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哈啾！」

一早起床的噴嚏讓褚冥漾稍微醒了神，他睜著惺忪的眼看了會兒隔壁發呆，空下來的床位顯示學長已經起床了。

腦袋忽地又回放他昨晚死到臨頭，突然改變主意想睡客廳沙發的愚蠢行徑。

開玩笑，昨天才疑似發覺自己的心意，更別說那個當事者還跟自己同床，睡得著才怪！

結果某火星王以會被人誤會在虐待他為由，絲毫不顧人權把他給拖了上來，完全沒考慮到某個心臟很小顆又禁不起刺激的地球人心情。

也不曉得昨晚在床上翻來覆去多久……不、褚冥漾也不敢亂翻身打擾隔壁的睡意，但他還是懷疑是否有被打昏，因為最後他還是睡著了。

不得不說真佩服自己的粗神經……長期被火星人圍得團團轉，心臟說不定還真有被練得比較大顆咧。

「哈……」打到一半的噴嚏微妙地止住了，褚冥漾吸了吸鼻子，感覺有點癢。

窗外傳來模糊的淅瀝雨聲，一大早的天氣就不太好。

他忽視了這點怪異感，下床出去盥洗，然後跟著幾個和自己差不多點起床的朋友下樓吃早餐。

因為昨晚有事先看過天氣預報，大家對早晨的這場雨並不意外，也不想在這種麻煩的雨天出門覓食，索性直接吃民宿提供的早點。

下了樓，褚冥漾不意外看到直屬就坐在大廳的沙發椅上看報紙，桌上擱置的玻璃杯冒著微微的白煙，飄出淡淡的咖啡香。

「咖啡？」褚冥漾不禁疑惑，哪來的咖啡？

「民宿供應的，豆質不錯。」冰炎隨口回答了他的疑問，抬眼看了下他，「你要對著杯子發呆多久？」

回過神，褚冥漾熊熊忘了自己要幹嘛？話說好像有什麼忘了講……「啊、學長早。」

「早。」同樣清醒沒多久的紅眼懶懶的，冰炎就看對方要傻站在那到什麼時候，而且……他微微蹙了下眉，方才聽到的招呼聲貌似帶了點鼻音。

「漾漾，快過來吃早餐！」米可蕥充滿朝氣的聲音催促道。

褚冥漾這才如夢初醒，想到要滾去吃早點。

前往餐桌的腳步微妙地頓了下，他朝沙發方向張了張口……想著還是算了，對方應該是吃飽了才會在那邊納涼喝咖啡，就算還沒吃也會自己過去吧？

褚冥漾現在光是跟學長多講半句話都覺得有點慫。

坐在餐桌前跟其他人一起吃早餐的他有些分神，禁不住懊惱。

他怎麼好像突然忘了，之前都是怎麼跟學長相處的？

可越是在意，就越是無法自然。

唉……一大早就這樣尷尬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同時又有點唾棄自己。

褚冥漾及時捏住鼻子，「啾……」

壓抑的噴嚏還是被旁人給注意到，「著涼了？」夏碎不免關心道，將桌上的溫奶推給學弟。

褚冥漾不以為意道，「應該只是過敏啦。」他草草笑了下，要對方不用擔心，然後接過熱飲道了謝。

「嗯……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紫眸不著痕跡地望了眼不遠的沙發處，這刻意放任的距離感……夏碎當然知道這跟昨晚學弟唐突的作為有關。

越過學弟隔著鏡片跟同樣敏銳的黑眸互相交換了眼神，因為局勢還不明，他們兄弟倆也只得靜觀其變。

外面的雨勢似是應和著這兩人的微妙，依然下個不停。

※※※

所幸出門的時候剛好雨停了。

位於三合一水上活動集合地點的一夥人經過了短程教學，現在正各自穿戴救生衣，然後帶上裝備準備要下水了。

是否要穿著潛水用防寒衣視個人需求並不強制，怕冷的可穿戴，但必須先換上泳衣、泳褲，不需要的就直接穿著便服套救生衣下水即可。

礙於更衣麻煩，一群人有半數直接著便服下水，其中的懶惰鬼也包括褚冥漾，他想著反正這邊水不深，就算靠近近海也不過及腰而已，這種淹不死人的水位泡個幾小時也冷不到哪去吧。

