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和宣望鈞出超市時,正好看到玉澤剛下車。

「玉老師,你的車呢?」、「哥哥,你的臉色又是怎麼了?」他們倆同時發問。

這個『又』就很靈性……玉澤強顏歡笑,張口就來一句託辭:「沒事,無礙。」

世子至始至終瞧著車輛遠去才收回視線,也對玉老師此刻不算佳的臉色並不陌生,「剛才那是文老師?」

他沒特地去記車牌號碼,只是駕駛座的背影太過眼熟,才讓他在意地多目送幾眼。

既然瞞不住,玉澤倒也誠實,「嗯,路上出了點事,與文老師偶遇就順道載了我一程。」

世子的目光往他眼熟得令人擔憂的蒼白面色多停留幾秒,「你說出了點事,跟你現在這樣……有關嗎?」

玉澤欲言又止,決定先行緩兵之計,「等會就到飯點了,在餐桌間談論雜事可不是用餐的美德,明天再說好嗎?」

接著他注意到徒兒的漫不經心,又朝剛才車尾消失的路口多掃了幾眼,臉上明顯寫著「那文老師呢?」幾個字眼,同樣的憂心溢於言表。

玉澤揚了揚眉,算是懂了。

乖徒這般聰慧,肯定把目擊到的蛛絲馬跡都從頭理了個遍,就算無法還原始末,姑且也能猜出一二。

這樣看來文司宥著實高招,正所謂做好事不留名,才更讓人耿耿於懷。

而且玉澤顧左右而言他個老半天,也沒見兩雙固執的眼睛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呢,真傷腦筋。

「兩位小祖宗,可算我怕了你們。」他嘆了口氣,只得保證明天肯定連同與文司宥的經歷知無不言,「難得的小週末可別糟蹋了,還吃不吃鍋呀?」

「吃吃吃!」得到妥妥的掛保證就什麼都好說,世子立馬拉著還打算有完沒完的宣望鈞應下妥協協議,「小哥哥,要先吃飽喝足才有力氣盯梢啊!」

「盯梢是這樣用的嗎?」二比一吃飯最大,宣望鈞無法,也只好暫且放棄追根究底,「壽喜燒的食材都採買完了,哥哥還有要補充的嗎?」

「沒有,你們辦事我放心。」早先列好食材清單的玉澤被剛才的事一攪和,也對清單內容有些馬虎了,「那回家吃飯吧。」

「可我們要怎麼回去?」兩個學生看向唯一的成年人,現下卻是一副淨身出戶兩手空空的樣子。

「叫計程車吧。」世子果斷翻出手機,召喚叫車APP 。

幸虧也沒多遠,一兩百塊就當花錢消災,總之三人很快就回到玉澤的住宅。

世子和宣望鈞都不是第一次前來做客,雖然他們幾人皆是作為大景有名的望族,家族底蘊根深蒂固,家中向來也都是典型的中式宅邸,但因家風而異,連同家宅流派也天差地別。

玉澤提著材料前去廚房,留著兩個學生自便。

世子隨意打量幾眼一如往常清心自然的屋內風格,大到傢俱形制、格局流線與色澤,小到墨枝斜逸、山掩人家的書法掛畫,均鐫刻著東方詩性,流露自信大方的悠悠風骨。

處在與自家有別的他人屋簷下,總是令世子無意間多琢磨幾分,欣賞欣賞就完事了,和宣望鈞一開始都聽話地待在客廳自便,結果電視看沒多久就又閒不住,紛紛跟著往廚房跑。

「你們可真是……」放學後除去師長威嚴,玉澤著實是管不住這兩隻小的。

「一個人的壽喜燒多無聊啊!」世子慣性鬧哄。

宣望鈞跟著點頭附和,兩人執意一左一右跟大哥哥湊熱鬧,誰也阻止不了週五放飛自我的死高中生!

玉澤嘴角泛著無奈的笑意,倒也由著他們生事。

今晚的壽喜燒如期開趴,不過三人移駕到飯廳吃著吃著才發現少了什麼──飲料啊!開Party 怎能沒有飲料助興!!

