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結束潛水的兩人一回到船上便聞到了一陣食物香氣。

大量運動完餓得要死，褚冥漾捂著與香味產生共鳴的肚子一陣尷尬，趕緊跟學長到船邊的淋浴區沖水準備吃飯。

走到一半要經過甲板時，褚冥漾被拉著止住了步伐，「學長？」他轉過頭一臉問號。

冰炎抬了抬下巴示意甲板的情形，要他自己看。

黑眼順著紅色目光望過去，就看見萊恩和莉莉亞坐在甲板邊不知道在聊什麼，「咦……」什麼什麼？這個氣氛一看就知道有什麼吧？

「噓。」紅眼看了他一眼，冰炎豎起食指抵著唇要他安靜，然後識相地拽著人繞道走。

被拉著繞道的褚冥漾有點意外學長居然挺識趣的，還懂得不要去破壞粉紅泡泡！

毫無自覺的欠扁表情還好沒被看到，要不然少不了又是一頓揍。

多繞了半圈一樣能到淋浴區，褚冥漾就被學長推著優先沖水去了。

因為淋浴的水會直接流到海裡，因此禁止使用任何清潔用品，只能把海水的黏膩感大致沖刷掉。

然後他顧不得把頭髮吹乾，披著毛巾意思意思擦幾下就放給它去自然乾了。

「哈啾！」褚冥漾不在意那不經意的噴嚏，等不及衝去廚房就看到其他人已經先開吃了。

飯桌上佈置各種主廚即興發揮的創意料理，主打異國風格的幾道披薩、拼盤、海鮮濃湯等等……全都是用當地的新鮮食材現煮現吃，主食是貼心附上的米飯跟切片法國麵包，供大家搭配著海鮮濃湯享用。

考慮到船上有個很會吃的無底洞，船長還特地到岸邊拿取外訂的炸雞，所有美食都開放盡情取用，只盼大家能吃飽。

戲水後又是一波美食饗宴，所有人無不吃得津津有味，但也有幾個人不放過任何玩水的機會，草草吃幾口就跳進水裡又是一陣玩鬧。

沖完水到浴室吹乾頭髮的冰炎已經穿回便服，他不疾不徐地走出來，剛好錯開人擠人的用餐高峰期，果不其然看到吃飯速度不算很快的學弟還在吃，這傢伙還穿著泳褲只套了件敞開的連帽衫，連拉鍊都顧不得拉上，吃得很香的樣子簡直像餓了好幾天的小狗。

不過桌邊的某隻小狗可沒吃到忘我的地步，黑眼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走過來的學長，積極地獻出主動保留的食物，「我不知道學長要吃什麼，可是又怕被西瑞吃光，所以還是先拿了一些起來放。」褚冥漾不確定的語氣又補了一句，「呃，不喜歡吃的東西可以丟給我沒關係。」

「都可以，我又不挑食。」冰炎隨口道了聲謝，進食前不忘把頭髮綁回去。

黑眼忍不住盯著他綁頭髮的動作看，骨節分明的指尖往後梳理的銀髮被淨水大致沖洗後基本沒什麼海水的潮味，不過銀亮的頭髮就算還有大海鹽分殘留，也不妨礙那依然柔順的光澤就是了，看上去很好摸。

褚冥漾不禁想起昨晚大著膽子偷抓的那一搓，指尖的觸感還依稀記得，真的很柔軟。

「發什麼呆？」喚了聲莫名看著他發呆的傢伙，冰炎皺眉，換作是平常的話隨便給對方看到爽也沒差，但是出神到不顧三餐他就有意見了，「你要是下午喊餓的話我就……」

「把我種到海裡嗎？」褚冥漾癟了癟嘴，一臉對這種威脅已經見怪不怪了，況且他再自己游上來就好啦！學長的恐嚇落伍了啦。

橫了眼擺明沒大沒小的欠揍嘴臉，冰炎勾起冷笑，「錯了，是把你種在赤嶼。」他笑學弟的天真，下午的帳就該算在下午的行程。

褚冥漾霎時變了臉色，哀怨無比，「學長我錯了……」他生出狗膽的叛逆一秒化為泡影，立刻正襟危坐地專心吃飯！

看了眼學弟造反失敗的萎靡樣子，包含潛水完的舒爽，冰炎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嘴角。

悠閒慢活的時光悄然流逝，帆船再度啟程返航，順風而去、逆風而返，靠著船長專業的之字型逆風行舟安穩踏上歸途，與美食百搭的海上風景如同電影尾聲的彩蛋不容錯過，正午攀升的陽曜將海面照得波光粼粼，晴朗的午後與舒適的海風為即將落幕的短暫航行點綴了最後一幕不枉此行的美好。

