。

嗶嗶嗶──果然誠不欺我,哥有道理!玉澤有異!

通常便當沒就沒吧,確是偶爾會有的事,可你就只與我通氣啊?宣哥哥你的心肝寶貝堂弟呢?!

「乖徒?」玉澤瞧他疑似恍神的樣子,猶疑地出聲將人喚回神,「發什麼呆呢,可是不願意?」

世子「啊?」了一聲,順勢裝作剛神游回魂的模樣,「呃我……」不是,話說今天在你周圍怎麼老是感到一股惡寒??

理智上,他想完成兄長交代的任務;可生心理,貌似都不允許他與現在的玉澤走太近。

雖然如今莫名其妙的排斥很不禮貌,但老實說,他真的……稱不上太舒服……

哥啊,到底怎麼回事?!我進退兩難啊啊啊!!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輕笑殺出程咬金。

「這恐怕要難為學生了,玉老師。」適時出場解救得意門生,文司宥噙著不置可否的笑意,「若愛徒應了玉老師的飯局,可是要失約中午本該尋我完成餘下兩斤算學題的諾言?」

咦?我們沒……世子隔著鏡片對上那雙意味深長的眸子,當即腦筋急轉彎,配合演出,「唉……可是中午吃飯皇帝大,文老師。」但得配合日常,一副不太願意配合的樣子。

畢竟眾所皆知,世子是個正港吃貨。

玉澤衝著同事輕挑了下眉,一副莫要為難我徒兒的勝券在握表情。

文司宥不為所動,畢竟整日假借磨練之義行捉弄之實的他平日裡怎會輕易心軟妥協?於是他的演技也不甘半途而廢,仍噙著換做平日世子肯定也想退避三舍的笑意,「為師能容許的繳交期限為一週,若你執意玩忽職守,那為師自然也容不得你再商量半分。」

文司宥你個……咳咳,能不能別這麼逼真啊喂!我要是信了肯定得嚇尿!世子暗地裡吐嘈,同時只得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勉為其難地應下了老狐狸的扣留。

「好吧……要怪也得怪我不識好歹翹課在先。」他還不忘用旁人隱約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嗶嗶,然後轉頭朝對方強顏歡笑,「那玉老師,只好下次了,我還得到文老師那繳齊罰題……確實欠得夠久了。」

玉澤默了,一字不漏地聽進學生的反省,只覺得心疼得緊,卻也……當真無可奈何,畢竟孩子貪玩是鐵錚錚的事實。

「你去吧,做題也別落下正餐。」他不再耽誤學生寶貴的午休,擺了擺手率先退讓了,「發育期僅此一回,可別輕慢了。」

糟糕……目送師長離去的背影,世子又覺得對方的關心令他受之有愧。

「走吧,一言既出,午餐為師自是會好生招待。」文司宥出聲將學生喚回神,「順道聊聊,你在意的玉老師。」

世子一愣,驀地偏頭對上那雙陰陽眼,「所以他果然又……?」一旦得到驗證,他整個人都提心吊膽了起來。

「別慌。」文司宥領著他往反向的校門口而去,不忘輕聲寬慰,「至少,還不至於到該自亂陣腳的地步。」

世子聞言便強迫自己定下心,也不想這麼快就悲觀起來……何況一路下來多少光怪陸離,不都迎刃而解了,還有什麼難得倒他們!

想歸想,可世子整個人多少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文司宥倒也體諒,難得主動伸手拉著人,免得徒兒出了校,還在車水馬龍的路邊莽莽撞撞。

「正餐,便在聞雨閣解決吧。」那兒清淨,清幽環境也使人心靜。

可惡,就算此時無心吃飯,可聽到這三個字,還是讓世子下意識覺得該死的香。

文司宥八成也看出來了,不由得無聲一哂。

心善、心眼多,某些特質卻又一根筋通到底,比如愛吃的這張嘴,又總愛跑小火車什麼的……

當真好懂得很,他的愛徒。

 

 

 

 

 

TBC

arrow
arrow

    柊苑/青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