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歌單：〈E-girl–シンデレラフィット（Winter version）〉。

這是一間非常繽紛的美式餐廳。

光是從門外走進包廂的途中，褚冥漾這一路上都不曉得被四周有趣的擺設還是浮誇的裝置藝術吸引了多少次眼球。

整個室內裝潢顏色真的非常熱情，走紐奧良與墨西哥的混搭風格。天花板掛著華麗的吊燈，周遭的擺設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之就是非常復古又異國風，將每面牆能用的空間無所不用其極地發揮到極致，讓他有一瞬間真的來到道地南美洲餐廳的錯覺。

寬闊的包廂裡就是一整桌足以讓十四個人圍坐一圈的木製大長桌，以及高椅背的紅褐色木椅。就連包廂內的天花板都掛著黑色吊燈，無論是周邊架上的綠色觀葉植物與多肉植物，或是牆上的壁畫跟各種擺飾皆是豐富得體。

桌面中央早已整齊疊放與人數相符的餐具、餐盤、水壺、水杯、新菜色宣傳單……等等吃飯會用到的所有東西，以及附在每個座位手邊位置的未拆封濕紙巾，方便所有人入座後想使用時能隨手可得。

長桌兩排各有六人位，兩端的邊緣主位直接被兩個最吵的給佔走，反而注定讓整桌陷入噪音夾擊。

洛安無奈歸無奈，自然還是坐到黎沚旁邊好適時制止太誇張的動亂，幼稚鬼的左手邊則是由冷性子的蘭德爾入坐，左右夾擊一個巴掌拍不響的沉穩組合，諒他再怎麼愛鬧也鬧不出什麼花樣。

幸好洛安隔壁坐的是溫和且不失教養的夏碎，能讓他安生地吃頓飯，而夏碎旁邊的位子肯定是任誰也搶不贏千冬歲，已經預備好隨時要把兄長的碗盤鋪成滿漢全席的勢在必行。

「……歲，你冷靜點。」夏碎再度為自己其實不大不小的胃口捏了把冷汗。

千冬歲很冷靜地推了下眼鏡，「放心吧，我會讓哥吃飽的。」絕對不會讓死不良掃光所有糧食！平光眼鏡發出銳利的精光，始終貫徹吃飯我哥大的老媽子操心作為。

「……八分飽就好。」算我求你。夏碎委婉地折衷懇求，不抱希望進入備戰狀態的弟弟有聽進去。

而蘭德爾的旁邊自然也是陪同聚餐兼任今晚司機的尼羅，席間趁著還沒開飯，他微微笑著和左手邊一向健談的阿斯利安閒談。

無關年齡差，他們稍微年長的一夥人都因為戴洛的關係和他胞弟有了交集，幾位社會人士也因此跟席雷兄弟都有不錯的交情。

阿斯利安旁邊順勢就坐了一同負責訂位事宜的米可蕥，也沒特地挑座位，就順著其他人一路坐過來的陣仗直接填補下個空位而已，然後拉著和她聊開的朋友也順勢坐到她旁邊。

一路被喵喵拉著聊天的褚冥漾順勢坐到她旁邊，二話不說坐他隔壁尾端的冰炎對邊緣位子沒說什麼，對左手邊已經開始飢餓地掃視菜單的西瑞也沒啥意見，悠哉地逕自倒了杯水先喝了一口。

偏中央座的阿斯利安和正對面的千冬歲在討論配合人數的套餐組合，多數人的意思是不用有任何拘泥，單點部分想吃什麼也都可以點。

討論套餐的兩人隔壁就是女生在熱衷於談論菜單倒數頁面的飲料和飯後甜點，女生室友組也剛好坐對桌正討論得起勁，褚冥漾瞧著對面的莉莉亞嘴巴雖然得理不饒人地吐槽她們兩個點個餐而已很吵之類的，不過仔細翻過每一頁菜單的雙手與慎重地看過每個品項的認真神情倒是很老實。

