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褚，醒醒。」混著沒人在乎的鬧鐘聲當背景音，清冷的嗓子在褚冥漾耳邊低聲叫喚。

響沒幾秒的鬧鐘疑似被嫌吵，很快就被關掉了，然而設定定時噪音的主人仍無動於衷。

「不想要早餐離你而去的話，就給我馬上起來。」另一個人體鬧鐘自帶的恫嚇鈴聲就不怎麼溫柔了。

黑眼這才頗不情願地撐開，映入的第一眼是熟悉的襯衫領口，視線沿著脖頸線條一抬頭，就看見不知道在帥幾點的白淨下巴，聲音就是由距離褚冥漾頭頂超近的那雙唇發出來的。

「……」顯然沒睡飽的他瞇著酸澀的眼，還搞不清楚狀況，而且……好熱，還能感覺到微微出汗的濕黏，好悶。

被窩裡的褚冥漾掙扎著想脫離這股悶熱，才發現有隻手始終橫在自己身上壓著，難怪棉被一直都處於裹緊的狀態，「……呃？」他愣愣的，這才意識過來，然後有點僵地瞄了眼近在咫尺的學長。

什麼情況？

「看什麼看，還不都是你半夜一直踢被子。」冰炎挑眉，道出自己是不得已才用這種方式挽救一直被學弟踹開的寢具。

「……踢被？」褚冥漾瞇了瞇眼還有點茫，不像是酒醉的那種精神不濟，就是……該怎麼說？稍微提不起精神的倦怠感。

「褚？」注意到他的反應遲鈍，冰炎又喚了聲。

「我醒了啦。」話語間帶著疲倦的濃濃鼻音，褚冥漾不忘推了推橫在身上的手臂，想撥開製造悶熱的被子，「熱死了……」還抱怨一句。

睡醒了也沒必要強迫人繼續窩著，冰炎鬆開了手，伸過去撥開稍微濕黏的黑色瀏海，發現學弟真的很熱，額頭上都佈上了一層細密的汗。

……嗯？昨天喊冷、今天喊熱？

他皺了下眉，為了證實猜測，伸手又摸了摸學弟的額頭跟臉頰，溫度比平常稍微高了一些，「你發燒了。」

褚冥漾喔了一聲，閉了閉眼，那麼這股異樣的倦怠就說得通了。

冰炎低頭瞧著學弟感覺又要睡過去，趁機開口勸退：「你這個樣子早上就別……」

他話都還沒講完，褚冥漾一聽到早餐疑似要被取消，又馬上睜開眼極力爭取，「我要去！」

冰炎的眉皺得更緊了，「你這白痴在說……」

「拜託啦！」褚冥漾這回整個人都醒了，緊張地拉著襯衫衣袖打斷對方的駁回，「我、我剛剛只是還沒完全醒很懶而已，學長你看我現在好多了，沒有你想的嚴重，真的！」中間省略掉後段幾十個字的狡辯加說服，「我真的很想吃文康街的早餐！」

「吵死了。」冰炎揉了揉眉間，硬是忍著煩躁聽完長篇大論的討價還價，「你──」

「求求你啦……」拉著襯衫的手又緊了緊，褚冥漾頭低低的在求情，還無意間蹭了下學長的衣袖，可憐兮兮的。

「……」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裝可憐這招了？……難道又是被他給慣的？冰炎很是頭疼，嘖了一聲，「……你先去把汗沖掉，然後量體溫計，要是超過三十八度就不准去。」這是他的底線了，諒學弟怎麼盧也不可能再拉低。

褚冥漾點頭如搗蒜，趕緊滾下床，然後抓著衣服「咚咚咚」的踩著樓梯下去沖澡！

冰炎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朝樓梯口一聲爆喝，「褚冥漾你要是敢給我沖冷水作弊你就死定了！」

