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

按耐著發紅的掌心差點忍不住鬆手,褚冥漾趕緊把瓶子放上桌才抽開狂甩手。

燙燙燙啊!!!

一邊哇哇叫就是死都不去沖水(廢話,冬天碰水簡直是地獄!),他一邊對著桌上的保溫瓶不可置信的乾瞪眼。

怎麼回事?為啥保溫瓶在發燒?昨天用還好好的啊……欸,冬天冷嘛熱水用量本來就大,嫌累你也別給我突然罷工啊大大!!

還是……他的末梢神經終於麻痺失調把冷的摸成熱的?不是有這種情形嗎,像是手腳太冷浸泡熱水卻感覺超冰之類的。

不信邪,褚冥漾食指小心翼翼地靠近瓶子,彷彿面對的是會咬人的肉食性,點上瓶身花一點五秒讓遲鈍的末稍神經傳導熱度,才又像觸電般縮回來。

燙的。

捏上冷涼的耳垂降溫,褚冥漾只覺得欲哭無淚,以上現象都指出此瓶─────透溫了。

於是,陪伴褚冥漾數個冬季的多年好夥伴,終於在今天臨時宣告報銷了。

 

※※※

 

趁著出門買晚餐順便另尋新歡……新水瓶。

呼出氣,雖然溫度還不至於低到冒白煙,寒風迎面吹拂殺傷力還是挺大的,忍不住脖子瑟縮,褚冥漾裹緊外套,不抱期望的踩著鬆散的步伐踱步在冷清的人行道,這鬼天氣凍的人都懶得出來,顯得他隻身一人格外孤獨。

其實在現在的租屋處好歹住上了有半年吧,多少也該把附近的商家大抵摸熟了,這半年之久他還真沒看過路上有任何一間大賣場或五金行之類的雜貨攤販;超市倒是有,不過就從小逛到大的經驗,全聯應該沒賣這類東西。

癟癟嘴,褚冥漾實在不想只為了一樣傢俱特地多走幾條街到隔壁區,更不想為此浪費交通費。

就在他想著是否放棄,打算自暴自棄回去面對透心涼的冰開水時,眼尾瞥見從巷口發出的淡淡亮光。

「嗯?」依那燈光的閃度不像是一般住家該有的,瞇眼看過去隱隱有個白色建築佇立在那,剛好兩旁都沒有遮雨棚擋住視野,他的視力兩眼一點零沒道理眼花看錯,可記憶中卻也沒有這家店的印象。

是新開的吧,怎麼會開在那種地方?

算了,最近好像挺流行開在巷弄的餐廳什麼的,想著說不定以後又能多一間覓食處,褚冥漾腳跟一旋,左右張望確認無來車,穿過雙黃線躦進巷子一探究竟。

 

結果令他失望。

別說是餐廳了,它甚至完全沒有任何食物香飄出,褚冥漾站在店外觀察了五分鐘,門口連個人影都沒有進出。

趁著被住戶檢舉成偷窺狂之前他從斜對面的透天透天厝站出來,打算離開。

整個人走出來,白色建築在他面前嶄露無遺,整棟近乎無瑕的潔白讓人不禁眼睛發直移不開,褚冥漾同時想著是誰那麼有種把店面漆成全白?很敢耶!這要維護起來很麻煩吧。

這反倒讓他更好奇起來,這家店到底是何方神社?

忍不住挪動腳步更靠近,連外圍的圍籬也是白的,攀岩在上頭的木玫瑰齊放像是黃色瀑布鋪落多了股活潑的氣息,褚冥漾從一塵不染的窗戶看進去,裡面陳列整齊的貨架看來的確是間商店,可是……抬頭一看,沒有招牌。

正他覺得奇怪把頭轉回來,一雙紅眼透過敞開大門不偏不倚盯過來,對個正著。

在褚冥漾嚇得差點尖叫之前,店主人先開口,「歡迎光臨。」清清冷冷的聲音不鹹不淡的問候。

之所以篤定對方為店長,除了因為那個人正待在結帳台的位置,整間店並沒有第二個人存在。

他愣了一下,頭一低,布鞋包覆的腳只差五步的距離就踩上人家的地盤,難怪會被發現。

「呃,這間店是?」禁不起好奇,褚冥漾問。

「雜貨店。」那個人回答,沒什麼表情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不是說服務業就要多笑嗎?這樣殺氣測漏的面無表情真的可以嗎?

