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單:〈錘娜麗莎–我太笨〉。(忱玉視角)


 

 

 

 

 

「……望舒?」

玉澤猛地一回神,僵直佇立於草叢邊上一陣茫然。

我怎麼……?他最後的記憶只到第八堂下課便戛然而止。

這位侄子出沒花亦山當屬罕見,宣行之卻不做他想,溫聲道,「玉老師難得留心荷以外的花卉,倒是叫人意外。」

玉澤聞言遲緩一頓,木然盯著面前成片的藍花楹一隅若有所思,才偏頭幽幽看向這後山的常客,唐突問:「……能請教個問題嗎?」

宣行之隱隱察覺侄子似是精神不振,可礙於彼此親疏有別,平日亦不過分交流,所以不很肯定。

他一時打不定主意,倒是有問必答,「何須客氣,你儘管問,我定知無不言。」

「紫陽花。」趁意識暫且歸自己統轄,玉澤也不拖泥帶水,「理事長可曾在花亦山見過?」

然而許是早中餐皆未進食,神智亦受到某種侵蝕的緣故,他掃過花叢的碧眸眼底流露出疲憊,問話的語氣也透露著疲懶。

宣行之將他的倦容看在眼裡,卻不答反道:「玉老師有所不知,從我繼任明雍高校理事長一職,便聽過一說,傳言這後山禁栽紫陽花已久,算是從古至今的暗規。」

不過他另有鍾情倒是無礙,這便是花亦山如今坐擁成片藍花楹花海的原因。

宣行之也無意深究其花卉的詛咒真假與否,但現下被唐突提及,仍是叫他有些吃驚,「不過既是禁令,可見定是曾經有過的,因曾發生了什麼,故才設此禁令吧。」他思索從中邏輯,又補上一句客觀廢話。

玉澤聞言,也覺得這句補充顯得有些多餘,卻又不得不接受叔叔言論的中肯度。

「久遠以前……倒是又有一謠傳。」宣行之瞧他多思多慮的樣子,多少有些見不慣,於是又鬆口多言一句,「據聞因這後山土質中性,故種植紫陽花必得成片純白花卉。」

「然而奇怪的是,實際上但凡於此栽培紫陽花,一片潔白的花海中總有一簇無故染得鮮紅,如同白紙上永去不掉的污點,顯得不倫不類。」

「許是古人忌諱多,覺得不吉利吧?」宣行之點到為止,推導出自己的猜測,「因此,才衍伸出諸如此類的禁忌也說不定。」他也頗有讓侄子無須多慮的意思,不思則不慮,便能免去無用的傷神。

此時的玉澤自是聽進了叔叔的小道消息,自動撇去長輩出自善意的忠告。

與夢裡怪異染紅的繡球花不謀而合,不是偶然就是另有乾坤,他如今還有得選嗎?

被無形之物推得越陷越深的玉澤沉默著,沉默地注視眼前藍花楹──底下的土壤。

可恨的是,他終究瞧不出所以然。

玉澤又悶聲思索,到底何時招惹上的?

此時如深潭般的目光垂眸瞥了瞥身處的地理位置,稍微回憶一下,便想起這路段……竟好死不死與大前天上山燒鞋的行經之路搭上了。

可他那時還未像現在這樣,如此精神不濟。

那他如今這般……又是從何時開始?

玉澤心緒暗潮洶湧,蹙眉費神將這幾日的細枝末節又前後理了個遍──唯一能確定的是,一切不適皆始於被拖下池塘之後。

而後有花忱監視一天一夜,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都以為度過難關。

緊接著就馬上做了夢,時機是與花忱分房睡的昨晚至今早。

顯然是專挑玉澤捨去庇護之時,趁虛而入。

那更早之前,還有何時機方便他被趁虛而入?

玉澤錯愕地靈光一閃,一旦憶起,便險些恨得咬斷後槽牙!

他娘的,文司宥塞給他的平安符就不該輕易弄丟!!