他們下了船，但這份回憶不會隨著截止的航線而終止，而會伴隨著大家在往後的日子裡一起成長，然後歷經更多更多──

旅程的結束並非意味著永遠的完結，旅行如此、人生亦然。

所以他們會懷抱著期許，繼續走下去。

※※※

中午過後下了船，他們暫且回到民宿整頓和盥洗，稍作休息之後，下午便是自行騎乘前往的風景觀光。

首要地點位在西湖鄉菓葉村，左右兩旁分別是菓葉觀日樓和菓葉灰窯兩個景點，而他們選擇去後者。

菓葉灰窯位在菓葉村海堤邊的小高地上，高低漸層的石灰建築宛如一座小型碉堡。

「最早起於日治時期，由於附近擁有豐富的石灰材料而興起，建造了許多的石灰窯。」望著灰白色碉堡，千冬歲依然盡到導覽的責任自動解說一段歷史。

「當時水泥、油漆都還不普遍，石灰是建築業的最愛。」阿斯利安隨口說，伸手輕拂過陳舊卻保存完好的石灰牆。

夏碎語氣淡然，「隨著水泥業的發展，石灰便成了夕陽產業而沒落。」然後他輕輕推開木製門扇，迎面吹拂而過的對流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洩口，傾訴般的風聲耳語著歷經興衰的空虛寂寥。

這裡每一寸牆、每一塊地無不散發著時代變遷的歷史滄桑感，所幸一旁還有一片蔚藍的遼原作伴。

由於剛好靠近東海岸線，站在小高地上面便能將整片視野絕佳的碧海藍天一覽無遺。

HD高畫質鏡頭默默將大家的一幕幕記錄下來，且悄悄地幫某對直屬跟兄弟檔留個影，途中又跑去騷擾一下莉莉亞和一旁跟著的萊恩，米可蕥憋著快洋溢出來的笑意、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然後沿路拍攝，時不時還會有到處亂跑的黎沚跟西瑞入境，不過並不妨礙她錄影，反正後製可以處理。

鏡頭中露出她伸出來的手，推開老舊木製門面一路探索內部，然後沿著石灰階梯踏上了約一層樓半的頂樓處，推開了相通的另一扇門──

「！！」差點與不經意繞到門外的人迎面撞上，米可蕥微微驚嚇地睜大眼睛，倒還不至於驚慌失措地叫出聲，本能性後退的腳步卻忘了背後的階梯。

眼尖的阿斯利安快一步上前拉住女孩騰出的手，他索性配合鏡頭微微一笑，對著學妹作了一個『請』的動作，如紳士般輕輕攜上她的手，領著女孩走進頂樓一片寬廣的瞭望台。

綠色眼睛愣愣地看著鏡頭裡相互交疊的手，以及阿利學長透過鏡頭對著她的溫和笑容，就好像男友視角。

可、可是不只是鏡頭裡，鏡頭外的手心也傳來同樣溫和的溫度，很輕很暖的觸感，像是對待易碎品般珍重地輕輕捧著。

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了聲，「犯規……」米可蕥後知後覺地發現臉頰有點熱，不知為何還覺得有點彆扭。

幸好有隔離霜遮著，才不用擔心臉有多紅。

但是這樣的感覺好陌生，讓她有點在意又有點想逃……

在米可蕥眼裡，阿利學長其實很常犯規，比如高中時每一次站出來幫她的時候，雖然不至於視為理所當然，但或多或少已經到了習以為常的程度。

也許至今為止的平常心，都只是因為她從沒想過去追究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直到最近衍生出這樣的好奇，是因為時隔一年多，對方仍在上次的圍堵事件中理所當然地保護她。

包括一年後仍沒淡去的交情，也沒有任何能構成義務性的理由，那麼為什麼……？

隨著被牽著走的步伐，鏡頭漸漸映入了遼闊的海景，遠遠遙望的浪像在匍匐前進，打在沙灘上激起白色的浪花，如同心弦也被波動起了漣漪。

從那時開始，她就多多少少開始好奇阿利學長在想什麼了。

或許以前高中時期也好奇過，不過都被她當作無足輕重的雜念給打消了念頭。

不過現在，好像沒辦法把這種在意隨便拋諸腦後了。

之所以會好奇，是因為很開心吧？

時隔一年，私底下從沒連絡過、也沒事先講好過的再度重逢，以及為她實現的承諾，跟大學裡待她如初的那些種種……簡直就像奇蹟一樣。

執起的手被帶到頂樓邊際時已經被悄然放下，米可蕥的手心下意識想握住殘留的餘溫、卻又不敢亂動，因為那個人還待在旁邊，靜靜地和她看著這片風景。

「看學妹繞了一圈，有捕捉到重點側錄的目標嗎？」率先打破沉默的阿斯利安隨口般的語氣像在聊天。

「沒有什麼重點啦。」米可蕥搖了搖頭，「就是想把大家都拍進去，然後回去做成像是MV的影片。」她想了想下午這一趟都拍到些什麼，發現後半段都被男友視角給霸佔了，讓她有點窘。

媽呀，她不是要拍自己的MV啊！

「MV？」褐色眼睛劃過一絲新鮮，阿斯利安的嘴角勾起饒富興致的弧度，「那就期待學妹的成品囉，應該會放上群組吧？」

從懊惱中回神的米可蕥立刻點點頭，「當然會呀！這是屬於大家的回憶嘛！」所以後面的景點她一定要紀錄更多朋友的身影與寫真！

想像著成品的模樣，她也忍不住揚起期待的笑容。

被阿利學長有所期待，動力似乎更大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