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週休二日,週一的第五回謎語:『對症下藥(猜數學名詞)。』

文司宥照樣順風順水地答了為他量身訂做的燈謎,「開方。」日常繳卷之後,揭開了每日一實用小道具,今次的紅棕狐樹脂小擺設倒是精緻,也讓他面不改色地充當紙鎮物盡其用。

隔壁的玉澤對鄰居頭一次如此多采多姿的辦公桌布置嘖嘖稱奇,一邊每日一朝聖,同時也好奇實則臉皮沒他厚的同僚能撐到幾時……乖徒玩得挺花的呀,就怕某人受不住,呵呵。

萬幸第六日熬到了月底,出勤到校的文司宥瞧見桌上孤獨的幸運籤餅便一瞬瞭然,同時不由舒了口氣。

這是到頭了。承擔了一週分量的無事獻殷勤,他如釋重負地揭了壓軸燈謎:『小露頭角顯雄心(猜字)。』

文司宥流露不出所料的神色,緩緩地填了『你』字,算是公事公辦繳齊了一系列的你問我答。可就算他運籌帷幄提前揭了底,某學生老掉牙的宣之於口仍是讓他內心某一處柔軟了起來,連帶唇角不由化開一絲暖意。

直到鄰座的玉澤日常留意他這邊的新景點,文司宥駕輕就熟地將一絲破綻收斂得一乾二淨,若無其事地回以皮笑肉不笑,「戲也看夠了,今後恐怕又要讓你了無生趣了。」

「那可難說。」玉澤聞言挑眉,一點就通,可仍悠悠地回敬一句不置可否。

畢竟那可是同他一樣喜歡玩得花裡胡哨的乖徒,這餘興節目興許隔三岔五的也未可知。

「……」文司宥承他吉言,真的會謝。

因為不知怎的,他也覺得這是南塘小霸王能幹出的事兒。

「嚯,果不其然全對啊,真不愧是學識淵博的文老師!」上午三四堂課日常被黑榜第一全包,數學課結束就借幫忙收作業之名、行驗收之實的花雲陽吹了聲口哨,拜服拜服!「話說回來……為何是玉老師將那午睡枕占為己有?」

「更正,是借用。」順東西的玉澤還是一如既往厚臉皮,「與其落在大忙人那兒無用武之地,不用白不用是吧?文會長。」

「學校事學校畢,我平時確實沒有午覺習慣。」算是被動同意出借的文司宥當然歡迎學生日常蹭飯,只是他的目光隔著鏡片鎖定少年懷裡的南瓜,內心的警鈴大響,欲言又止……該不會?

正是這個『該不會』,所謂的莫非定律總是想什麼來什麼,就見學生神秘兮兮地將整顆南瓜貢獻出來,雖然搪塞的神情又莫名靦腆,可強迫推銷的姿態不容拒絕。

「……」雙手捧過愛徒不可承受之重,文司宥一言難盡。附帶隔壁正偷笑的青衣狐狸,圍觀吃瓜齊活了。

啊這……做為慶祝萬聖節的壓軸應景歸應景,但也太不加修飾了吧??!

就在文司宥與南瓜面面相覷思考人生時,花雲陽好心地以食指尖敲了敲南瓜頂,示意有蓋可掀。

「嗯?」文司宥經學生授意開了鑿過的南瓜殼蓋子,這才恍然大悟內有乾坤,「愛徒真是……有心了。」這種欺負『老實人』的惡作劇,做得很好,下次別做了。

才是時常被欺負的花雲陽不以為意,倒是對文狐狸勉強算是吃鱉的模樣已經很滿意了,「學生就先不問喜不喜歡了,畢竟……還有沒把握的地方。」他隻手搔了搔後頸,暗指這乾坤之處連他自己都說不準前途如何。

文司宥倒不是很介意這個了,早已被學生的心意充盈胸懷,驚喜之餘更多的是暖流倘佯,「無妨,其中誠意於我而言足矣……話又說回來,難為你除了折騰這些,還記得要攜上先前交代的一斤數學題來主動尋我檢討。」

花雲陽聞言一僵,循著始終留意他斜背身上的書包的煙紫目光隨之偷瞥一眼,有口難言心虛得很,「雖然但是……唉,你說是就是吧!」

「……?」文司宥對他的矛盾反應仍有部分猜不透,但總之還是開掛借了個別輔導用的空教室,「餓了吧?」他朝小吃貨心有靈犀地輕晃了晃未雨綢繆的雙人份飯盒。

「嗐,那當然!連兩堂都被文老師給榨乾了!」花小狐狸一秒化身成修勾屁顛跟上,反正都是犬係嘛,再說民以食為天,他就舔狗怎麼了!

師生倆一前一後地雙雙兩人世界去了,徒留幸災樂禍的玉澤當場樂極生悲,酸了。

嘖……花忱吶,孩子大了,胳膊徹底往外拐了!