話說他剛說什麼?雜貨店?啊這不就剛好找到救星!褚冥漾拋下方才的還掙扎萬分的煩惱沒多想就踏進去,到門檻的地方卻又遲疑地停下。

那個人說這裡是雜貨店……?

放眼望去,比在外面目測的坪數還大,多邊形又挑高的空間像是熱帶溫室,裡面的裝潢以木頭色與淡色系做結合,無處不散發著優雅,就連商品都擺設的有條有序整潔舒適,甚至空氣中還飄著說不上是什麼的清香,店內外周遭還有各式綠色植物及花草,像是懸掛在牆邊的黃金葛吊盆、窗邊的空氣鳳梨不時隨風搖曳像在招手……等,一些花花草草為宜人的淡雅空間增添了綠色自然氣息。

根本完全無法跟傳統阿伯阿嬤開的那種“柑仔店”雜貨店聯想在一起。

褚冥漾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來到不該來的地方,這裡一看就是只會賣高級貨,可能連衛生紙都要幾千塊錢的那種進口店,他現在掉頭還來的及嗎?

「歡、迎、光、臨。」一聲冰冷、不耐煩帶著咬牙切齒的聲音斬斷了他欲打退堂鼓的想法。

褚冥漾不可抑制的抖了抖,眼神不自覺瞄向聲音來源,這一看不得了,反倒害的他整個人當機在原地。

哇靠這張人神共憤的臉他居然無視到現在什麼爛眼力!

青年擁有一頭銀白飄逸的髮束在後面還會落到肩前幾縷,額間髮鬢留有一搓如同火的焰紅搶眼異常,白皙的可怕的膚色襯托出一雙同樣艷麗的赤色眼珠,銳利清明,堅毅地注視像是生生不息的火燄熊熊燃燒。

感覺身子好像不冷了。

到底是聖潔的像畫中走出來的天使還是美麗的如同妖精,他已經搞不清楚了,有種審美觀突然被砸的體無完膚正在重新拼回去混亂的迷惑感,簡單來講就是腦子過熱得重新開機。

到底是何方妖孽長得如此紅顏禍水,敢情還是人類嗎?

喔媽媽他可能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講啥東西了。

結果沒等褚冥漾胡言亂語熱機完,屁股傳來一陣皮肉痛,身體隨著牛頓定律整個往店內飛進去難看的趴在地上。

「要嘛就進來不要擋在門口妨礙我做生意。」行兇者說,還發出不悅的嘖聲。

「痛……」褚冥漾爬起來揉一揉屁股,無辜的看向環著手皺眉不爽的青年。

還不是你長得太妖孽,不小心看傻了也是人之常情嘛怪我囉?還有,開在那麼偏僻的地段最好會有人找的到啦,還上門光顧勒。

居高臨下的瞪視,眉一挑。

褚冥漾嚇得哇啦哇啦叫著我起來了我起來了,趁那雙長腿腳癢想再來一下之前,身體像觸電般彈跳起來只差沒立正跟對方敬禮。

青年又皺了下眉,白了他一眼之後不再理會,回到櫃台勾起筆繼續未完的工作。

被冷落了兩分鐘後,見對方真的不再有其他動作的褚冥漾不自在的左右張望了下,決定到處逛逛,可放眼望去的所有東西在他眼裡都高級的像鑲了一層金,他實在沒膽去碰,也只敢在外圍的貨架隨意繞繞,不到十分鐘,他懨懨的回到櫃台。

「有什麼問題嗎?」就在他還不曉得要怎麼開口時,正在紀錄什麼的青年冷不防抬頭。

「呃……」還未適應赤紅的視線,褚冥漾搔搔頭企圖掩飾慌張,鼓起勇氣問,「請問這裡有保溫瓶嗎?」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跟我來。」

