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獨佔的廚房獨獨充斥著涓涓流水聲。
漫不經心之際,熟悉的氣息由後挨近,在他回過神時,虛圈腰際的可靠臂膀與覆上背後的穩重暖意無不令他放鬆依賴。
「我來就好,花大廚可不許插手。」自攬洗碗勞動的世子不忘撂下警告。
「怎麼不用洗碗機就好?」花忱乍似聽話僅僅將他由後入懷,微微偏頭好奇問。
哥哥偏頭一蹭,單耳墜飾拂過一絲冰涼,撓得世子的頸窩竄過一陣電流似的,酥麻微癢。
他耐著那不經意的撩撥,卻是習以為常而又暗自享受,語氣還算平穩,「節能減碳唄,況且我又不怕富貴手。」
「怎麼就富貴手了?」花忱逮到機會就找碴行關懷,「讓我看看,該不會平時住校時,你的好室友都讓你單扛洗碗工作吧?」
「哎呦,我們外食族,哪來的碗可以洗啦,我的笨哥哥!」世子任他翻來覆去地檢查手心手背,無語吐槽,緊接著就乾瞪著兄長下一步令人吐血的行為──終究還是下海洗碗了。
「你看哥洗潔泡沫沾都沾了,不洗白不洗是吧?」花忱無辜地亮了亮從弟弟那兒渡過來的泡沫渣,順理成章地蹭到一旁加入洗刷刷行列。
「是是是……有你這麼無賴的嗎。」世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鬥不過大花,只得由著自家大哥胡作非為。
兩人暫且安分地洗碗,一時之間廚房復又流淌著自流理台的潺潺水聲。
「小花,怎麼了嗎?」氣氛一安靜下來,花忱便一眼看穿了二弟的心不在焉,「有心事不妨和為兄說說?」
世子又匆匆回過神,看了他一眼,眼底透露著遲疑。
近期內能讓至親猶疑之事,也就與校內的糟心事撇不開關係,花忱變本加厲地鼓勵道,「沒有什麼垃不垃圾筒的,么兒有難儘管跟哥哥開口便是。」
唉,上回苦水吐都吐了,只要別再將大哥拖下水,單純發洩心事也是可以的吧?
世子定了定心神,仍是把稍早放學前的遭遇全盤托出,不忘附加一句定心丸,「幸虧有路過的雲心老師出手搭救。」他瞧兄長直望過來的憂慮表情,更是加倍打包票,「所以說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吃飯了嗎?哥你就別擔心了!」
花忱勉強暫且收住操心的神情,思忖道,「圖書館嗎……難道是那個?」
「哪個?」世子好奇追問。
「就是關於圖書館的傳聞。」花忱回憶在學時期的謠言,「雖不及『舞台上的貝多芬曲』那般議論紛紛,不過在我們那一屆也算不上陌生。」
「傳聞那是一個被分手的女同學。」
世子慢下了洗滌的速度,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據說那學生與甩了她的男生約在圖書館,為了要談復合。」花忱原封不動地述說這則前因後果簡單到不行的傳說故事,「聽說正是因為那男生沒有赴約,所以女孩子便……」
隱晦的來龍去脈由花忱口中漸漸淡了聲音,卻任誰皆可想而知後來的結局。
隨著時間越發緊迫,世子也越發在意一件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又該如何判斷何為盡頭?
他認為自己還蠻抗壓的,可饒是他三不五時都要碰上這種……這種難以與旁人傾訴的怪力亂神,終有一天還是會筋疲力竭吧?
「對了,既然『舞台上的貝多芬曲』和『圖書館的借書生』或許都確有其事,那……」
正當世子苦惱之際,就聽到身旁的兄長不自覺地呢喃出聲,「那麼所謂的寶藏該不會也是……」
「也是真的?」他截胡大哥隱沒了聲音的最後一句,並問,「什麼寶藏?」
「嗯?」花忱回過神,才後知後覺自己說漏嘴了,只得無奈聳肩道,「其實以前……哥是說我們那一屆,確實就有人試圖闖關這些駐紮校園已久的靈異傳說。」
「或許只為了圖個好玩,不過聽說少不了好處。」花忱在二弟鼓舞他繼續說下去的目光下,只得全盤托出,「聽說闖完這些校園傳說,獎勵就會呼之欲出──某處仍待挖掘的寶藏。」
花忱隨即話鋒一轉,「不過也不知這油水的虛實,還是別輕易偏聽偏信為好。」
可如果那什麼寶藏也是真的呢?那麼寶藏就是所謂的終點囉?總之世子暗自記下了。
「聽哥一句勸,就算真有什麼寶貝,也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雖不過是直覺使然,花忱還是語重心長地給予忠告。
他心想,那畢竟是由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件堆疊起來而浮出的獎勵機制,乍聽誘人,但可想而知鐵定不懷好意。
與其說是獎勵機制,不如說更像是引人飛蛾撲火的誘敵策略。
不過晚了,花忱憂心的目光烙在自家么兒身上,那復又定下心神而眉眼流露的固執神態,他一眼便瞧出二弟肯定是聽了進去,且還打算潛心研究來著……唉。
「咦?等等、哥哥,我還有一問!」世子又回過神,向來想到什麼就問,「既然大哥你這傑出校友什麼都知道的話……」
「那荷花妖又是怎麼回事?」
※※※
客廳的宣氏兄弟被趕去看電視。
宣望鈞時不時偏頭朝廚房觀望,「要不我也……」
「傻孩子,你可爭不過他倆。」玉澤悠悠道,一邊在各台談話節目間輾轉,最後暫且流連於地理頻道。
「那是他們錯看我了。」雖然一看就知道宣望鈞平時不沾陽春水,可他還是想平反一下,「其實我平常也沒少幫雪球洗澡,洗碗自然也……」
「望之,老話一句,你爭不過他們。」玉澤不鹹不淡地重申癥結點,「你也聽到方才乖徒自告奮勇了,還不如陪哥哥一起吃水果要來得務實些。」他睇了眼屁股幾乎都要離開沙發的堂弟,隨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宣望鈞一頓,自覺也沒有說服他人的舌燦蓮花之技,於是只得妥協,且放棄坐回原位,還當真聽話挪移至堂兄旁邊的位子重新入座。
「對了,事到如今才問雖晚了,可我還是奇怪你們昨日怎麼深夜還在外遊蕩?」因此得救的玉澤這才想到要釐清昨晚的疑點,同時果斷撇開某同窗出沒校園的奇葩舉止,因為只稍一想便能猜出七七八八,那隨傳隨到的弟控出現在哪都不足為奇。
宣望鈞聞言仍慶幸自己昨晚深夜未歸宿,否則萬一兄長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可怎麼辦才好?
