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歌單：〈E-girl–ひとひら〉。

今天是二十五日聖誕節。

「這真的是最後一題了，學長！」

「拜託你啦學長！」

「……好吧。」今天換自己被拖住的褚冥漾暗自嘆了口氣，「這題講完真的差不多了，你們不用吃飯嗎？」一群人不過節在這硬堵著他解題，是吃飽太閒喔？

他都不知道原來這屆一年級有那麼多資優生嗎？居然真的有人在這個Happy耶誕週還有心情讀書？再裝就不像囉！

「要啊。」其中一位一年級生提議說，乾脆就他們現場幾個同班的待會兒順道一起去吃一頓，「耶誕就是要放縱自己吃大餐！你們說對不對？」

「對！」

「耶～去吃好料！」

「耶耶耶～～」從頭到尾就一直鑽到二年級學長旁邊窩著的某隻參跟著歡呼，「可以跟同學一起出去吃飯！」這就是傳說中的夜生活嗎？！水汪汪的眼睛流露的希冀與嚮往一覽無遺。

離譜的認知與傻得要命的臉看得褚冥漾又開始手癢想揍人，看會不會清醒一點。

這傢伙的亂七八糟觀念到底都從哪學來的啊？！年輕人不學好，到時候吃老就知道齁！

幾個人『啊？』了一聲，「靈芝草你有時候真的好奇怪喔。」同班同學對他的大驚小怪一笑置之，「吃飯就吃飯啊，又不是沒吃過，想一下待會兒要吃什麼吧！」

他也可以提議要吃什麼嗎？有好多東西都想一起吃看看耶！靈芝草亮著眼睛，興奮地點頭如搗蒜。

「你們耶完可以繼續了嗎？」褚冥漾無言地提醒一提到吃飯就開始七嘴八舌的學弟妹魂歸來，突然後悔自己那壺不開提那壺，「吃的等這題搞定再想。」他就不信這群小蘿蔔頭那麼神可以一心二用，邊聽邊想吃的是要到民國幾年才能搞懂啊！

說到吃飯他也餓了啊！本來想著第八節一結束就繞過來實驗室前置作業完，然後溜之大吉，結果沒想到衰小被碰巧堵到的一年級給圍了，於是拖到現在……呃，現在幾點了？

黑眼瞄了下手機屏幕，夭壽喔、都過五點半了！

完蛋，事發突然他也沒事先傳訊息知會學長，叫人好等搞不好一個不耐煩就殺過來把他給種了，好好的聖誕節他不想被埋在地裡供人景仰啊！要埋也該是這隻參長回土裡才對吧！

「褚冥漾。」說時遲那時快，一聲突兀的指名道姓嚇得他一抖，不是吧……這就殺過來算帳了？可是這聲音怎麼不像……黑色腦袋做好受死的準備，戰戰兢兢地轉過去，果然看到連日落餘暉都消散的漆黑走廊走出學長的身影往門口裡探了下頭，紅色視線直搗他的方向。

「咦咦咦咦？！是冰炎學長耶！」

「欸？你也看到了？不是我眼花？」

和背後突然吵嚷起來的喧嘩比起來，褚冥漾一臉吃土的表情轉回去跟小大一們喊了聲卡，暫時把那群孩子放牛吃草，然後小跑過去準備跟學長謝罪。

雖然說好各自過去餐廳會合比較沒有時間壓力，可這都不是遲到的理由。

門口的冰炎倒是沒什麼情緒，直屬似乎老是忘記身為同掛TA職位的他也有要職會拖到時間，也是才剛忙完。

趁著學弟轉過頭跟一年級生們說了下話，紅眼可疑地瞥了旁邊一眼，搶在他之前出聲的方向仍是無動於衷。

「學長！」褚冥漾趕緊跑過來，劈頭就是道歉，「對不起讓你等太久過來找我！」

率先找他搭話的學弟似乎沒發現，「道什麼歉？」他不滿直屬到現在偶爾還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怕踩他雷，「臨時有事情有可原，要說幾次？我沒那麼不近人情。」舉起手針對這點見外朝黑色腦袋敲了一下，不輕不重的。

「喔，好啦。」褚冥漾摸了下不疼的腦袋，表情有點困窘，「那學長你可能還得再等我一下，抱……呃……」接收到警告的紅眼瞪視，他終於記得把多餘的兩個字給嚥回去。

發覺學弟真的沒發現，冰炎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褚，你有外……」

結果被突然驟亮的燈光給打斷，頓時亮到有點晃眼的走廊上突兀地站著一個非常深膚色的男人，手擱在牆上的燈源開關，終於被褚冥漾給注意到，「哈維恩？！你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啊靠，那聲指名道姓！所以他剛剛就在了！「呃，那個我……」