他和斜對面的萊恩就真的是佛系食客，這位飯糰控同學此刻幾乎空白的表情大概跟他一樣，要不是放空就是發呆，反正就是等著任何東西上桌然後開動就對了。

其實不遠另一頭的幾個社會人士也差不多，洛安主要還要防著某個死小孩亂點有的沒的，蘭德爾擺明放任尼羅加入布置餐點的陣容，一副反正自家伴侶知道他愛吃什麼的大爺姿態，唯一主動吱一聲就是跟服務生要一杯餐前飲。

「跟您確認一次，您要單點一杯餐前的智利路易菲利普沛拉施赫紅葡萄酒對嗎？」原則外的出餐形式，店員向來例行性會再確認一回。

這一串長不啦嘰的名字是啥鬼？！耳尖聽到的褚冥漾瞠目結舌。

蘭德爾淡定地應了聲，隨著服務員暫離，懶懶地繼續觀摩其他人點餐，尤其也將其實對此次聚餐非常樂在其中的戀人看在眼裡，嘴角輕挑起不明顯的弧度，卻將他整個看似冷漠的氣度給沖淡了。

反觀這邊，褚冥漾瞧著他們這頭尾端的某兩人真的完全沒有要吱聲的意思，這回沒發呆的他看了眼繼續慣性放生自我的萊恩，又看了眼隔壁已經邊緣到不行的學長繼續悠哉地微撩起頰邊的一綹豔紅，輕輕撐著頭旁觀，然後眼神剛好對上他，順手就往他後腦勺一拍。

「痛耶……」其實不怎麼痛。褚冥漾無辜地捂著頭，慣性唉一聲。

冰炎不以為意地嗤了聲，「我隨便吃什麼都可以，少給我腦殘。」還附帶一聲懶懶的警告。

「喔。」已經懶得吐槽學長的讀心術爐火純青到什麼地步，褚冥漾覺得學長也是很神奇，隨意的時候真的隨意到不行，要講究起來也可以很講究。

怪人，果然是火星品種的兔子、或是史前的霸王龍那種很奇葩，又很難捉摸的神奇屬性。

隔壁傳來拳頭喀咖的關節聲，暗示某人皮在癢就直說。

「我、我閉惱了啦……」褚冥漾又反射性捂住頭，無奈沒法躲更遠。

奇怪耶，聽了會不高興就不要一直讀我啊！他哀怨地在腦內抗議。

「嗤，笨蛋。」以為我很想懂你那些沒營養的思想嗎？紅眼又懶懶地瞥了下一臉不明所以的憨傻呆瓜。

就是趁著無聊沒事做，不看你看誰？

「學長才笨蛋咧……」隔壁直屬現在都敢斗膽頂嘴回來了，「呃、學長……你要不要吃巧克力蛋糕？」嗆完還敢厚著臉皮巴望著小狗眼神一臉討好？

刷新三觀的冰炎挑了下眉，就是不能拿越來越無法無天的直屬怎樣。

「聽說這裡的甜點都是兩人份起跳……」褚冥漾懇求的眼神散發委屈的吃貨慾望，趁他還沒開始長篇大論說服學長這個蛋糕看起來奶油沒有很重，應該不至於太膩云云──

紅眼不耐地撇開，「吵死了……吃。」才不承認敗下陣。

到底是小狗眼神剋他，還是他嗑小狗眼神？

橫了眼滿腦子卻只想著嗑蛋糕的蠢蛋，卻又覺得追究這個很沒營養。

應該說事到如今追究這個幹嘛？也沒什麼好反悔了。

「嘖……褚，你給我記住。」

「欸？什麼？？我又怎麼啦？！」

沒什麼，就是又多了一筆日後帳而已。

已經坐離直屬倆遙遠的斜對角，夏碎臉上的淺笑慶幸還算湊合著。

你們……正常吃頓飯不行嗎？至少憋一頓飯不交流會死嗎？

已經夠甜了，還缺什麼蛋糕。

缺副墨鏡吧。

※※※

餐桌上五花八門的豐盛菜色遠遠超過十四張嘴該要有的份量。

不意外，只要有五色雞在的地方永遠都能看到這種大胃王場面。

褚冥漾眼看著桌上的大野狼拼盤跟大黑熊拼盤被餓瘋的無底洞風捲殘雲，平均一盤三至四人的份量就要見底了。

是沒差啦，反正這種點心總匯不外乎就是些美式餐廳常見的薯條、各種切片香腸、切成塊的德國豬腳、雞肉串、煙燻雞腿……等等，都少少的湊成一大盤解嘴饞，又可以一口氣見識到店裡所有代表性小吃。