不過他這個天兵忘了，今天天空不作美。

而且或許前一天就有了小徵兆吧？但在褚冥漾揚起風帆的那一刻，他選擇性忽略那警訊般的小小不適，乘著風駛於海上的舒爽與成就掩蓋了早晨因略昏沉而不太靈光的腦袋，和朋友玩得樂不可支的模樣也讓人看不出異樣。

不過老天爺顯然不打算讓他爽太久，突然一道陣風張揚地撐開帆布，帶著他操作的風帆瀟灑地漂渡出壯闊的波瀾，在他人眼裡看上去很是帥氣。

但是那陣突如其來的強風吹得他一陣雞皮疙瘩，有點冷……

天空更是變本加厲地下起了綿綿細雨，不過這點雨勢暫且不妨礙活動，所以大伙們並沒有撤退去避雨，而是興致不減繼續玩樂。

反正下水是濕、淋個雨也是濕，誰還會在意這點雨？

「啾……」褚冥漾騰出手壓制住鼻癢，手上的風帆重量挺沉的，不過對男生而言還不至於吃力，他不在意地抓回握桿，又穩穩行駛了一段後才意猶未盡地落帆，然後跳下水換人。

剛跳進水裡的他微微顫了下，大概是站在風帆上體會樹大招風久了已經很透心涼，一下水的冰冷一時適應不過來吧？

「漾漾！要玩獨木舟嗎？」傳過來的聲音已經攀上了船，米可蕥朝這邊揮揮手在邀請。

「好啊！」褚冥漾在水裡徒步過去，然後爬上去、坐上另一個位置。

「Let’s go！」隨著米可蕥精神抖擻的聲音，他們泛著舟在水面劃出一道道悠然的漣漪，就算水上活動不便攜帶相機，女孩折衷使用的手機從頭到尾也都沒閒下來，尤其藉著獨木舟還能更方便地隨行渡海，捕捉朋友們更清晰的水上姿態。

泛著舟一路划，雨勢也越發加大了。

靠，這根本是暴雨等級吧？！水簡直是用潑的，撒在海面上有些吵雜，每個人要稍微用喊的才能聽得清彼此在說什麼。

根本是被雨壓著打的褚冥漾現在只覺得自己像塊海綿，全身的衣料早就吸飽水，已經濕到不能再濕了，視野佈上了密集的針狀雨水、白霧霧的，他趕緊知會同學一起掉頭划。

終於回到岸邊附近，他們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有些冷。

渾身上下的濕氣不時被海風狂吹，然而流失掉的只有體溫，根本雪上加霜。

「哇！」西瑞突然從水裡冒了出來！

兩人差點翻船，「呀啊啊你幹嘛？！」米可蕥更是嚇得驚叫連連！

「獨木舟水上冒險不是都會有水怪出沒嗎？」頭毛整個垂下來的西瑞還在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這要是在陸地，這隻白目的雞估計要被炸毛的貓追著打到天涯海角了。

