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歌單：〈當山みれい–食えない〉。

經過『裂嘴女』一事，萊恩算是大開眼界了。

如果你問萊恩到底信不信邪，那他本人大概也無法一口咬定吧？只是因為他至今的人生當中還真沒遇過什麼科學無法解釋的離譜怪事。

喔不、都解鎖都市傳說之一的人生成就了，最好還是別太鐵齒比較好。

話說雖然他本人是沒什麼經驗，不過他在打工場所還是聽過算是這陣子最詭異的怪事。

「從客人那邊收到冥紙？」

千冬歲從便當抬起頭，外頭燦爛的陽光反射出鏡片的精明亮光，彷彿柯南一樣敏銳的叮了一聲。

米可蕥靈動的翠綠眼睛也是亮得不像樣，頭上的兩搓金髮小馬尾像雷達一樣跳了跳！

雖然聽到冥紙這類的東西還這麼興奮就很母湯，但是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就好奇心旺盛嘛～

尤其四個死黨自從一起見證了『裂嘴女』的存在，就開啟了對這領域的探索欲——教科書沒教過的非科學現象，簡直就是他們親眼驗證的新事實。

自此，幾個人時不時還會在午休繞著這方面的奇怪新知識配飯吃呢！

萊恩淡定嗯了一聲，「是早在暑假之前的事了，也就那麼一次。」

簡單來說他所打工的是一家有實體據點的外送服務單位，也就是所有員工的集散地。一天的營運結束後，老闆都會清點當天的盈利。

那一天他同事在外面跑了好幾趟的單子，收錢本來也都沒什麼問題。然而這一晚，老闆在清點營收的時候卻發現收銀機裡的鈔票參雜了冥紙。

「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萊恩說，「因為是唯獨一次的先例，多半被認為是被顧客惡作劇，所以也懶得把事情搞大吧。」

「就這麼篤定是消費方的行為？」千冬歲挑了下眉，「那你們老闆還真大方。」

「因為為了確保沒有吞錢的狀況，所以我們每個人的當日營收都是分開算的。」萊恩補充道，「而老闆也就知道冥紙的帳是屬誰了。」

「然而對方的工作態度向來良好，也從沒被記過缺點。」他闡述了那位同事與這現象的矛盾之處，「所以老闆還蠻一口咬定是客人所為。不過看在僅僅一次的份上也就沒有追究單子的客源了。」

原來是這樣。褚冥漾了解地點點頭。

千冬歲聽到這，也覺得還算說得通，就沒在這一點繼續追根究底什麼了。

話題聊到這也差不多要結束午休了，幾個人紛紛收拾吃完的餐盒跟外食包裝，便起身回教室準備跟下一輪的課題繼續搏鬥了。

本以為這話題也就這麼不了了之，沒想到在淡出四個人的短暫記憶之前——

國慶連假後的禮拜二，萊恩在午飯間的四人圓桌會議上難得語重心長地開口報告：「我也收到冥紙了。」

他真的深切地反省自己活該種下什麼『I never ever』的Flag。

萊恩不過就是想在國定假期賺雙倍外快的閒閒學生之一，週休二日也一如往常到處跑單，打發時間之餘又能讓零花錢爽爽進口袋。

這一日的打工也跟平常一樣順利。就算遇到少數有點小盧的奧客，也等於打在他這種粗神經的軟綿花上，壓根激將不起來，反正糾紛都讓派單員處裡就對了。

除了有一單的客人孤僻到讓他印象比較深刻以外，當日的小確幸還包括其中一單來自於有禮的客人私訊說點錯時間，而直言棄單請他吃了一頓麥當勞，跟爽賺一單運費貴森森的一杯手搖飲的錢。

