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午後氣候尚佳，學生們吃飽喝足也沒閒著，不踏青怎麼能叫露營呢？

是故眾人皆被教官指揮著傾巢而出，踏上營地周圍的郊外步道開始今天首個正經活動──生態導覽。

「唉，不是我要說，但出來玩還要上課也忒折騰人。」趁休息間，季元啟處在林間涼亭的石桌納涼時，還不忘隨口嘀咕一句。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講什麼？」同一組人窩在同一個涼亭耍廢，花雲陽附帶蔑視他一眼，「先把你正玩得不亦樂乎的獨角仙還給導遊還差不多。」

「拜託，這兩者哪能相提並論？甲蟲可是導遊親自寄放在我這兒的，可不就代表我值得信任，那我不得好好保管嗎！」季元啟向來理不直氣也壯，臉皮跟某狐狸有過之而無不及，「課歸課，無聊另當……」

「什麼課？」剛好發水發到這兒的導遊順勢插話閒聊道，「季同學玩歸玩，待會兒還是要放生的，開放購買的甲蟲則另有專賣店，與營地中心的紀念品店比鄰而已，有興趣歡迎參觀喔。」

「啊哈哈……說你的生態導覽課特別生動精采，讓人聽著不睏！」季元啟說話趕緊拐個彎，從善如流就是一串臉不紅氣不喘的拍馬屁。

活脫脫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花雲陽噗哧一聲，與曹小月在那邊擠眉弄眼地幸災樂禍。

「好噠、好噠！」連帶被導遊拆台的季元啟硬著頭皮僵著笑容，不忘連連點頭應是，「這當然要交還給大哥放歸大自然啦！」

噗哈哈哈！！花雲陽跟曹小月差點笑死，愛看同伴出糗又憋到險些內傷，所謂損友的操守也不過如此。

直到白蕊兒過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順帶也救季元啟脫離苦海，「哎，你們怎麼都還癱在這兒？那邊正開放大家採集回去當作此次導覽的土產呢！」

「哎哎哎，在哪兒？！」曹小月趕緊跳起來捧場。

「我也、我也……！」免費的不拿白不拿，花雲陽也一副『讓我康康！』的氣勢。

「欸，你們等等我啊！」脫隊的季元啟無法，終於捨得連帶將威武的兜蟲歸還，這才屁顛地跟上。

要說那邊有什麼，那正是當季結果的蘋婆樹，豐收程度堪稱滿山遍野，因此想怎麼採就怎麼採，否則徒留著放到敗壞也只是可惜。

故而才有了營地裡各組灶台上的鍋裡盡是滿載而歸的鳳眼果的景象，香氣四溢讓人饞得很！

「啊、這裡！看這邊！」贊助商很給力的營隊活動亮點之一，就是開伙不受天時地利的限制，花雲陽當即掃了幾眼看顧學生用火的教師陣容，找著目標便刻不容緩地吸引注意。

「花老二，你在幹嘛？擱這兒孔雀開屏呢！」季元啟狐疑地瞧他形跡可疑，結果一回頭被引來的蝴蝶給嚇得不輕，「我去！」

「去什麼？」自然也有義務行監督之責的文司宥言笑晏晏，像極了虎視眈眈的狐狸，可與人畜無害的花蝴蝶相去甚遠。

「呃我去……去、去看水煮滾了沒！」確認過眼神打不過，季元啟草草圓了謊便溜之大吉！

文司宥微挑眉頭也不惱，隨即又被正主給吸住了目光，「愛徒，有道菜名曰烤鴨三吃，你這又是……？」

「跟烤鴨三吃差不多，怎麼就不能有蘋婆三吃了？」花雲陽把上網查到的祖祖輩輩常用的蘸料都給備齊，甚至幫忙剝了皮殷勤進貢，「嚐嚐？還有炙燒的呢！」

「齁齁……」聞香而來的季元啟又偷雞摸狗地湊熱鬧，附帶一臉輪到室友行賄賂的抓包表情，眼神狡詐著呢！

花雲陽瞧這損友滿臉貓膩就氣不打一處來，「怎麼了？你都能行，我怎麼就不行了！」

「哎行行行！」季元啟理虧在先又灰頭土臉地溜了！

文司宥見狀不由輕勾唇角，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看來這酸味兒未過，勁兒倒是足。」