「沒關係，我絕對沒有介意你仗著走廊視野不清而無視我的存在。」哈維恩的口吻非常鎮定，但是臉上的哀怨跟譏諷的用字遣詞讓人很難相信他的鬼話。

「……抱歉是我眼睛脫窗。」總之這邊還是先果斷道歉吧，不然除此之外，褚冥漾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撫一直被晾在一邊的人。

沒什麼表情的深邃面孔也不知道是仍介懷著還是怎樣，希望不要太記仇，「今天是聖誕節，我長話短說，這個──」哈維恩拿出兩樣東西出來，「幫我弟弟轉交的禮物。」

褚冥漾愣愣地盯著黝黑掌心上的罐裝物──一瓶蜜豆奶。

「這是弟弟用做家事換來的零錢自己買的。」哈維恩補充道，「聽他說是你之前暑假打工時，偶爾會在超商陪他喝的東西，他覺得你應該很喜歡這個。」

反被晾在一旁的冰炎聞言，挑了下眉。

「喜……」褚冥漾一個激靈回過神，突然覺得對方的直言不諱讓他很羞恥，「不、不不是啦！這、這是……」他不知道自己幹嘛解釋那麼多，又在跟誰解釋，伸手指著那瓶飲料，「這個……小朋友都嘛愛喝，我只是陪他喝而已啦哈哈！」

「可是我弟弟向來喜歡喝養樂多。」看不清局勢的哈維恩直言拆他台。

「……」對，烏鷲真的一次都沒好奇過他喝的蜜豆奶，只鍾愛養樂多。

「……原來你就這麼喜歡蜜豆奶？」偏偏旁邊刻意的呢喃自問更是讓他想一頭撞死算了。

褚冥漾抹了把臉自暴自棄，撇過眼不想知道某人現在是什麼表情，趕緊接過那瓶此刻簡直羞死人的飲料。

哈維恩有點疑惑這個大學生的臉色怎麼突然變化多端，不過也沒多嘴，「還有這包是我教弟弟做的手工餅乾……算是一起做的，可以吃。」他頓了一下，道：「我才想到跟你一起的……叫衛禹？沒跟你同校，做的有點多，吃不完就分給其他人吧。」

「上回暑假我弟弟受你們照顧了，那個叫衛禹的份我擇日再補上。」哈維恩為上次的事又道了一次謝。

「不會啦，謝謝你的點心。」褚冥漾朝一副慎重其事的碩士生擺了擺手，因為就真的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那個，聖誕節你也有約吧？」看對方有點趕時間的樣子。

哈維恩點了點頭，「烏鷲教授又賭輸了要請客，乾脆就拖著來看戲……咳、看望的六羅揪大家去吃飯。」大家當然也包括歐蘿妲他們。

「這樣啊。」想想就很熱鬧。褚冥漾朝辦完事向學長禮貌地頷了下首，然後打算離開的男人揮了揮手，「哈維恩，聖誕快樂。」

黝黑高大的身影回頭瞥了他一眼，「……聖誕快樂。」然後有點趕忙地走了。

褚冥漾轉回視線，「學長你……呃……」一轉過頭就發現教室裡的小大一都齊刷刷地好奇觀望這裡，還附帶一雙格外亮晶晶和一雙不知為何特別錯愕的眼神。

這就是傳說中學長的學長？好帥啊！靈芝草亮著眼睛，想著果然是學長的學長看起來好耀眼喔！

天啊，老哥怎麼沒跟他說過啊……丹恩突然有種很荒謬的感覺，直屬的直屬居然是他入學以來就傳得沸沸揚揚的冰炎殿下（後援會敬稱）？！

不懂兩個傢伙怎麼臉色那麼精彩，「……你們要吃餅乾嗎？」褚冥漾問，畢竟手工餅乾真的不能放太久。

不意外得到一致捧場的『好～～！！』。

「等等！先讓我教完這題！」他二話不說，趕緊在他們打岔之前衝過去交差了事，然後才丟給他們分零食。

支開一群小的，褚冥漾馬上又跑了回去，「學長，你可能還得再等一下下。」擔心學長等得不耐煩，他在門口看了眼教室裡頭分個餅乾也能吵到天翻地覆的蘿蔔頭們，其中一隻參還特別不專心，邊吃邊頻頻往這裡偷瞄。

「對了。」他順便指了下丹恩，「他是萊恩的弟弟，才是我直屬啦。」

紅眼跟著往那方向看了一眼，隨之驚動的是慌張轉過頭掩蓋偷窺行為的某個一年級，繼續若無其事地假裝認真吃餅乾，「還附帶上次看到的那隻？」

「好補……呃、靈芝草跟丹恩還算熟的樣子。」然後就莫名其妙變成他一大帶兩小，褚冥漾搔了搔頭也很是不解，不過現在要賴也賴不掉就是了。「其他幾個就是我之前迎新帶的隊員，平常也不會這樣死纏爛打啦，可能碰巧今天興致好吧？」只是衰到他爽約遲到。