褚冥漾翻了五色雞一枚白眼，雨勢依然很大，不過沒有像剛才那麼誇張，現在視野已經比較清楚了。

因為風雨太大實在不適合划船，所以他們最終還是棄了船跑去圍觀其他人。

再度置身水中，褚冥漾這次可不是簡單抖個一下而已，他整個人都在抑制從頭到腳竄上來的寒意，再加上水位因風雨的關係又漲高了幾公分。

涼意在水中不斷蔓延，風雨任意打在身上，被水包覆的感覺難得讓他感到不舒服。

好、好冷……

隨著一旁的驚呼聲，黑色眼睛跟著注意不遠處水域行駛過的一艘船，速度之快揚起白白的浪濤，而拖曳在後面奔馳而過的衝浪板上站著學長。

毫不畏懼的俐落身姿，根本熟能生巧地馳騁在汪洋之中，如黑色勁裝的連身潛水衣與隨著奔馳而飄逸的銀紅馬尾──目光不禁被吸引的褚冥漾本一度以為可以藉此轉移身上的寒意。

吸了下快流出來的鼻水，他終究忍不住咳了聲，喉嚨有點痛。

「哈啾……」身旁的米可蕥也打了個小小的噴嚏，難免引起他的關心。

「喵喵，你要不要先回岸上到活動據點避雨？」剛剛集合跟教學就是在那棟建築物前，而且還有遮雨棚，看是要躲裡面還是站在外面都行，還是可以稍微看到這邊的活動情形。

米可蕥回頭看了下據點，表情有些猶豫，「可是……」她又對這邊有些流連忘返，而且還沒拍夠的說……

「不然我接手幫你拍一下學長他們，你先上去等我好嗎？」褚冥漾笑了下，知道女孩想拍什麼，然後提出折衷方法，「不過我沒那麼專業，要是手滑糊掉可別打我喔。」

米可蕥揚起暖暖的笑意，覺得她的同學真的很貼心，「不會啦！糊掉也是漾漾拍的，我當然會珍惜！」然後她接受友人的提案，乖乖上岸去了。

其實在那之前，萊恩早就有先見之明拉著莉莉亞上去躲一陣子了，所以女孩上去也不至於會太無聊。

吸了下鼻子，褚冥漾舉起手機，隔著防水夾鏈袋的鏡頭畫面沒有那麼立體，不過透過畫面中其他人照樣玩得嚇嚇叫的身影，還是足夠鮮明地呈現出他們的熱絡。

他還很惡趣味地捕捉了千冬歲從風帆上摔進水裡的一瞬間，狼狽的側錄像差點讓他笑出來。

不行不行！發出聲音就知道是誰拍的了！要把持住……噗哈哈！

「咳咳。」他忍不住咳了兩聲，還好已經把錄影關了，不然到時人贓俱獲就不好玩了。

雨還是下個不停，畫面的天色也陰到不行，褚冥漾抬頭望了眼短期內應該是散不開的陰雲，突然對午後的吉貝島活動不是很有幹勁了。

興許是頭髮承載太多濕意吧？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

他極其克制的身體仍在幾不可聞地打顫。

冷……杵在水裡的他咬了咬唇，僵著身體不動忍受遍體的寒意，手裡也沒閒著繼續他的任務。

將所有設施都輪流狼狽過一遍，終於舉白旗投降的千冬歲果斷投靠旁觀的同學，「……漾漾？」他剛靠近朋友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嗯？」褚冥漾裝作若無其事地回了聲，對剛才拍的搞笑畫面有點心虛。

裸視的黑眸打量了下同學，千冬歲微微皺起眉：「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還好嗎？」

褚冥漾扯了一下笑，「……還行吧。」他一邊忍著顫抖。

對這口是心非又皺了下眉，千冬歲還想開口說點什麼，瞄到了接近的人影索性閉上嘴，畢竟某人的剋星來了。

「你是在硬撐什麼？」涉水而來的冰炎一眼就識破某個白痴企圖掩蓋的氣色不佳，聲音不禁冷了幾分。

褚冥漾看到學長頓時一陣尷尬，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看著學弟明顯忌憚他的態度，冰炎更是煩躁，「你──」他想起對方繼昨夜開始就莫名的疏離，深知並非無跡可尋……眉峰浮躁地擰了擰，他暫且壓下欲脫口而出的怒氣，改口道：「你馬上跟我去避雨。」

褚冥漾握了握米可蕥的手機，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要怎麼跟直屬獨處，他冷得嘴唇微顫，卻還在做無謂的掙扎，「我……」

「需要我提醒你答應過什麼嗎？」語氣冷淡的質問砸了過來，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對喔，他答應過不會讓學長擔心的。

褚冥漾沒再說什麼，垂著眼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乖乖地跟著對方上岸了。

本來也要回岸邊的千冬歲頓了一下，腳跟一旋、往兄長的方向涉水過去。

他想，這對直屬倆正需要一個空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