花雲陽聞言一噎，就是死不認帳，只得硬著頭皮扯開話題，「說什麼呢，不過就是『有福同享』……況且現採的總讓文老師無從挑剔了吧？」

「瞧著確實鬆軟，聞著也甜。」文司宥莞爾，順著學生從善如流地捻了一粒嚐鮮，「滋味也如預期，像栗子般綿密，很是可口……愛徒有心了。」

「好說好說……」被這麼好整以暇地配合著，花雲陽侷促得微撇過頭，這才後知後覺某種招蜂引蝶的難為情，真是，「至於賄賂實屬無稽之談，光是待會兒的競賽我可有十足把握，自會拔得頭籌大賺一筆。」

「那我便拭目以待。」文司宥瞧他勁兒勁兒的模樣，忍了忍……才沒失笑出聲。

不然學生多沒面子吶。

然而一股腦的想法仍掩不住煙紫眸底的暗笑。

──怎麼，這麼可愛？

※※※

說起午後的競賽，就屬平時在校也沒少折騰過的一群愛玩過動兒最有幹勁。

競賽項目有『武組』的足球跟『文組』的草地保齡球，主打無關擅長體育與否，都能促進學生最大程度的參與。

至於如何分組？自是全憑大家的自我感覺，自由報名，活動初衷本就是玩得開心最要緊。

然後說到獎勵就不得不提及評分……喔對，就是類似葛來分多加十分的那種分數。

此行營隊雖無該死的積分制來影響學生的民生品質，不過為了勉勵學生的積極度，因此有了較為誘人的加分制──其功用包括可兌換額外物資，營隊結業式的最後還會結算總分頒獎。

總之這種只論賞不論罰的良性競爭意外的很舒壓，衝著點數可以當作拿來揮霍的本錢，花雲陽和季元啟還不TMD賺爆，想當然耳是拉人入伙在足球組大殺四方！

「花老二，你也太帶勁兒了吧！」同組幾位平常也沒少一起打球的同學眼死地嘆為觀止，季元啟更是猛拍一下室友的後背，嘖嘖稱奇，「敢情平常在學校憋壞了啊！」

花雲陽被打得直咳嗽，拍開他的調侃有苦說不清，雖然連幾場球賽下來，他跟大家一樣累得喘吁吁，但奈何氣焰就是滅不下來他有什麼辦法嘛！

自中午以來便讓得意門生憋得慌的文司宥忽地虛掩著鼻子……覺得莫名有點癢，忍過去之後，便繼續悠悠哉哉地擔當草地保齡球組的裁判。

總之毫無懸念的，由精力過剩的花雲陽他們那一組優勝，一夜暴富也不過如此！

賽事冗長，一較高下之後便不知不覺迎來黃昏落幕，十一月入夜得越發早了，倒是苦了學生又得想辦法自給自足填飽肚子。

所以說難怪中午發配的食材多到嚇死人，原來是打著夠他們連同晚餐一併解決的算盤。

雖然營地提供了冰箱，不過每組所剩的材料有多有少，幸虧主辦方佛心，諸如米和麵的主食類無償供應就怕學生吃不飽，至於配菜如果嫌單調嘛，這時隊上的加分點數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各組都正圍著灶台或流理台思量晚餐的菜單，花雲陽他們自然也不例外，何況他們這一組頗有民望爭第一，就更不能在兌換上亂槍打鳥，那豈不前功盡棄！

中午沒用上的生鮮倒是一堆……花雲陽正想著要怎麼以最大效益讓大家填飽肚子時，此時熟悉聲音的介入，簡直是穩定軍心的定心丸，「瞧你們這組分明勝券在握竟也苦惱至此，那其他人又該當如何？」