這簡直是求也求不來的連假歐氣大爆棚啊……喔、先說齁，這可不是在炫單。

但總之對他而言又是平安喜樂的一天，只是老闆當晚回頭結算時臉又綠了。

「阿現在是怎樣逆，整外送業的新流行喔？」上司大佬一臉懷疑人生地問出最真誠的黑人問號。

當天下班打算順道車聚吃宵夜的一干人等也不至於沒心沒肺地笑出聲，畢竟對這回又不知道是哪位中獎的衰星同僚落井下石很沒品。

而那個衰星不是別人，正是以為當天好運旺旺來的萊恩．史凱爾。

「不是……你們結單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好好確認收款啊？」那晚全員還不幸被留下來統一說教了一番。其實吧，只是說教而沒扣錢已經算是頂頭上司最大的仁慈了。

只是苦了萊恩，Delay大家的宵夜場終究免不了有些自責。

不過說實在的，再怎麼眼殘也不可能把真鈔跟紙錢搞混，不然可就不只是看眼科那麼簡單了好不。

越想越細思即恐。其他友善的大哥大姊也就拍了拍他的肩，要他別對這種弔詭的鳥事鑽牛角尖了，吃飯皇帝大啦！

聽到這，千冬歲開口第一句想法，「你們老闆要嘛天兵、要嘛就佛心。」

「是，我們BOSS不缺一、兩單的錢。」萊恩說，「只是老大不滿收銀機時不時參雜冥紙給他Surprise，感覺很晦氣。」

褚冥漾只是對這資本贏家的反應抽了抽嘴角。

「萊恩，你們那邊還有職缺嗎？」米可蕥眨巴著饒富興味的眼神，「聽上去好像很有趣。」

三個男生聞言，不約而同用微妙的三雙眼神看向家境不缺錢、某方面來說也挺天然呆的女同學。

「勸你還是別吧。」其實也不缺錢的萊恩難得很語重心長地一秒打回票。

正妹外送員除了小費爆幹多以外，可得承擔可能會被虧、被凹、被碰瓷、被反碰瓷，還要防騷擾等等……鳥不拉雞的風險。

社會歷練的練等選擇多得是，但不是所有工作人人都適合。

「……再說吧，喵喵如果跑外送的話，蘇亞會寂寞的吧？」褚冥漾心虛地拋出一句話企圖讓女孩轉移注意。

米可蕥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也對喔，好吧。」只好打消了念頭。

反正家裡是開診所的，對家業有興趣的她也並非成天閒來無事就是了。

眼見女孩拋開危險的想法，三個男生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這也是除了空氣人，四人圓桌會議的男生們口耳相傳很久的靈異傳奇了。