宣行之瞧侄子久久不語,形似發愣,正遲疑著要開口再將人喚回神時,就見這人突然又不發一語地走人了,「嗯?望舒?」

許是覺得對方狀態不見好轉,他匆匆叫住頭也不回的人,「回去莫忘休息,別過分操勞!」

玉澤一頓,輕啟唇瓣,「謝叔叔關懷……」也不管聞者是否有聽清,他放任自己再度與這位本就處不熟的長輩漸行漸遠。

事到如今,何以再拖旁人於水深火熱。

他玉澤不至於這般不慈不仁。

「理事長?」後來居上的陳喻言與玉澤擦身而過,先是奇怪地回眸一眼,不甚在意地轉頭叫上分明比他早上山,卻仍杵在原地的人,「這日頭都快朝西邊落盡,再晚些時候天不見光,可怎善得了你後院的菜園?」

可不是嘛,宣理事長心懷學子,畢生投入教職,學院形同他第二個家,那將這花亦山稱作自家後院也不為過吧?

宣行之終於從遠親彷彿行屍走肉的背影收回目光,輕輕嘆了口氣,卻答非所問:「喻言,你說這天……是不是要變了?」

他說不上為什麼,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陳喻言則對他的唐突很是疑惑,可仍抬頭望了望今日起本就不晴朗的天色,「說什麼胡話……?」很久沒認真懟人了,他更似呢喃自語。

「不早就風雲變色了嗎。」

 

※※※

 

窩在男宿的季元啟說到做到,除了不打草驚蛇外,也在盡力以自己的方式去求證,比如試圖蒐羅所有任何跟明雍沾上邊的校園傳說、禁忌或怪談等等。

他掃蕩了各大論壇平台上有關明雍高中的帖子,甚至還自己匿名開了帖子,企圖釣出明雍高中校友之類的,就想問出有沒有連他都不知道的爆冷門異聞。

網羅情報網並不無趣,不過諸如這般大量地搜羅還真有點吃不消,簡直像突然得只花一晚上完成小論文似的,季元啟反倒被自己制約的死線搞得頭昏腦脹。

唉,事到如今哪容他停下來!他甩了甩頭,繼續悶頭奮發向上,只要不是叫他真的趕作業、趕論文,那他毅力的續航力可是非同小可!

更何況剩一天就到頭了,必須得撐住啊花老二!

且關鍵時刻我季元啟不站出來,還有誰來為好兄弟兩肋插刀!

男宿中的少年持續駐紮論壇即時回覆帖子,從沒這麼用功過,那注定要熬出黑眼圈的眸子看都不看桌邊的小鬧鐘,埋首苦幹。

而牆上的掛鐘顯示著九點過半的時間,透著憂色的棕眸從時鐘移開眼,隨即又瞥了下毫無動靜的玄關方向,才捨得收回視線。

嘖,望舒這小子……玉宅中的花忱最後將目光停在桌上早已涼透的湯麵,無可奈何。

到底去哪鬼混了?怎麼還不回來!

