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從剛才開始就不曉得為什麼？冷得褚冥漾直哆嗦。

迎面呼嘯的吹風機熱風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賴的熱源，而他正在摧殘這把日用品，非常沒效率地企圖吹乾全身的布料。

吹得乾才有鬼咧，他想。

在更衣室換回便服的冰炎披著濕髮走出來，就看到拿著吹風機近乎恍神的傢伙，「……」他知道吹風機很慢，但歸根究柢是學弟沒帶換洗衣物才搞得這麼麻煩！

但套用褚冥漾的說辭是塞四天份行李的包包空間有限，能再塞進去的備用衣物當然也有限！所以想說玩水都要濕了，再換還不是一樣得濕就……沒考慮多帶了。

嗯，是有點道理，而且換作是冰炎也同樣沒帶，不過看到學弟體虛的樣子他就是想揍人。

他草草把頭髮吹個半乾，然後把手上的吹風機也塞到學弟手上，不容拒絕。

褚冥漾勉為其難繼續耐下心把自己烘乾，雖然暖暖的熱氣讓他不想停下，但又覺得一個人霸占兩台吹風機往自己身上猛吹的畫面一定很蠢。

不過也不容褚冥漾蠢太久，這裡的遊客不是只有他們，當他看到有人走過來要使用時，便二話不說馬上放下東西直接退開。

畢竟這是公共用品，而且嚴格來說吹風機是拿來吹頭髮的，絕對不是像他這樣拿來烘衣服。

總而言之好歹有吹了半小時，他現在身上姑且也算是半乾吧？海風吹過來雖然還是會帶起一些雞皮疙瘩，但起碼不至於冷到他全身寒毛直豎。

站在原地的褚冥漾不禁又對著外面的雨勢發起呆來，雨簾懸掛的景色不禁讓人有點犯睏，淅淅瀝瀝的白噪音持續地催眠中──

遠方卻傳來一陣陣不安的悶雷聲響，又時而挑撥他倦意的神經，不甚安寧。

直到一杯熱水遞到他面前。

褚冥漾望著明顯冒出飄渺熱氣的水杯，還沒開口問，學長就自動自發解釋得一清二楚，「跟建築裡的人要的，快喝。」

接手的水杯並不燙，感覺就是能直接喝下去的溫度，他也不疑有他一口乾了，溫熱的水滑過喉嚨，暫時減輕了又癢又乾澀的不適，「謝謝學長。」

接過空水杯的人沒說什麼，褚冥漾眼看著直屬把杯子歸還後又走了回來，然後才開口問剛剛一進來就想問的問題，「喵喵跟萊恩他們去哪了？」雖然學長也不一定知道，但他姑且還是問問看。

意外的是，冰炎直接回答了他問題：「超商，從這裡走過去只要一、兩分鐘。」

「耶？這樣啊。」褚冥漾想著不愧是學長，原來連岸上的情況都有在注意。

話說，他發現不知不覺間，他跟學長已經在很普通地對話了。

原來沒有他想得困難、也沒有他想得緊張。

大概習慣跟學長走近了，早上的疏離反而才讓褚冥漾窘迫到有點不適，雖然是他自找的。

嗯，只能說……真神奇。

「你呢？現在感覺如何？」紅眼警告性地橫了他一眼，「別跟我打馬虎眼。」

下意識縮了下脖子，褚冥漾回想剛才在水裡差點又生出狗膽想反抗的愚蠢行徑就覺得後怕，「呃……應該還好，就一般的耳鼻喉初期炎症。」雖然濃濃的鼻音聽上去很沒說服力就是了。

冰炎瞧著臉色還是挺蒼白的人，對方身上的半乾衣物勉強還在能接受的範圍，畢竟戶外環境不容許他的苛求，不過在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等雨再小一點，我們也去超商。」

室內的空調與室外的海風不得已二選一，現下的體感估計是外面的溫度要再稍低一點，而且冷氣只要不是對著頭吹都還好，風雨卻是來自四面八方。

「學長，還是我自己去就好了。」褚冥漾的語氣略帶遲疑，「活動還沒結束……」他不想因為個人因素又拖累人家的玩樂時間。

像是那次滑雪也是，自己老是拖學長後腿……

「怎麼，我想休息你也要管？」冰炎挑眉，戳了下冷昏頭的腦門警告他別亂想，「我可不像你遇到水就像脫韁的野馬，還是懂得適度就好，尤其是這種『天氣』。」

呃……句句一針見血，濃濃的調侃意味擺明就是在奚落褚冥漾這個蠢蛋。

他苦著一張臉卻無法反駁，委屈的小表情像是受教的小孩，無意間的賣乖削減了冰炎早晨被迴避的鬱悶。

「那個，學長……對不起。」褚冥漾還是忍不住想為早上的態度道歉，雖然實際原因還說不出口，「早上……早上那個就當我吃錯藥吧……」

「是沒吃藥才對吧。」冰炎冷哼了一聲，沒追根究柢，而是順著對方的話繼續狠狠奚落。

他總覺得學弟的著涼有點蹊蹺。

而且冰炎可沒忘記這傢伙第一天夜釣的不自量力，也沒看漏對方昨天潛水完懶得吹乾的濕髮，只是昨天中午太陽正盛也就放任了，再加上今天這白痴只穿便服就泡了快半天的水，又好死不死下了場暴雨，然後這傢伙就這麼衰地中標了……想到這，紅眼越發危險地瞇了瞇。

「學、學長？」褚冥漾堪堪忍住想後退的欲望，因為對方現在的臉色有點恐怖，「怎、怎怎麼了嗎？」他還忍不住有些口吃。

「還問我怎麼了？」紅眼射出凶狠的視線，「你這傢伙真的是白目到有剩。」雖然都只是推測，但冰炎還是忍不住手癢想揍人。

這傢伙到底是有多不會照顧自己啊！

「對不起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說，雖然褚冥漾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呃，又好像多少曉得……總、總而言之就是又給學長添麻煩了啊！