總之包括其他人跟他也都是意思意思吃一下而已，不過他看學長中途又朝大黑熊拼盤裡的墨西哥辣飯多挖了兩口，應該是挺中意的意思吧？

礙於耐酸、耐辣方面完全就是弱雞的他無法體會其中的美味就是了，話說學長連湯都是辣的耶，雖然很香……就是陣陣的辣椒與香料的香氣，伴隨酸甜的番茄味道和墨西哥特有的辣豆醬的香辣氣息，聞起來就覺得好奇妙。

當然，褚冥漾剛解決掉的鮮蝦玉米野菇濃湯也非常濃郁好喝，每一匙都能嚐出湯底裡的真材實料，就連剛吞下飽滿大蝦仁的嘴裡都還彌留淡淡的鮮味，讓人很想要續碗。

可惜湯品是大家透過各類多人套餐與單人套餐升級成的附餐，剛好湊到每人一碗，所以就別肖想能像夜市的玉米濃湯那樣無限續飲了吧。

其實也不用對吞進肚子裡的濃湯念念不忘，因為桌上還有其他豐盛的好料，除了各種顏色豐富的玉米餅總匯拼盤和碳烤雞肉培根科布沙拉等女生會熱衷的開胃菜，還有各種沒吃過的義大利麵品種，比如餃麵、戒指麵之類的……啊、還有千層麵！

這東西他吃過，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記得小時候看到千層麵的時候總會覺得一層一層的很像千層糕，而他就會異想天開地當自己真的是在吃蛋糕的絕佳大胃王狀態，以為肚子真的能獨佔整個千層麵，然後亂吃一通。

想當然耳是吃不完，結果把麵弄得亂七八糟被老姊嘲笑不說，還被老媽狠狠罵了一頓。

印象中是一頓吃很飽的記憶，卻是以被教訓的悲劇收場，也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

另外，非常寬廣的長桌還容納了兩道披薩。順勢也幫學長拿了一片的綜合海鮮披薩當然是比去年連鎖披薩店的海陸總匯還要好吃不只十倍，一點也不吝嗇的干貝、蝦仁跟透抽非常鮮美，讓人忍不住想來第二塊，所以占座位優勢的褚冥漾以防被某隻雞掃光前又透過喵喵要了兩片，又一片自然落到學長的盤子裡。

「你吃你的就……」對上以往都是被堆食物的傢伙，今天則是露出小小得意的表情，冰炎默默撇過頭改口道：「……別光顧著給我，要是沒吃飽就揍你。」冷哼一聲，只是懶得拒絕沾沾自喜的小狗貢獻罷了。

「有啦，我有在吃。」雖然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不過真要比吃進去的量齁，褚冥漾覺得應該跟學長不相上下啦，「所以學長不用跟我客氣，你坐得比較邊……遠嘛哈哈。」

說錯話的黑色腦袋不意外被不輕不重地搧了一下。

「誰在跟你客氣。」紅眼瞪了下皮又在癢的傢伙，突然趾高氣昂地指揮起小狗，「我要那邊的雞腿捲。」

噗、好像在鬧脾氣……褚冥漾趕緊甩開有點可愛的找死想法，免得被某隻根本寄宿在他肚子裡的史前進化版蛔蟲型殺人兔給就地正法，趕緊殷勤地貢獻一塊伴隨生菜的大餐盤上已經事先被切好的烤雞肉捲，被眼尖的喵喵發現，也在他餐盤上附一塊肉。