「我們昨晚潛進活動中心,本想探探『舞台上的貝多芬曲』這傳說的虛實,豈料怎會牽扯甚廣……」他如實將昨夜經歷詳述,雖無法做到如竹馬弟弟那般繪聲繪影,可也夠聞者寒心聽者發毛了。
玉澤對這些以身試險的傻孩子們先是沉默半晌,而後在意地吐露呢喃,「紫色學號……」
「忱哥當即就認出那是一幫日治時期的學生。」宣望鈞回憶昨晚補充道,並問,「哥,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是了,花忱作為比他早入明雍的資深校友,打聽到的軼聞自然不比他少。玉澤沉吟一會兒,徐徐開口道:「明雍高中創校125年,自是少不了歷經戰時──」
據說當年有一則慘案,起因便是由於防空洞設計不良所招致。
「傳聞那時光是諸如踩踏、窒息事故就頹然奪取上百條無辜性命,你們所見的幻象不過是其一處罷了。」玉澤講述的聲音平穩沉靜,沒帶多少感傷,緩頰了字裡行間因舊事重提的沉重,「戰後,那無用的防空洞便輾轉演化了多種建設,直至現今作為活動中心亦是用途之一。」
語畢,傾聽者與訴說者皆安靜半刻,似是在各自消化自家母校的歷史。
宣望鈞心知每一片富有年代的土地總免不了歷經悲喜交織的往事,沉澱之後,復又主動接著問:「……那荷花池呢?」
玉澤一頓,從了他的求知慾,接著娓娓道來,「曾經,在校有一位如你這般的資優生,但……不是所有人的努力都得以被坦然肯定。」
宣望鈞端坐著注視兄長,聚精會神地凝聽。
「據聞那學生平時成績就不錯,不過大考榮獲全校榜首倒是頭一回。」
「就因成績過於優異而遭某一師長懷疑,甚至要求重考,雖仍考過了……」玉澤平緩的語調似是單純在講一則寓言故事,安撫的嗓音不至於讓聽者過於消沉於過往的悲劇,「可誰承想,兩天後竟陳屍於池塘。」
宣望鈞一頓,平心接受了已然時過境遷的事實。
況且,無論活動中心也好、荷花池也罷,兄長只不過敘述陳年往事,卻也並非確實將那些被害人與如今襲擊生人的冤魂對號入座。
僅供參考罷了,想必那雙平易近人回視他的青潭眸子亦流淌著告誡於他的希冀,往事如煙,聽聽就好。
「那麼……」宣望鈞思忖了下,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繼續接著問,「哥哥可還知道什麼校園異聞?」
「望之……」玉澤嘆了口氣,深知這小子又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一套,「哥哥知你心善,可行俠仗義也該量力而為,想必乖徒與我皆有同樣的想法,我們萬不能再將你們從中的誰給拖下水了。」
宣望鈞聞言也只是緊抿了唇,一副諄諄受教的模樣,只憋出三個字:「……我知道。」我自有分寸。他暗自在心底又補充五個字,固執得很。
玉澤無言以對,心裡嘀咕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麼嗎?「也罷……在校內可曾見過販賣機?」
「少有了。」宣望鈞如實以告,再加之他通常埋頭步行專心得很,更是難以留意諸如這類不實用的公共建設。
玉澤不意外地嗯了一聲,「我所知的其一傳聞,便是與之相關,流傳到你們這屆也還算甚囂塵上。」
「……」怎麼宣望鈞自始至終壓根全沒聽過,這是在說明他老古董嗎?
玉澤自是不知弟弟偶爾又莫名其妙地暗自消沉,心想與其讓弟弟們又亂闖禁忌,加之花忱又不一定靠譜,於是他索性給予相對之下溫和許多的軼聞線索,這樣一來,驗證的收穫與否都沒什麼損失才是。
思及此,他定了定心神,開口給予提示:「聽說過嗎?」
「──會看心情的販賣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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