「你要是再這樣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話……」冰炎低沉著聲音說，紅眼直盯的視線有點詭異，「我不介意身體力行教你怎麼珍惜自己。」

怎、怎怎怎樣？是、是要怎麼教……「難、難道學長你終於受夠了，乾脆要把我炸了還是烤了？」求大人饒命啊！

「直接扔海裡當消波塊如何？」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冰炎難得還有閒情跟他瞎扯淡，隨即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認真的，難道你當昨天的約定是玩笑嗎？」

褚冥漾連忙跟著正經起來，「當然不是！我不會開學長這種玩笑的，因為……」黑眼抑制著想閃躲撇開的衝動，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學長那時也很認真，所、所以我也是認真的……」如果他沒有會意錯的話……

雖然他不曉得自己在學長眼裡的地位如何，但如果對方當時的話真的是這個意思……不管地位為何，一想到學長也把他放在重要的某一塊、不管多小角……他都覺得很開心。

「……」雙方安靜了幾秒，氣氛間的微妙讓冰炎有種置身告白現場的錯覺。

如果是的話他也不用繼續傷腦筋了，真是。

雨勢在談話間稍有轉小。

「褚，你等我一下。」打破短暫沉默的冰炎突然冒著雨走出去，效率快到褚冥漾來不及阻止。

不一會兒回來的人拋給他一件雨衣，而自己則是只撐一把傘。

黑眼瞪著對方稍有染濕的衣料，褚冥漾奇怪問：「學長你怎麼只撐傘，然後給我的是雨衣？」

「走幾步路就到了，當然撐傘就好了。」輕描淡寫的聲音對衣著上淋濕的水印不以為意。

「那我……」

「你這副死樣子還敢跟我討價還價？」冰炎兇著臉，伴隨語調提高的危險意味讓褚冥漾不敢再有意見。

不過在他穿上雨衣之後，也的確抵擋了不少吹來吹去的海風。

該說學長真的是……很體貼。

貼心到又讓人克制不住心跳微微加速，可惡。

※※※

跟著學長一路走到超商，褚冥漾一進來就看到用餐區的三個同學。

「漾漾。」剛好面對他的方向，萊恩揮了下手算招呼，然後三個人空出位子讓走過來的兩人入座。

褚冥漾扯了扯身上的雨衣，學長不知道為什麼拿了自己的分離式雨衣，而不是他的連身雨衣，而且還不給脫。

雖然一進門吹下來的冷氣直接讓他打消了脫雨衣的念頭，可是一方面又覺得穿著雨衣進來有點小抱歉，畢竟店內地板會有水痕。

「我們正在吃飯呢！漾漾要不要也吃點東西？」米可蕥向朋友建議道，「得趕緊趁著去吉貝島之前補充點熱量才行。」因為今天天氣不好，上午玩一趟下來也比想像中還要更冷涼呢。

褚冥漾想著說得也是，今天的行程因為要配合活動時間，因此並沒有明確規劃出吃飯空檔，而下午又是另一項水上活動行程，「嗯，我想先喝杯咖啡。」一方面暖和、另一方面又能提神，一石二鳥。

一石二鳥個頭！果不其然引來冰炎忍無可忍的一巴！

「不行啦，漾漾！空腹怎麼能喝咖啡呢？」米可蕥錯愕道，然後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你是不是不舒服？」依她對傷病癥狀的敏銳度絕對不會錯。

莉莉亞直白地翻了蠢材一枚白眼，難怪那麼天兵！

這也是她彆扭的關心方式，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呃，稍微吧？」褚冥漾捂著今天本就不太好使又被施暴的腦袋，邏輯上不時東落西落的。

「什麼稍微？」米可蕥有點生氣地插起腰，「漾漾不舒服的話剛才就說一聲啊，還先把喵喵趕上岸是怎樣！」

「可是你剛才看上去好像也有點涼到……」褚冥漾這回真的是百口莫辯。

「那就跟喵喵一起上來休息啊！」米可蕥蹙起眉，還有點懊惱，「天啊，我剛才還拜託你拍照……」

「不、那是我自己要……」褚冥漾有些慌了，他沒想要看朋友露出這種表情啊！

「看到沒？」冰炎橫了他一眼，聲音也帶點涼意，「這就是你自以為兩全其美的作法。」

褚冥漾不禁有點沮喪，是不是因為他還不夠顧全對方，所以才……

腦袋又被巴了一下。

「多顧慮你自己，白痴！」冰炎看不下去又罵了聲，這傢伙老是搞錯重點是怎樣？

「哼，總是把自己擺在後面的蠢材。」莉莉亞甚至當著褚冥漾的面碎唸了一句。

「漾漾人太好了。」萊恩淡淡地飄了一句。

「分明是濫好人！」莉莉亞居然還回嗆超商怪人。

怎麼……好像變成集體在公幹他啊？褚冥漾覺得有點委屈。

「漾漾照顧人的樣子很帥喔。」米可蕥的誇獎簡直是叢中一點紅，「但就像漾漾擔心我一樣，我們也會擔心狀況不好的漾漾。」然後她又很毀氣氛地嚷著「只有讓你關心的份不公平啦！偶爾也要讓我們關懷一下啊！」云云。

褚冥漾愣了下，「嗯……我知道了。」他的嘴角揚起瞭然又不好意思的弧度，「謝謝你們，還有讓你們擔心了。」

朋友們又讓他學到了一件事，關心是互相的。

他下次會學乖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