「我去買。」助人為快樂之本的宣望鈞第一個自告奮勇。

「不用了。」累了一天,玉澤今日是不想再讓他們三人之中再有誰出門蹚渾水了,「且看為師變魔術吧。」

「叫外送嗎?」世子自個兒開始玩起猜猜樂。

玉澤僅僅神秘地微微一笑,「那對咱們這位老朋友而言可是屈才了。」說是這樣說,他倒是心安理得地繼續使喚。

過沒幾分鐘,門鈴便響了。

玉澤笑盈盈地前去開門,附帶不遠處的世子和宣望鈞探頭聽牆角。

門一開,正是大名鼎鼎的明雍大學法學院院長。

 

※※※

 

手裡提著袋子的凌晏如面無表情,開口:「下不為例。」話是對著玉澤說的,紫眸卻是掃向躲在牆角的昔日舊生。

嗯?看我做什麼??世子一臉莫名其妙,無辜至極。

將聽到耳朵都長繭的『下不為例』左耳進右耳出,顯然下次還敢的玉澤不痛不癢地把人迎進門,「凌院長用過飯了嗎?不妨留下來一起吃完再走,順道和你那位小故人敘敘舊。」畢竟使喚完就把人攆走可不是循環再利用之道。

你禮貌嗎?難得一眼看穿玉老師露出馬腳的狐狸尾巴,世子滿頭黑線。

不過確實,凌晏如已辭去家教一職許多年,世子不禁多看了一眼那曾經熟悉過、如今卻又陌生不少的沉穩輪廓,少來花家走動的雲心老師與他也已不似從前那般經常見得上面了。

凌晏如許是深有同感,竟也不推辭,被領到飯廳便自然地坐了下來。

這回換世子自告奮勇地充當跑腿的,替從前的家教老師擺上碗筷,「雲心老師你多吃一點……咳、玉老師的手藝可好了!」總覺得自己有反客為主、借花獻佛的嫌疑,他咳了一聲,心虛地又補充一句。

凌晏如嗯了一聲,接過他遞來的餐具,也淡淡示意:「不必拘束,坐吧。」

世子聽聞家教老師與昔日無異的語氣,彷彿一朝回到從前,讓他心下頓時一鬆,嘴角飛揚著弧度聽話坐了回去。

「小哥哥,你怎麼老是吃菜?吃肉啊!」他發現有人分明在自家親戚這做客居然還比他拘謹,自然熱心地夾著食物招呼過去。

宣望鈞愣看著碗裡冷不防的堆積如山,很想告訴學弟他自有分寸……不過也罷,他默默從了愛哭鬼弟弟的溫柔,盡責地跟碗裡還熱呼著的食物奮戰。

不過,要是世子知道學長心裡還對他小時候爬牆摔得狗吃屎的糗事惦記個沒完,那還不得跟他拼命,「鍋裡有些冷清了,要不我們加料唄!」可惜他一無所知,於是繼續沒心沒肺地埋頭苦吃。

「加吧。」玉澤向來慣著他倆愛吃什麼便吃就是了,不過還是得提醒一句,「可凡事量力而為即可,乖徒記得適可而止。」

宣望鈞聞言卻是他自己點點頭,變相接收了囑咐,監督身旁的脫韁野馬可別真的手一抖、把整籃的青菜都給灑進鍋裡,浪費食物可不好。

一整桌圍著爐和樂融融,倒有那麼點一家人團圓的味道,就是不知好像少了什麼……世子的腦袋瓜霎時閃過南塘的一抹幽怨,也就一秒而已,又拋諸腦後繼續圍著鍋團團轉!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嘛!

花家某位大冤種估計也想不到吧,有一天竟會被自己的曠世名言給冤死,要是知道肯定得死不瞑目。

由著兩位發育期的青少年繼續填飽肚子,玉澤倒已是七分飽,索性緩下了筷子,「對了,托乖徒的福,我和文老師預計明天在文家旗下的咖啡廳開一場課後輔導。」至於參加學生嘛,碧眸象徵性地看了看餐桌間的唯二學生。

凌晏如夾了一個香菇放入口中細嚼慢嚥,靜待後話。

「不知法學院院長可有興趣?我們課餘還有個題外話要討論。」玉澤也就隨口一提,就當使喚人的報酬做一回引線人,反正人多熱鬧還能聯合牽制某位富商,「不過前提是──凌院長可是唯物主義?」

凌晏如不動聲色地眉一挑,開口反問首要興趣的問題:「因何而起的課後輔導?」

世子猛地一噎,連連嗆咳了幾聲:「咳、咳咳!」只差『心虛』二字沒寫在臉上了。

宣望鈞連忙拴開一瓶家庭號飲料,倒了一杯遞過去,「喝慢點……」金眸流露著同情,卻也無能為力。

玉澤饒富興致地往徒兒憋紅的面色瞧上一眼,也是一副他自個兒好自為之的樣子,「這你儘管向當事人請教吧,去還是不去先給個準信?」

凌晏如不輕不重地看了眼舊日學生一副做盡虧心事的狼狽模樣,遂不再多問:「去。」去便自然什麼都知道了。

世子無聲地哀嚎,啊啊啊啊玉老師不帶這樣整人的!!