他一個激靈率先聞聲回頭，只稍往旁的組別瞅了幾眼派往各組的教師，便心神領會款款而來的高嶺晴月是要救他們脫離水深火熱！

「老樣子，老師們意在巡視而已，建議不一定要採納。」文司宥收到某學生雪亮過頭的目光，不由再次出聲強調，至於每每出現在同一組附近是不是巧合……呵，他不說。

「哎，文老師你就別賣關子了！」主要是季元啟放風後餓得受不了，委實耐不住性子，只想趕緊大快朵頤。

「就是！就是！」曹小月仗著人多壯膽，也在一旁附和。

「不如這樣，看你們各個餓如狼，如果都不挑食的話，直接派出一位跟文老師走得了。」花雲陽見組員們一副飢不擇食的樣子，乾脆提議不要繼續浪費時間想破頭了。

「「那就你啦！！」」你是數學小老師，不是你還能有誰！組裡的眾人異口同聲，果斷把他當寶可夢扔出去做牛做馬。

「……」花雲陽心灰意冷地掃視一圈『好』隊友，忍著才沒往每個人的頭頂貼上大剌剌的『豬』字，「……皮卡皮卡！」

文司宥倒先不禁失笑著搖搖頭，瞧這群學生們互損的互動實在忍俊不住，「那走吧，直接到營地雜貨店看看有什麼值當的。」

想當然耳也只是裝裝樣子，待走遠了，花雲陽立刻將所有哀怨一掃而空，屁顛地緊隨高嶺晴月並肩吹吹涼風，好不歡快，「霽月可有想法了？」

文司宥笑看著學生如今也會表裡不一，倒是不急著回答問題，「等等逛超市你就知道了。」

花雲陽挑眉看了眼晚餐謀士，本不疑有他……然而將不大不小的商家逛了個遍，他還是一臉茫然毫無頭緒，「不是，所以到底有什麼秘辛是我該知道的？」

「既然你至始至終都毫無想法，那便聽我的也不虧。」文司宥這回言下之意很明白了，此行營隊的宗旨是給予學生獨立與自由的空間，確定毫無辦法再來聽聽他的想法也不遲。

「喔……這樣？」恍然大悟的花雲陽搔了搔臉，但奈何烹飪這一塊他的想像力有限，「那算我投降了，文老師你就直接告訴我該怎麼整吧。」

「信我的話，你只需要兌換椰奶、薑黃粉，還有……」瞧著一旁不時經過別組的閒雜人等，文司宥索性近他耳畔低語，「再來去多要些飯就行了。」

「……」明知是無心之舉，花雲陽還是無奈地深吸一口氣，有些腦袋泛白地跟店主一板一眼道出聽來的東西，然後回營帳趕緊的，免得飢渴難耐。

耳畔餘熱未退的夜晚，他依師長傳道授業終於像變戲法一樣，物盡其用變出一大鍋南洋海鮮咖哩醬，無限量供應組員們續飯續到險些撐死。

「幹得好啊，花二唔……嗝！」季元啟安撫險些反芻的肚子，差點飽到出人命。

主要是也沒人叫你硬塞這麼多啊……無底洞！眾組員一臉黑線地吐槽。

那一大鍋咖哩在花雲陽好兄弟的捧場下，竟見鬼的見底了！

※※※

眾人晚餐後也沒閒著，終於迎來此行的重頭戲，天文營嘛……顧名思義沒有天文導覽怎麼行！

秋末的夜晚黑得賊快，是故學生們剛吃飽就被天文教育營地的專業導遊帶領著，只稍一抬頭就能進入滿天星辰的世界。

加之有同樣專業的文司宥旁聽，兩人一唱一和與學生提高不少互動，再與遼闊的夜空面對面完全就是學校天文課的實境秀。

果然有錢無所不能……學生群裡的花雲陽暗自咂舌，也被那簡直無邊無際的星象識別課程迷得暈頭轉向，聽不聽得進去是另一回事，但總之今夜月色真美就完事了！

一連上了超過兩堂課的時間，消耗腦汁又費了不少熱量，好在此次營隊行程是真佛心，體諒學生向來不愛學習的辛勞，也算是犒賞眾人配合課程不遺餘力，天文鑑賞之後就是Happy電影夜了，完全就是開趴的節奏！

這種時候還省什麼點數啊！花雲陽與季元啟勾肩搭背著，被隊上派去營地中心的超市兌換一袋乾玉米粒，歡快地拎著戰利品回去交差，順帶跟左鄰右舍得意炫耀一番，揮霍的快樂就是這麼樸實無華，嘿嘿！

