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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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海邊情境：〈夜晚沙灘的海浪聲〉。

歌單：〈MACO–君以外もう知らなくていい〉。

「要不要順道散個步？」畢竟吃飽直接睡不太好，冰炎回程前隨口問。

「嗯？好啊。」然後褚冥漾就傻傻地答應了。

還好咧、好個屁啦！

他站在烏漆墨黑的路邊發愣，突然後悔想反悔回去了……

「學、學長，你騎這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啊！怎麼這麼黑？！不對、這個時間到哪裡都嘛黑的，他怎麼沒想到？！啊啊他到底為什麼要答應散什麼鳥步……

「這裡離民宿的路程不過八分鐘而已，不是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將機車隨意停放在路邊，冰炎同樣瞥了眼一片漆黑的樹林入口，「聽過林投沙灘吧？也是知名景點之一，雖然晚上看不出來就是了。」

「看不出來你還來這裡幹嘛……」這槽點太大，褚冥漾實在不吐不快，開始神經兮兮的他甚至無暇顧忌以往的敬稱。

「來散步啊。」黑夜中的冷涼聲音居然見鬼的輕快，「走吧，要先穿過林投公園才會到沙灘。」

「……能換個地方嗎？」褚冥漾做最後的掙扎。

「這種時間換到哪有差嗎？」冰炎無動於衷。

「換哪都沒差的話你幹嘛還堅持這裡啊？！」某個膽小學弟險些暴跳，連平常的敬畏都省了。

不用到氣氛佳，但起碼到有點燈光的地方不行嗎……褚冥漾突然很後悔自己大半夜不睡覺，作死溜出來才導致現在這齣。

對喔，這說不定就是學長在懲罰他半夜不睡覺搞出來的惡趣味？

如果是的話，那麼對不起他錯了，他下次不敢了，真的……求放過啊學長！

「……因為有這裡才能看清楚的東西。」冰炎擺明想賣個關子，「不過也要碰碰運氣就是了。」單方面拋了句四兩撥千斤的謎語，他率先踏上公園步道，深入公園入口。

褚冥漾哭喪著臉，吸了吸涼涼的鼻水，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跟上去。

※※※

他們沿著石磚步道穿梭在林間，佇立在暗夜當中的茂密剪影伴隨著風吹，偶爾發出窸窣的聲響。

黑眼幾次瞥見細微的黑影竄過樹叢，褚冥漾拼命在心裡打預防針跟自我說服，只是夜行性動物在活動而已、只是夜行性動物在活動而已、只是夜行性動物在活動而已──然而他全身還是克制不住地發毛。

「怎麼，很害怕？」走在一旁的冰炎還明知故問。

「……」自顧不暇的褚冥漾本來懶得理會，暗自翻了白眼，但還是忍不住賭氣般回敬回去，「學長不都說只是公園嗎？那、那還有什麼好怕的！」明知道自己不擅長這個還這樣整他……他還偏偏不給整咧，哼！

「的確是沒什麼好怕的。」才剛唱反調的褚冥漾就看到學長勾起冷冷的弧度，「不過這裡也曾在中法戰爭、中日乙末之役中死過不少人，霍亂病逝的也有不少……」

「對了，樹林裡還有一些公墓，最好不要亂看。」涼涼的聲音作勢就是要壓垮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全身發涼的褚冥漾這下真的是寸步難行了，剛好經過的搖椅鞦韆區嚇得他趕緊撇開眼不敢多看。

他、他怕沒人的搖椅突然大幅度晃起來……媽呀，光想想就覺得恐怖！

「我、我我我們……回……」抖得很厲害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委屈，可是……褚冥漾真的不知道要怎麼繼續走下去了……馬的他現在只想出去……

到底為什麼要帶他來公墓散步……臭學長！

冰炎回頭看著站著不動的人，休閒設施區域設置的矮路燈光影映照著無助的身影，這傢伙頭低低的，不用看也知道表情肯定怕得要死。

玩笑好像開過頭了，他朝僵在原地的人走近，安撫般搓揉過無力低垂的黑髮，微彎下身，偏頭與無措的黑眼對視，「雖然剛才講的都是真的，不過別亂想，這裡什麼都沒有。」

黑眼盯著闖入視野的赤眸，一如既往讓人安心，從肩頸滑落的長長髮絲被黯淡的光照得有些銀亮。

「……學長，你會不會安慰人啊？」褚冥漾抬起欲哭的臉，居然還有閒情吐槽。

「你還嫌？」敲了下黑色腦袋，冰炎直起身，舉步打算繼續往前走，「再走一段就到了。」他算是駁回學弟想打道回府的意願。

褚冥漾有些自暴自棄了，待在原地等人也不是、跟上去也不是，腳像生了根似的抗拒前進，卻又不敢自己回頭。

直到一隻手伸到他面前，停下來等他的學長回頭看了他一眼，「想要安慰的話，就自己牢牢抓緊。」

褚冥漾愣了愣，對眼前靜靜等他的人難免感到困惑，從前更多時候都是不拖泥帶水強拉著他的學長，為什麼最近開始把選擇權交給了他？

撇除潛水那次自己還沒發覺心意不算的話，這一次……學長知道對他來說，握上這隻手的意思是什麼嗎？

而且褚冥漾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理所當然地習慣對方的主動與領導，而自己多半都是被動地待在原地等著被撿走就行了。