跟著他走到一處貨架,第二排陳列了各式大小的保溫杯,褚冥漾蹲下來想找個跟上一個差不多的,一邊祈禱自己錢有帶足。

青年並沒有馬上離開,褚冥漾東挑西選了五分鐘後,遲疑了下,轉過頭猶豫著要怎麼問,「那個……」

紅眼瞥過來,「有什麼想問的就直說不要拖拖拉拉。」

「是!」背挺直差點又忍不住跳起來跟人家行禮,褚冥漾不敢再扭扭捏捏,「請問這些哪個比較堅固?」

結果沒有立即得到回應,青年還危險的瞇起眼盯的褚冥漾毛骨悚然,「……你懷疑我這裡東西的品質?」

「不、不不是啦!沒有、絕對沒有!!」褚冥漾哭喪著臉趕緊澄清,媽啊我到底是到了誰的地盤啊黑道嗎?為什麼身為客人的我要被搞得戰戰兢兢像是隨時會被砍頭的冷汗直流啦!!到底是惹到誰了我!

「我、我只是不想用到一半突然又被燙到而已……」他小小聲的嘀咕著解釋,因為底氣不足聽起來倒像是在狡辯。

青年看了他半晌才收回扎人的視線,睨了他一眼,「你是說你之前的保溫瓶……透溫了?」

「啊,嗯。」褚冥漾點點頭。

「幾年了?」

「咦?」

「問你用了幾年。」

「喔,大概……」他算了下,「有幾十年了吧。」從我出生的時候就在了也算老古董了。

「一般鎖熱材質壽命八年,雖然並不是說年限一到就立刻報廢。」青年蹲了下來,「總之,你那個也算是壽終正寢。」手橫過褚冥漾伸到架子有點裡面的地方又伸出來,拿出一個深藍色的瓶身,「這個怎樣?」

「嗯……有點太小。」這樣還要為了補水跑來跑去的。

青年將褚冥漾趕到一旁,身子往前傾手又向裡面探了探,摸出幾個同個樣式不同容量的擺到他面前排排站,「喏,選個你想要的吧。」

褚冥漾挑了個500c.c.的,顏色不變是青年挑選的深藍色,瓶蓋能身兼杯子的功用,雖然以前舊的那個也有,不過這個多了杯耳,還可以拎起來當把手,白色的帆船圖案小巧可愛不會過度花俏很耐看,他滿足的笑了笑覺得店長眼光真好,彎身幫忙把掏出來的其他瓶子放回去。

最後他們回到櫃台準備結帳,就在褚冥漾緊張兮兮想像著會是怎樣獅子口大開的昂貴價格;青年則是慢條斯理的將商品進行簡單包裝,裝進牛皮紙袋後推過來,然後輕描淡寫的出了個比市面上足足砍半的價碼。

「啥?」

青年又重複了一次夭壽袖(台)的數字。

褚冥漾愣在當場不知道今天第幾次,他懷疑不是自己耳朵抽筋聽錯就是遇到詐騙集團,這種從來跟他沾不上邊的幸運好康如今降臨在身邊他仍舊覺得很不真實。

啪的一聲往褚冥漾後腦呼過下去強迫他面對現實,痛的他唉一聲,吃痛的捂著頭,一臉控訴的表情寫著『你居然對客人動粗?!』。

結果青年居然還一臉囂張寫著『怎樣你有意見?』回嗆,提起袋子拋過來被褚冥漾笨手笨腳的驚險接住,「你要是再繼續腦殘我不介意再多給你吃幾拳。」

「啊啊啊沒沒我閉惱了對不起打擾了……啊不是,謝謝你店長。」褚冥漾捧著東西幾乎可以說是逃之夭夭一路跑出店,直到巷口才停下來喘口氣。

回過頭,依舊散發出柔和燈光以及遠遠看過去披在圍籬上的朵朵黃花告訴他不是幻覺,對於剛才的經歷還歷歷在目,覺得不可思議。

「是說他怎麼知道我在腦殘……?」

提著紙袋,他呢喃著無人解答的問題步行在天色漸晚,帶著漸層的黎明色夜空下。

就像保溫杯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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