那就是有一種可愛，是喵喵從不認為自己有多可愛。

褚冥樣腦殘曰，這種天然就跟學長每天一早沒被自己給帥死一樣的不科學……

想想就好毛啊！！

※※※

關於冥鈔那一單的款項，萊恩有印象。

據有相同經驗的那個同事因好奇心作祟而換算當晚憑空出現的冥紙要價，這位大哥告訴他不多不少正是一人份火鍋套餐外加其他單點又包含運費的三百元整。

萊恩會有印象不是說當天唯一取過火鍋餐的那間店有多好吃，而是送達的客人剛好就是那個孤僻到讓他記憶猶新的住戶。

話說連假在家點一人份火鍋，四捨五入可能就是獨居吧。

那天，他依客人定位的地圖指示抵達一棟看上去非常嶄新的公寓大樓。

客人備註上寫著五樓，雖然沒多說明原因，但擺明就是要他上樓送餐。

這種親臨送達的常見要求，萊恩也只得任勞任怨地聳聳肩。反正吃了一頓麥當勞精力滿滿，況且五樓以上只要有電梯都好說。

在警衛的眼皮子底下把車停在路邊白線內的位置，他便提著以一頓獨享的正餐來說，算是吃好料的火鍋套餐深入公寓大樓了。

大樓內裝與外觀是如出一轍的嶄新狀態，正好有要搭到三樓的住戶按了電梯，剛吃飽不想胃下垂的萊恩當然是選擇鑽進去搭順風車，並按了五樓。

電梯裡頭很安靜，大概是社區風氣使然，共乘的住民也沒有多管閒事跟他搭訕閒聊……嗯，也有可能是套用阿利的話，他在大熱天紮起頭髮給人不好惹的印象。

照理來說也該是新電梯的速度的確跑得又靜又快，然而隨著層門一關上，電梯內的燈光就時不時閃爍個不停。

「這電梯的燈已經是老毛病了。」裡頭共乘的住民這才嘆息一聲，主動說上了第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建成的時候管線出了什麼問題，電梯剛開通沒多久就這樣了，修了幾次也不見好。」

剛開通。萊恩心想果然是新大樓。

「原來如此。」反正他也不太會客套，就默默聽著三樓住戶不知算是抱怨，還是話裡的意思是要他這種初來乍到的外送員別介意什麼的。

啪的一聲，說話間電梯甚至驟暗了幾秒。

又啪了一聲，恢復明亮的同時，三樓也剛好到了。

住民跟他點了點頭算是禮貌性打了招呼，便踏出了電梯。

而萊恩則繼續乘著不時閃爍燈光的電梯抵達了五樓。

一層樓四戶，暴露門外的房號也很好找。於是早已在外送APP發送抵達訊息的他不疑有他地站在502號房的門前按了電鈴。

第一下，沒有人開門。

隔幾秒按第二下，沒有人開門。

又等幾秒按第三下……一點應門的跡象都沒有。

萊恩遲疑了，就在他打算回訊客人、或是回報派單員是否地址有誤時──門緩緩開了。

只開了一小縫。

萊恩微頓了下，朝縫裡黑漆漆的方向定眼瞧了瞧，當然是看不出所以然，「請問……」

門縫裡還真的有人出聲了，「放著就好。」

「什麼？」萊恩疑惑問。

「餐點……」不知道是不是客人避不見人的孤僻行為造成的錯覺，他總覺得門縫裡頭的聲音也顯得有些飄渺，「放門外就好。」

放地上？萊恩又閃過一秒的疑惑，不過也沒打算深究太多客人的底細，「收您三百塊。」他沒忘記最重要的收款任務。

僅僅一隻手吝嗇地伸出來，掌心抓著三張百鈔。

萊恩收下三百元整而不經意擦過了蒼白指尖，冷冰冰的。

他收了錢就馬上閃人，好讓門裡可能有社恐的住戶能開門取餐。

「所以你沒有好奇回頭看看？」聆聽冥紙訂單的跑單過程，請學弟一頓宵夜的阿斯利安漫不經心地戳了撒上香菜的米血問。

反正是隔天不用上課的周六，一同下工的兩人正坐在巷口的攤位矮桌補充跑夜單的熱量。

「沒有。」萊恩搖搖頭，呼嚕呼嚕的喝光從關東煮火鍋舀到鐵碗裡的清湯，又吞了個黑輪才繼續道，「明知道對方疑似有社恐了，還這樣回馬槍豈不把人嚇死。」他可沒有白目吞差評的興趣。

阿斯利安咬下竹串上的一塊烤豆干，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那部電梯還沒修好？」

「沒，你上次搭也是這樣吧。」聽聞三樓住民的抱怨，萊恩對此毫不意外。

阿斯利安笑了下，「是啊，新落成的公寓大樓卻有出包的電梯還蠻讓人有印象的。」他吃完一整串烤豆干後，才又補了一句──

「而且還真巧，我也是送502號房。」

萊恩頓了下吃東西的速度，緩緩看向心臟比他還大顆的淡定大哥。

沒錯，上回收到冥紙的起頭者也不是別人，就是席雷．阿斯利安。

「看來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阿斯利安還有心情笑。

「有不有趣我不知道。」萊恩沉默了一下，提了句比較務實的，「不過應該可以先建議派單員把慣犯劃入黑名單對吧。」

畢竟夜路走多果然還是不要不信邪。

山不轉路轉才是世界真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