不遠處的寬闊廣場正在播放《活人甡吃》，學生們陸續搬運著零食直接席地而坐，有的人不習慣草皮觸感就搬了張小板凳，還有幾個坐不住的在草原邊上又要看又要玩，忙得死去活來。

組員圍觀白蕊兒隨意投放的奶油塊，將玉米粒下鍋拌炒時更是載滿大家的期待，灑下砂糖蓋上鍋蓋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隨著鍋蓋裡陸續爆出慘烈的炸響，終於引爆導火線惹來大家的歡呼！！

「我說你們……用得著這麼緊張嗎？」簡直是全村人的希望的白蕊兒汗顏地問。

「全村人的宵夜就靠這一鍋了，能不緊張嗎？」組員們說得頭頭是道，曹小月更是矛頭指向某兩兄弟一針見血道，「要是買錯玉米粒炸了個寂寞，想把他倆祭天的心思都有了！」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嘛！

花雲陽和季元啟互看一眼，滿臉寫著無辜，怎麼身為功臣還得被抨擊不可呀？？

「算啦算啦，有得吃就行！」季元啟大方一擺手不予計較，順其自然轉移大家簡直餓死鬼投胎的緊張心情，「這不電影都開演了，就我們還在這兒墨跡，哎哎趕緊的！這部喪屍片小爺可有興趣了！」

「就是就是！」身為一條繩上的螞蚱，花雲陽支持好兄弟附和道。

作為一部末日求生電影，情節可說是扣人心懸、笑掉大牙，結局又可謂毫無懸念。全劇終時氣氛正好，趁著大家意猶未盡，作為壓軸的尋寶遊戲也隨之浮出檯面，惹得一眾學生炸開了鍋！

「嚯，試膽大會還差不多！」

「這是被允許的嗎？教官？？」

「我可太興奮了！從來就沒在營隊裡這麼晚睡過！！」

給學生福利也犧牲了大量人力，在夜深人靜時舉辦戶外遊戲自然得加強治安管理，是故不僅校方人員傾巢而出，就連營地員工也傾力相助……當然是看在同文行出了不少錢的份上，自當滴水不漏。

當然，留守營地自然也缺一不可，少數留下來的包括文司宥，他交接完最後一趟的巡視工作便自由了，由於有晚間課的關係，夜間僅被安排待命，一日下來總算是功臣身退。

他偏頭輕捶了捶側肩，舒了口氣，才剛回木屋帳，打算靜候學生隊伍回歸後便直接休整時……

叩叩。

「嗯？」文司宥一頓，猶疑地瞥了眼門口，礙於仍是待命狀態並不怎麼遲疑便應了門，「……是你？」

「放心，現在眼線少，一路上我也都很警覺。」花雲陽面上胸有成竹地掛保證，不請自來的腳步倒是熟門熟路地又近了兩步。

文司宥自然而然地退開身子讓學生進屋了，「不是問你這個，尋寶遊戲呢？」他就不信邪了，愛徒對那類尋求刺激的遊戲居然沒興趣？

「跟教官請休了。」花雲陽只稍微偏頭思忖一秒，便草率胡謅，「嗯，說我膽子小，人不舒服。」

「……」文司宥好整以暇地挑眉，滿臉寫著不信，「猶記方才放映的是喜唔──」他猝不及防地呼吸一滯，被以吻封緘。

花雲陽蜻蜓點水般的邀請不言自明，退開來再開口的嗓音已是乾澀，還故作可憐巴巴，「……真捨得我走？」誰說他不是追求刺激而來的呢？他忍得可久了！

自始自終都是始作俑者的文司宥沉默了，望進那雙分明精亮卻又濕潤的目光，此刻滿滿倒映著自己……賣慘又賣萌，簡直狡詐。

可確是他理虧在先……文司宥承認為自己的淪陷找藉口又何妨？他輕顫了顫眼皮，緩緩閉眼任其索要的意思不言而喻。

中午時，若他全然無心，又何苦捉弄學生呢？

花雲陽見此情此景，喉結滾動了一下……與之相擁，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形容此時此刻也不為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