圖書館牆上的掛鐘顯示一樣的時間,玉澤自顧不暇,盲目地埋首於校刊、校史等等史冊,只為了從過時的海量文字中,找出哪怕一點點關於花亦山過往的蛛絲馬跡也好。

當然,他的時間觀並沒有壞死。

他當然也知道一味躲著不是辦法,可家中有個不管知不知情都會冒昧搭上來蹚渾水的呆頭鵝,他尚且想到能保衛笨蛋的法子,就是離那瘟神越遠越好。

玉澤真的不確定,自己現下的狀態會不會飢不擇食……人一旦脆弱起來,那種力不從心的無助感就更使人輕易臣服於就近的溫暖。

更何況那傢伙已不單單是……

玉澤斂眸,冷冷地輾除心頭絲絲縷縷的雜念,絲毫不想浪費一分一秒。

逃就逃唄,他自嘲地想,不過也沒忘圖書館只能收留他到十點,屆時還是得滾蛋。

畢竟若真就一宿不歸,想必憑花忱的較真,也會有本事勞動人民保母把他給抓回家。

玉澤還丟不起這個臉。

連帶全民公教一起被害風評,這罪他也擔不起──畢竟光一個文司宥就夠封殺他到天涯海角了。

別看文狐狸平日愛好折磨學生,其實不過與陳喻言走同一路子罷了。

雖嚴師出高徒倒不一定,不過愛之深責之切卻是真。

思及此,玉澤揉了揉眉間,只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才盡顯疲態。

腦袋沉沉,他終究撐著頭悄然垂眸閉目了一會兒,僅僅五分鐘全當養神充分。

然而他一睜眼,一縷突兀的紅落入眼角餘光。

什麼?玉澤眼疾手快地捉住那縷,定眼一看──

「……!!」他驚駭地一把抽掉髮絲的束縛,任由散髮披肩,垂首如夢初醒般怔瞪著躺在手裡的鮮紅髮束。

捧著紅繩的掌心驟涼,微微發顫。

什麼時候?這來路不明的東西……莫非整日都……

再也坐不住的玉澤顧不上收拾,隨手撈上隨身物便飛也似地抽身圖書館!

 

※※※

 

花忱一聽到動靜,幾乎是下意識馬上起身查看。

大門解鎖一開,出現在玄關的果不其然是玉澤。

花忱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你……怎麼回事?你的髮束呢?」他錯愕地瞧見摯友略凌亂的散髮,甚至有幾縷不聽話地拂過對方脫鞋而垂首的頰畔。

「燒了。」玉澤冷冷道,「那不是我的。」語罷,他頭也不回地與暫同居人擦身而過,逕自往裡頭走。

玉澤隻手攏了攏甚是礙眼的髮絲,另一手朝沙發丟開公事包,便忙不迭地一顆顆解下襯衫扣子,急不可耐地埋頭朝浴室進發。

潔癖症發作使他耐心跌到谷底。

後知後覺正要緊隨其後的花忱擔憂開口:「玉……」

砰的一聲!淋浴間被甩上拉門的震響阻斷了他未完的關心。

玉澤一心一意想將自己給洗乾淨,光著身子近乎執拗的,認認真真地將渾身上下都搓了個遍。

髒……明知看不見的東西饒是想洗也洗不掉,可他還是生理上不可抑製地覺得噁心。

我還髒嗎?

只要是正常人,誰不想要乾乾淨淨的?

我──

玉澤極倦地瞇了瞇眼,怎麼一不留神……視野模模糊糊了起來?

一瞬茫然間,他悠晃著撞上拉門堪堪滑落跪坐,到底支撐不住……暈厥了過去。

「望舒??」如此大的動靜,招致花忱擔驚的聲音快步地由遠而近。

「玉澤?!玉淺山!!」

凌府內的凌晏如下班仍有在書房辦公的習慣。

剛告一段落的他抬首鬆了鬆肩頸,淺舒一口氣,才留意到手機鎖屏上顯示兩個頭像的未讀訊息。

偏偏兩封的暱名皆是經由某兩人之手的亂七八糟,不巧也是最不讓人省心的兩位。

凌晏如有先見之明而無聲吁了口氣,平靜地依序查收訊息,一點開就是一長串的碎碎唸。

柳枝椏:『雲心老師,百忙中打擾,可我真的很需要您!』

柳枝椏:『能幫我查查所有涉及明雍高中的非自然死亡案嗎?我知道是強人所難,但就盡量,我定會報答!』

柳枝椏:『被害者是女性,呃……應該是單身!』

「……」凌晏如無語到無以復加,卻仍認命傳簡訊給步夜,將擺明折騰人的雜工給頒布下去了。

另一邊已回自宅的步夜收到訊息後危危一笑,只想回個句點。

罷了,有加班費一切好說。

步夜暗自的咬牙切齒……呃不是、是忍氣吞聲,遠在凌府的凌晏如自是一概不知。

他查收另一位的訊息,想不到短短兩則,卻是凝重異常。

草蓆之交:『為保你家小柳枝的周全,莫要對我客氣。』

草蓆之交:『屆時花忱若聯絡你,便速來明雍尋乖徒。』

紫眸沉了沉,凌晏如獨守書房緘口不言,若有所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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