「還有哈維恩是……」

「烏鷲系上的研究生。」冰炎環著手截了他的介紹，直接省了他的麻煩。

「學長你知道啊？」褚冥漾甘拜下風，想著全校該不會沒有對方不曉得的人吧？「他是我暑假跟我高中同學打工時誤打誤撞認識的。」

他啊了一聲，「就是哈維恩剛才說的衛禹啦，他人很好，以前班上同學都叫他餵魚，不過我自己習慣偷偷叫他幸運同學。」提到這個高中死黨就忍不住泛起笑意，「有機會的話再介紹給學長認識。」雖然同學已經私底下聽過不少學長的事了，應該不陌生。

「嗯，有機會的話。」冰炎點了下頭，當然不排斥接觸直屬另一面的生活圏。

「那我要走囉！」這句是朝教室裡喊的，褚冥漾隨手套上外套，將包包甩上肩，這次是鐵了心要溜之大吉，「最後一個人記得鎖門。」

「欸？可是我們還有不會的耶！」一年級們繼續起鬨。

「哇──居然能在這看到冰炎學長再讓我多看幾眼……」幾個小大一突然覺得漾學長很神，不曉得跟風雲人物是什麼關係？

「你們別亂。」回過神的丹恩出聲制止其他人繼續鬧，「剛才說好最後一題的，剩下不會的問我也一樣。」差不多都會了的他趕緊支開其他人，「不過也別煩太兇。」他可沒有褚學長的耐性。

「那就這樣。」丹恩還算識相地轉過頭瞥了眼還不懂趁隙開溜的直屬學長，「要去約會的人可以滾了。」還需要他提醒嗎？

「欸？約會？？」一群人瞬間炸開八卦之魂！

這夭壽小孩是在說什麼？褚冥漾抽了下眼角，努力撐起鎮定的表情，「是聚餐啦。」明明你老哥也有參與其中！「你們也趕快弄完去吃飯吧，掰掰。」

「掰掰！」

「學長慢走！」

褚冥漾抽了下嘴角乾笑，無力地揮了揮手，趕緊拉著學長離開又在起鬨的教室。

他舒了口氣，終於脫離小鬼的魔掌。

冰炎難得任由直屬拉著走在空蕩蕩的走廊，對於立場與昨天對調的既視感沒說什麼。

對於學弟如夏碎之前私底下的無聊調侃那般，最近好像真的有點受歡迎也沒什麼想法……應該。

頂多就是有種錯過了什麼的感覺。

果然一旦忙起來就很難顧及到全部……這難道就是傳說中感嘆孩子長太快的父母心？還是只是他變得貪心了？

「學長？」褚冥漾回頭叫了聲難得看上去有點分神的直屬，「你車停哪裡呀？」他手裡拎著事先拿下樓的安全帽，卻因為不確定實際座標而遲疑地慢下腳步。

迅速反應過來的冰炎加快步伐越過學弟，反拉著他帶路，「一樣在你宿舍右前方的車棚裡。」這也是給學弟方便而慣出的固定停車位。

習慣被拖著走的褚冥漾又有閒情逸致觀察學長的穿著，今天是澤西尼針織衫搭內襯衫，丹寧褲配海軍藍的高筒匡威鞋，同樣打扮得很休閒、同樣帥到天怒人怨。

讓他意外的是，學長不是穿和昨天一樣的大衣，而是換了件黑色厚外套。

也是，他想起天氣預報說今天寒流有加強，看來不是普通的冷。

話說天氣冷就是要大吃大喝補充熱量！褚冥漾喜孜孜地握了握手裡的飲料，「話說學長，你要嗎？」用某人的最愛借花獻佛一下。

「什麼？」拉著人剛好走到車棚的冰炎轉過頭，就看到一瓶鋁箔包遞到他面前，「……你不是喜歡喝？」稍微推開鋁箔包的視野裡換成闖進巴巴獻殷勤的小狗眼神。

「是學長喜歡才對啦。」褚冥漾搔了搔頭，飄著眼神欲言又止，張了張嘴又作罷。

不明不白的言下之意，冰炎卻莫名會意其中可能的意味。

是他喜歡的，而學弟在見不到他的日子裡喝他喜歡的東西又意味著什麼──某方面來說，與他的貪心不謀而合。

方才那點摸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才剛抓住那股苦澀韻味的尾巴便已茅塞頓開。

反倒讓他有點食髓知味。

畢竟冰炎從不曾有過這樣的佔有欲。

原來他也有被褚慣壞的癖性，進而衍化成專制於直屬的獨寵──

真狡猾。

褚冥漾的天然說不定比他預料的還要先天性狡猾，同時仍舊傻得可以。

估計在冰炎眼裡，褚冥漾永遠都是個笨蛋吧？

任他霸佔的笨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