當天晚膳過後,玉澤慣性為兩位小熟客空出兩間客房,三人洗漱完便各自歇下了。

 

※※※

 

隔天,一票人在陽光明媚的上午於咖啡廳門前聚眾。

世子對宣望鈞攜伴而來感到訝異,「你們……」沒辦法,這兩人的組合實在太罕見了,「你們怎麼一起出來玩還不揪我!」難怪小哥哥一早就先溜出門了!

「不是,你誤會了,這是有原因的!」季元啟也不曉得有什麼好慌的,但總之就是下意識急著自證清白,像極了被捉姦在床的窘態,「我這不是之前被雪球撓了一爪子嗎?所以我前陣子就報復性邀小少爺出來,把他的貓抓去洗個澡、順道去爪子(剪指甲)!」

「雪球確實許久沒去寵物美容院保養了,所以我就承了他的好意。」宣望鈞澄清的語氣冷靜多了,但也同樣不想與青梅竹馬有任何嫌隙。

「誰知道那小傢伙這麼會搞自閉。」季元啟沒趣地呿了一聲,「我想說這也錯在我報復過了頭,所以趁著週休二日有空,就又邀小少爺出來一起去寵物店找找賠禮,想給雪球賠個不是。」省得那隻嬌貴的貓真鬧起脾氣來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合該換宣望鈞搞自閉了。

知道自己還是人見人愛一朵花,世子挑眉點點頭,「哦?所以……」他看了看與這兒格格不入的某學渣,又看了看把某學渣變相拐來的始作俑者,「宣學長,你這也是在替我打擊報復嗎?」

昨晚已經聽聞那十斤算學題的來歷,宣望鈞輕咳了一聲:「巧合罷了。」

「什麼報復?」季元啟對他們打的啞謎警鈴大響,環顧四周,緊接著又對上兩雙紛紛看過來的目光……尤其是玉澤那隱隱幸災樂禍的眉眼!「你、你們來這開課後輔導?!」咖啡廳耶!開同樂會還差不多!

「既然季同學自投……自願後補票報名。」玉澤火上添油地笑了下,「於為師來說既然開班了,多個學生來捧場自是樂見其成。」

季元啟抽了抽眼角,張口還想推託什麼,但連同被明雍大學教授的幽深紫眸緊迫盯人,他所有的狡辯都卡殼在嘴邊,著實是啞巴吃黃連,遲來的報應終究只得自個兒往腹裡吞。

行,你們一家人、你們清高!

季元啟委委屈屈地滾到世子邊上,癟嘴把頭靠在好兄弟的肩上,整個人巴巴貼著表示無辜。

你丫的還好意思委屈?同情不起來的世子沒翻白眼就不錯了,倒是由著損友掛在自己身上的開擺姿態。

此時整點一到,開始一天營業的咖啡廳門扉被人準時由內而外地拉了開來。

伴隨門扉掛鈴悅耳的鈴聲,文司宥探頭目睹門外跟說好的不一樣的熱鬧陣仗,似笑非笑:「……五人同行一人免費。」

五個人當即掏出荷包,尤其季元啟掏得格外心不甘情不願。

「要不你的份我們分擔……算了、也沒差幾個數,要不我請你好了。」被拐來寫題庫算是罪有應得,但被拐來開銷一筆就真的挺坑人,反正世子不缺這點零花錢,關愛好兄弟從你我做起!

誰知季元啟聞言一改方才的不甘,倒是回絕得乾脆,「不了,來都來了,哪有被你白養的道理。」他也不缺這區區一筆數,況且開個零錢還能換來與花二的咖啡廳約會倒也划算,撇除幾個妄想老牛吃嫩草的電燈泡不提的話啦!

「喔,你開心就好。」季老二的想法向來跳脫,世子聳聳肩也沒打算深究,「文老師,我們準備好了,先付款還是後付款?」

佇立於咖啡廳門口宛如侍者的文司宥瞇眼一笑,「愛徒見外了,你既是由為師邀請,自然由為師招待。」語畢,他伸出親善的手一揮,頗有恭迎之意。

「嘎?」被強行算在免費的一位,世子撓了撓後頸轉頭看向其他人,似也無人反對他佔據名額的意思,行吧、敢情大家都不缺錢。

既然被點名了,世子卻之不恭率先邁開腳步走進店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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