由我主動什麼的……他小心翼翼搭上溫涼的掌心，難免有些緊張，甚至有股衝動想抽回手，萬一流手汗怎麼辦……

牢牢握緊他的手掌卻不容反悔，冰炎拉著直屬學弟繼續沿著步道往前走，已經能聽到微微的浪聲。

他手裡攥緊亦步亦趨的人，當然曉得對方或多或少的膽怯與疑慮，上午意外套出來的話，也讓他知道了直屬或許也擁有跟自己一樣的想法。

正因如此，冰炎暗忖著更不該急著把一切攤開來講，因為你追我跑的戲碼還沒結束，而他會用行動告訴褚冥漾所有的膽怯跟疑慮都是多餘的，然後讓不自信的傢伙好好正視彼此之間現下的距離。

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一句簡單的告白就能解決。

他知道，他也有覺悟。

所以直到直屬學弟不再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接觸而躲避為止，他們的長跑還沒結束。

※※※

腳底接觸到沙質地的交界處，他們到了。

冰炎閉了下眼，感受迎面吹拂的徐徐海風，相繼拍打的遼闊海聲輕易地撫平所有意圖操之過急的浮躁，他悄然輕舒了口氣。

一下一下撲騰的浪聲也撫平了褚冥漾餘悸猶存的害怕，不……其實他知道更多的恐懼是被身旁緊握住他的學長給驅散殆盡。

他低下頭，缺乏光源的視線其實也看不清交握的手，因交握而相融的溫度卻是真真實實。

冰炎拉著學弟沿著岸邊踱步一小段，「褚，抬頭看。」

「嗯？」隨時注意腳邊不清不楚的路況，褚冥漾依言抬起頭，視野映入整片成群繁星的那一刻，他驚呆了。

「看來今天運氣不錯。」冰炎跟著看到忘記走路的傢伙停下腳步，同樣望了望星空，期望中的景象得以實現，讓他勾了勾嘴角。

「……這就是學長想看的東西？」仰望夜空的褚冥漾傻愣愣地問，被眼前的景象驚艷到無以復加。

簡直美呆了。

處在這種過度開發的時代，要想看到毫無光害的星空可以說根本是癡心妄想。

可是學長讓他見識到了。

「是也想讓你看到的東西。」仰著頭的冰炎淡淡地說，也在專心欣賞這片得來不易的星光，「喜歡嗎？」

他原本不抱期望的，畢竟今天大半天都在下雨。

然而雨後反而驅散了雲層，到晚上都沒再降雨的夜空出奇的乾淨。

「學長……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撩？」褚冥漾真的很想對學長舉黃牌，然後大喊一次犯規！

「怎麼，撩到你了？」冰炎低笑了聲，漫不經心道。

「……」褚冥漾無言以對，怎麼有種被調戲的感覺？怎麼可能！莫非學長是吃錯……咦？不對，他發現學長其實還蠻有浪漫細胞也說不定，像是昨天的花火節也是……嘖，都已經帥成這樣了，還要犯規到這種地步？沒天理啊！

啪的一聲，煞風景神遊的腦袋立刻被巴，毫不憐惜。

「褚，我帶你來這裡不是要讓你腦殘。」涼到一個不行的聲音連帶丟出警告。

「對不起我閉惱了啦。」褚冥漾吃痛地捂著頭，眼冒金星……不對，肯定是天上有太多星星才讓他有這種錯覺。

「時間差不多了。」天氣實在不穩，他們遠遠就看到又有雲要飄過來了，再不撤退可能會變落湯雞。

褚冥漾依然被學長拉著沿路返回，他戴上安全帽，坐上後座的時候對前頭低聲說了句，「謝謝學長。」其實還有點小抱歉，因為他真的以為學長只是要單純嚇他而已。

扣上安全帽扣，冰炎透過後照鏡瞥了後座一眼，「你除了謝謝，就沒別的想說嗎？」他隨口丟了這句也不刁難，直接發動機車往返民宿。

這句話怎麼怪耳熟的？褚冥漾略為困惑，好像真的只會跟學長道歉、要嘛道謝。

路程八分鐘很快就到了，停妥車之後，他跟著學長進門前，偷偷在身後冒出憋了很久的兩個字，「……喜歡。」

正要開門的手頓住，回過頭的紅眼視線靜靜看著他。

「我、我是說星星！」莫名發慌的黑眼亂瞟，「 嗯……很漂亮。」褚冥漾說完差點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超尷尬。

「嗯哼。」冰炎對他的辯解與窘迫一笑置之，然後開門帶著人摸黑回房。

握在手裡的溫度還記憶猶新，他沒承認的是，故意嚇人營造的吊橋效應的確是他處心積慮的一點小心機。

不過褚冥漾大概過了一百年也不會知道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