烤得鮮嫩多汁的雞肉一點也不油膩，而且完全去骨，一點也不沾手。他一邊舉著叉子把雞肉啃完，一邊由衷想著剛才撇去烤全雞改成這道還蠻明智的，雖然是基於幾個女生穿得美美的不想沾油，和其他幾個人犯懶的關係，不過聖誕節也不一定非得以全雞慶祝才叫應景嘛，而且又不用為了肢解一隻雞而搞得那麼狼狽，何樂而不為？

這時，剛端上桌熱騰騰的鐵板法士達再度吸引眾人的眼球，一道就包含一盤鐵板烤肉、一盤墨西哥餅皮和三杯沾醬，長桌一前一後總共兩道、一雞一牛。

先下手為強的永遠是我哥吃飯我哥最大的千冬歲，先行禮讓的尼羅在千冬歲之後同樣取了白色餅皮佈置餡料，很專業地包成好看的形狀，同樣也回饋給自家伴侶，臉上掛著溫文儒雅的笑容。

那是對今晚聚餐相當享受的表情，蘭德爾想著……要不是看在公共場合的份上，他估計早就往那張臉狠狠吻下去、連忍都不想忍。

抿嘴舔了下略乾燥的下唇，他只好折衷將戀人貢獻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

撇除另一頭吃頓飯反而搞得很飢渴似的某人，當然不曉得這裡藏了一位變態的褚冥漾則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亮著眼睛轉過頭，「學長記得我們上次四月連假時吃了什麼嗎？」

很多……冰炎瞧著直屬毫無自覺自己問的問題有多沒頭沒尾，只好等著聽他的下文。

只見這傢伙轉回餐桌撈了一張餅皮，鋪上烤雞肉、蔬菜，再加上莎莎醬、酸奶、酪梨醬及起士絲，包出有模有樣的──「春捲？」冰炎搞懂了學弟的把戲，是說墨西哥捲通常也是這樣吃沒錯。

「嗯嗯！」褚冥漾點頭如搗蒜，順勢將捲餅塞到學長手中，不然一放到餐盤上就會散掉，「我再包就有了！」給學長打預防針，然後身體力行真的又幫自己弄一個，大口地咬下。

好吃，真的有點像在吃美式春捲，「我媽做的好吃、這個也好吃，可惜老媽現做的只有清明才吃的到。」他小小聲地嘀咕，想到這，正好拿墨西哥捲解饞。

「嗤，貪吃鬼。」冰炎低聲回敬了一句消遣，跟著咬下陷料勻稱的餅皮，「你母親做的春捲，味道的確也很好。」細嚼慢嚥吞下去之後，補了一句實話實說。

這讓褚冥漾想到之前在澎湖的北辰市場時，學長也稱讚過老媽的手藝，頓時心花怒放，「學長喜歡的話，下次有機會再帶更多給學長吧？我老媽真的很會做吃的喔！」

冰炎開口想說什麼……

「不會為難啦。」如今也能偶爾稍微讀懂學長的他連忙擺了擺手，「我表哥也很喜歡我媽煮的綠豆湯之類的東西，老媽也常常讓老姊多跑幾趟送東送西的。」他想了想，靈光一閃道，「有點像好客的湯瑪斯吧？我媽要是知道我學長也很喜歡她的手藝的話一定也會很高興。」剛好有能舉一反三的對象，應該就能好好說服學長不用那麼不好意思了吧？

聞言，冰炎輕輕笑了一下，聽出了學弟話裡的小心思，「那代我向你母親問好，到時有再麻煩伯母的地方我日後再答謝。」

褚冥漾哎喲了一聲，「就說了不用那麼不好意思啦。」學長真的是孝敬長輩的乖寶寶耶。

呸、不對，講得好像他多不肖一樣。

不行，一定得還。冰炎微微撇過頭，不算心虛地暗忖──

畢竟拐了人家唯一的兒子，當然得還。

然後他完全無視自己也是獨生子這回事。

反正，父親應該沒道理會反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