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某天下午，自動門一打開就伴隨著急促的小跑聲，很快便引起了褚冥漾和衛禹的注意。

「怎麼啦……」兩人走過去越過貨架瞄了一眼，只見烏鷲一聲不吭地趴在吧台桌上。

與以往不同的是，即使幸運同學再怎麼哄、怎麼逗，小孩仍是不為所動繼續當個悶葫蘆。

久違的吃鱉讓衛禹有點不曉得該怎麼辦，於是有樣學樣貢獻一瓶養樂多到小朋友桌上，「喝一喝心情會好一點喔！」

埋在臂彎裡的頭才終於肯抬起來，「……」烏鷲默默地捧起已撕開的飲料喝了起來。

所以說到底怎麼了……話說這小孩打從第一天來這裡的時候心情就一直不太好的樣子。

「烏鷲！」一聲倉促的呼喚伴隨急促的步伐而來，「……」直奔而來的男人稍微喘了口氣，略僵硬的沉默似乎不急著譴責小孩丟下他一個人先跑走的莽撞行為。

「哈維恩……」不自覺咬著瓶口的烏鷲憋著臉，忍不住問出令他在意的問題，「這就是爸爸媽媽不讓我見深哥哥的原因嗎？」

「不是……姑且也算是吧。」哈維恩沉默了一下，像在思考要怎麼談論這件事，「父母親並不是不讓，只是不建議，他們只是不想在你還小的時候就把家庭關係搞得太複雜。」老實說他仍不擅長與幼齡的孩子溝通，也不曉得對方聽沒聽懂。

「可是深哥哥也是我的家人啊！」應該說這才是他最原本的家人才對，烏鷲低垂著頭，咬著下唇，「可是烏鷲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連深哥哥也是……對我這麼冷淡？」

「……你沒有錯。」錯的是你們的原父母才對。哈維恩還不至於不識趣到連這種話都脫口而出，「就算是血親，也必須透過漫長的相處才能維持深厚的摯親關係，或許是因為你們從小就各自擁有新的家庭與生活，這種情況情有可原。」安慰的話語從他的嘴裡吐出，總會顯得冷硬僵直。

「所以……深哥哥比較喜歡現在的家人，不想要我這個親弟弟？」難道對哥哥來說，他就只是半路殺出來搗亂的臭小鬼而已嗎？

不，他當然不是這麼想，「……」哈維恩抿著緊繃的唇，答應替對方保密的自己無法吐出真言。

「我覺得啊，這世界上就算會有對弟弟這麼想的哥哥，你哥哥也絕對不是因為討厭你喔。」衛禹笑笑地見縫插針，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講這番話。

哈維恩瞥了他一眼，本該譴責這個講話沒有根據的工讀生，不過……還真被他給說中了。

深……是絕對不可能會討厭烏鷲的，因為就是他找到了烏鷲，包括和自己協商要如何說服這邊的雙親，想盡辦法才湊成這次的會面。

哈維恩卻閉口不談這些真相，因為已經答應過深了。

深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要烏鷲珍惜現在完整的家庭，然後好好度過今後的人生。

對他來講這樣就足夠了。

「你騙人！深哥哥一定是討厭我了！」烏鷲賭氣般地激動喊道，動氣的情緒禁不住哽咽，「是不是烏鷲平時不夠乖被發現了？還是亂挑食的懲罰？還是因為常常不聽爸爸媽媽的話亂跑出去玩，深哥哥覺得我不聽話很麻煩？然後就不要我了！」

一隻手摸上他短短柔軟的黑髮，連帶堵上了一時宣洩過頭的脾氣。

一直默默聽著他們的對話，姑且也懂了個大概，褚冥漾這才開口：「我想，真正討厭你的人應該連見都不想見到你吧？」他有些生疏地控制安撫的力道。

泛出水氣的圓溜溜眼睛愣怔地看著他，「可是……可是……」

褚冥漾思索著要怎麼講，小孩才會聽得懂，「打個比方好了，如果烏鷲面前就坐著一個很討厭的人，那你還吃得下飯嗎？」呃，這樣問小孩會不會太現實了一點？

烏鷲嫌棄地皺起眉，嘟起嘴搖搖頭，「我才不要！我才不要跟他們吃飯咧！我也不要跟他們一起玩啦！」

那好吧……哇喔，這麼小的年紀就在搞小團體囉？褚冥漾這下反倒不知該做何感想。

「所以說啊，你哥哥這不是跟你好好吃了一頓飯嗎！」衛禹順著同學的話接下去，「是不是還一起吃了飯後點心呀？」一切都只是他迷之猜測。

嘿嘿，他直覺很準的。

烏鷲眨了眨眼睛，一臉「你怎麼知道！」表情，「有喔！哈維恩和深哥哥都聽了我的話，點了冰淇淋鬆餅！」

哈維恩在一旁無語，還真的被這小子猜中了。

「對吧對吧！討厭你的人怎麼可能還跟你一起吃點心咧？這是喜歡你的人才會做的事啦，小傻瓜。」衛禹樂呵呵地搓了搓自尋煩惱的小腦袋瓜。

烏鷲愣了愣，茅塞頓開，臉上的欲哭表情才終於掃去了陰霾，「真、真的嗎？那為什麼……」

「哎喲，大人的煩惱可是有很多的喔！」衛禹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對烏鷲的哥哥來說，烏鷲的體諒或許就是他最大的支持呢！」

喂喂，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算是搪塞嗎？褚冥漾無言地瞄了眼幸運同學。

「還是說……或許你的深哥哥本來就是個面癱也說不定。」衛禹摸了摸下巴，看了眼現場另外一位兄長大哥，想著也不無可能，「就像哈維恩那樣。」

某人額間默默凸起青筋。

「咦？對齁？」烏鷲還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發現深哥哥的臉部肌肉還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怎麼有動靜，「有可能耶。」他意外對這個結論妥協了。

到底是在亂教什麼……哈維恩忍著火氣，突然後悔放任小孩三天兩頭跑來這跟這兩個死大學生鬼混。

「話說烏鷲老是為了深哥哥煩惱，不過你是不是忘了最為你操心的是誰呀？」拉開話題的衛禹循循善誘，「這樣老是照顧你的哥哥可是會傷心的喔。」

你又想幹什麼……哈維恩微皺起眉，很是頭疼。

一點就通的烏鷲立刻亮著眼睛轉過頭，然後撲過去抱住他，「對不起哈維恩！烏鷲最喜歡哈維恩了！」

偷看了下明顯僵著身體的人，褚冥漾偷笑般地揚了揚嘴角，「不管如何，其實烏鷲你已經有一個很愛你的哥哥了。」

烏鷲仰頭巴巴地望著高大的人，雖然深哥哥也很重要……「嗯嗯，我也最愛哈維恩了！」但是眼前這個高大如樹的兄弟更是長伴身側，是無可取代的家人。

低頭對上執著又無暇的雙目，彷彿融化了哈維恩的心頭一角，竄過一股暖流。

他從沒想過會聽到弟弟這番告白，也不擅長接收這種過於直白的表達，雖然他講話向來很直。

就近的褚冥漾聽到哈維恩低沉的聲音說了聲謝謝，中規中矩的禮儀帶著習以為常的冷漠，卻又好像多了點什麼。

這些……都是他在暑期工讀期間，不長不短的小際遇和趣事。

暑氣繁盛的七月即將結束，迎來同樣熱死人的八月，褚冥漾仍在這間便利商店打工中。

暑假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