 

※※※

 

這顆幸運的南瓜有幸充當飯後的午茶點心。

就連挑剔的文司宥瞧它人畜無害的模樣,將其切開來都毫無心理陰影,不得不說與整顆南瓜一體成形的巴斯克乳酪蛋確實挺有巧思,至少看上去賣相不錯,造型更是符合萬聖節的噱頭。

他不禁感慨這學生吃飽撐著的自我突破,雖然用功的方向離經叛道了點,是連夏婉蓮得知後興許都會暈厥的程度,如果能將這『點題』的用心分出十分之一給作文就好了。

花雲陽卻是自認為吃飽也沒閒著,屏氣凝神就等著師長入口的關鍵反應,「如何……沒毒、咳,我是說,還過得去吧??」

既有回絕過愛徒贈與吃食的前車之鑑,文司宥自然知道學生有多不擅長烹飪範疇,可瞧對方如此緊張兮兮的模樣,連他自己都要懷疑下一秒有沒有可能真的會被毒死了。

但愛徒可要失望了,文司宥莫名壓力山大地嚐了第一口……除了軟糯甜口的乳香,以及口腔盈滿南瓜香的綿密滋味,他並沒有任何準備要翹辮子的徵兆。

還是說要看隔天消化的結果才知道……?應該不至於吧??

總之花雲陽感動之餘徹底鬆一口氣,太好了沒有惹來殺生之禍……啊呸、他是說太好了達成微不足道的人生成就!「咳,那啥……好吃嗎?」他終於有了點底氣敢問出這一句了!

「呵,瞧你緊張的……」文司宥終於察覺學生這如臨大敵的態度真的沒在開玩笑,失笑著坦承食用心得,「味道確實不錯,不信你也嚐嚐?」

好吧,大不了一同殉情得了。花雲陽視死如歸地搪塞一口進嘴裡,「嘎?真的吃不死……咳、我是說真的跟家政老師示範的一模一樣耶!果然一回生二回熟,擅自加了南瓜肉做實驗居然也沒搞砸!」我是天才嗎?!最後一句純屬又是自戀感作祟,實則苦練時搞砸了不知幾個的他可沒臉說。

文司宥瞧學生欣喜若狂的樣子真的繃不住,只得老老實實繼續消減盤中的甜食,以掩飾興許會有些失禮的笑意。

畢竟笑話他人所做的努力可不是自己的風格,雖然但是……他這學生當真是可愛極了。

「所以說,你包裡藏的究竟是什麼?」為了轉移注意力,文司宥順勢提問了始終在意的不解之處。

原來不過是礙於公共場合當著所有人的面搪塞的企圖被看穿了,花雲陽游移小眼神放下餐具,只得坦白從寬,「我這到底算說沒說謊……總之文老師原諒我吧!那一斤數學題庫本我帶是帶了,可那只是它賴在書包裡我壓根忘了讓它滾出來,其實裡面……裡面是……咳咳,是、是備案來著!」

「??」文司宥一臉服了,還真難為這學生老實成這樣,把不該招的都招了,令他想氣也氣不起來,一口氣梗著哭笑不得,「……那你說說,何為備案?」

「就……我怕蛋糕搞砸唄。」花雲陽有點蔫地招供來龍去脈,從包裡翻出了另一樣包裹,「備都備了,你拆吧。」

沐浴在學生反過來討拍的巴巴目光下,文司宥竟啞口無言,只得遂了這小子的願,依言終是拆了多出來的禮物──是一隻難得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趴睡狐狸玩偶。

「挺可愛的吧?」挑禮物的明明是花雲陽自己,竟又忍不住意猶未盡玩偶那頗親人的模樣,「霽月知道嗎?這隻狐狸給我的靈感可是從你先前依偎的睡──」

「好了,我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文司宥果斷斬了學生許會不知節制的語出驚人,輕推了眼臉上的鏡框,以掩飾眼底一閃而逝的侷促,「這一週豐收的種種……我勢必會揀一部分帶走。」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辦公室供人瞻仰。

「蛤……」花雲陽想當然耳面露失望。

「你所贈的,我自會盡留用。」文司宥有先見之明,於是早也備好了折衷提案,「為了證明我說到做到,而非有兩面三刀之嫌,你今日放課後可有空同我回去一趟?」

「哎,倒也不必如此言重。」花雲陽可見不慣他倆信用薄弱似的,連忙擺擺手的動作又僵了一下,猛然回神,「我豈會懷……不是、嘎?你啥意思?我是說回哪裡??」

「自然是回文家。」文司宥悠悠重複道,瞧學生腦筋失靈的模樣,意外覺得有趣,「順道助我將那些物什安置回我寢居,豈不公正又完善?」

「是、是這個理也沒錯啦。」花雲陽猝不及防自個兒亂了陣腳,突然笨嘴拙舌了起來,「雖然但是……哎、嗐,你……你說是就是吧!」

「嗯,那就這麼定了。」文司宥看穿他的手足無措,神態促狹欲扳回一城,竟也難得戳破,「你臉熱的樣子倒是心虛,想什麼呢?」

「別逗我了……我錯了還不行嗎?」花雲陽立刻侷促地撇過頭,直接投降認輸,一邊暗忖文狐狸就是記仇。

任人吃豆腐卻又不服輸的文司宥勾了下滿意的弧度,一邊心情不錯地思忖該如何回報今日佳節,以及努力討他歡心的學生。

不得不說,被人在乎著的感覺很好,好得……有些時候讓他無處安放。

可相對而言,想回以同樣的在乎,興許是人的一種本心。

文司宥頭一次有了想好好回應誰的念頭,更想珍視這份不求回報的在乎,只因守護在意之人亦是一種本心。

只要你高興,我便也高興──諸如這般想法,可不是愛徒的專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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