「我沒那麼白目啦！」褚冥漾的聲音從樓下迴盪上來掛保證，某地球人表示自己沒那麼找死，還想活久一點好嗎！

冰炎呼了口氣，這才有閒情梳理睡亂的儀容，伸展一下筋骨。

樓下幾個夥伴同樣已經起床在盥洗整理，聽到直屬倆一大早就很精神的大小聲無不錯愕，一年級的表情一副看到世界奇景的樣子，高年級則是一臉饒富興致的犯賤嘴臉。

一大早還真熱鬧呢。

※※※

「37.5℃。」

好險，差點就不能去了，褚冥漾鬆了一口氣。

一頂安全帽塞到他懷裡，紅眼還狠瞪他一眼，嚇得他不可抑制抖了一下。

幹、幹嘛？是學長你說不超過三十八度就可以出門的耶……褚冥漾對一臉擺明想反悔禁足他的直屬捏了一把冷汗。

「超過38.5才算高燒，你也別太嚴格了。」夏碎拍了下同學兼搭檔的肩膀幫學弟解圍，「況且即使生病，適當透透氣是有益的，你應該也曉得。」

冰炎冷哼一聲，這種常識他當然知道，但現在外頭不穩的天氣可不包含在其中的益處。

「放心吧，我們人那麼多，還怕會把人顧到倒下不成？」阿斯利安也加入說客郎列，語氣裡的調侃要他不要那麼死心眼。

橫了眼兩個幫忙說話的傢伙，冰炎頗不樂意地妥協自己心軟拉低的門檻，「……你給我注意一點。」他又撂下一句警告，才拖著只想著到外面逍遙的傢伙去穿雨衣。

「喔、喔。」褚冥漾摸摸鼻子，雖然承諾過盡量不要讓學長擔心，可是也不想錯過難得的行程嘛，他也很兩難好不好。

少裝無辜了。吃過一次虧的冰炎這次可不吃這套，想著以後要提防這傢伙的討價還價，嘖。

不過大家都知道，口嫌體正直的某人還不是認命把到處亂跑的孩子給看管得嚴實。

哼哼，一大早都還沒吃早餐就逼他們吃糧，也真是夠了。

※※※

文康街在澎湖是聲名遠播的早餐街。

早晨的市區當中，出入口的文康商圈牌樓顯得生氣勃勃，僅僅一條筆直的石磚道路就佔據了綿延不絕的遊客，兩旁比鄰的騎樓下經營著許多早餐店，幾乎每一家的客人都絡繹不絕，已經特意早起過來的他們從入口處就看到仍有不少食客出入其中，不禁嘖嘖稱奇。

尤其還是這樣的雨天，卻依然不減人們前來覓食的興致，褚冥漾聞著不時撲鼻而來的各種香味，對這條早餐街充滿好奇。

之前家庭旅遊的時候他們都是吃民宿附的自助早餐，雖然很豐盛，不過沒有嚐到本地人的早點確實是可惜了些。

所以這次有了探索的機會，他當然想好好把握。

一隻手拉了下險些掉下的帽沿，又被勒令不准脫雨衣的褚冥漾抬頭看了眼伸過來拉雨衣帽子的學長，「哎，只是小雨……」對上沉沉的紅眼，他只好閉上嘴，乖乖把帽子戴好。

這裡人多，早餐樣式也多，一群人不可能擠在一起買同一樣東西，當然是分開排隊比較有效率，於是一夥人各自朝著有興趣的早點分散開來。

融入本地文化的早餐街固然新奇，圖個新鮮逛一圈也很快，畢竟才一條路而已。

不過採買的東西倒是不需要猶豫，因為這裡的幾間店早就在網路上傳得沸沸揚揚，都看到會背了，萊恩他們甚至跳過這條路，直接騎著車殺到斜對面的建國路，再轉進去掃蕩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二信飯糰。

褚冥漾默默跟著撐傘的學長已經走到了街道後半段，其實這種時候隨便跟著誰去溜達也不至於會被講什麼，可他就是私心一路跟著學長走。

「還以為你又要像脫韁的野馬跑得不見人影。」冰炎仍免不了隨口奚落，畢竟旁邊的慣犯可是前科累累。

「跟著學長也是在逛啊，又沒差。」雖然是胡謅的藉口，褚冥漾還是不滿地癟了癟嘴，講得好像他成天到處跑給人追似的，「還是學長你要是嫌多一個人不得清靜的話，那我……」他想說就不打擾你大爺了，舉步就要走掉去找別人。

一隻手先一步把他抓回來，「就這樣吧，省得人多還要找你很麻煩。」冰炎瞥了他一眼，繼續神色如常地往前踱步。

在人潮稍多的公共場合，他抓住學弟手腕的手不一會兒就放開了。

黑眼微妙地游移幾秒，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賭氣般的行為卻又像在欲擒故縱……糟糕，他啥時還懂得這種招數？褚冥漾汗顏地想，果然是人到外面越學越壞……也說不定是以前電視漫畫看太多的淺移默化吧？

「啊、學長，應該是這裡。」看到目標物，褚冥漾即時把人叫住然後排進隊伍裡。

他們來這裡不為別的，就是專門吃早餐街特別有名的那幾間店。

剛才喵喵和阿利學長就直衝靠近入口處的鐘記燒餅排隊，街道再走進來一點也聽到千冬歲說想喝豆漿，夏碎學長就和他去排益豐豆漿了，而黎沚則是跟著無底洞鋼刷雞到處掃蕩零星的早點店，時不時都能看到他們到處亂跑的車尾燈。

這樣看來，把文康街那幾寶背爛的褚冥漾就很有自覺地去排比較後段的北新橋牛雜湯。

「學長，你要吃什麼？」

排隊時可以先拿單子填，他拍下菜單傳到群組，發現其他人也傳了各家的菜單，反正每間都要排很久，排隊期間就順便點個餐跟統計也來得及。

「你先想好要吃什麼。」冰炎把問題丟回給選擇困難的直屬，自己也翻出手機隨意瀏覽。

現在店裡人滿為患，中間排隊的一條龍隔擋了兩旁內用的桌椅，窄長型的店內空間被隊伍剖成兩半，地板難免因客人行走而留下許多潮濕的鞋印，有些人像褚冥漾一樣穿著雨衣進來排隊，才不至於讓他顯得太過異類。

這裡到處都是遊客，桌椅當然是時時刻刻都坐滿了人，群組裡也有人因此建議帶回民宿吃算了，不然根本不可能等到能容納他們十人的座位。

「……」冰炎無言地瞪著這條訊息。

褚冥漾有點汗顏，因為他知道學長一定是想著早知道就不顧人權把他關在民宿了，何必多此一舉最後還不是得回去吃！「就、就當作晨間散步……」

紅眼睨了他一下，沒說什麼，因為都已成定局了還能說什麼？

真是，一大早就要被不作美的天空耍得團團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