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皆知,明雍高中創校125年,我們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以前……」季元啟說到這,聲音故弄玄虛地低了下來。
教室裡的同學們還各個都十分捧場地吞了吞口水。
「──以前可是成片的亂葬崗!」
教室內不約而同傳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唯獨一聲嗤笑,獨獨顯得格格不入。
「喂,我說花老二。」被團團圍住的季元啟瞪了眼前座的死黨,「你不參與就算了,專潑小爺冷水你還上癮了是吧!」
「是啊,我樂意、我高興。」背對眾人獨自水深火熱的世子還刻意又樂了一聲,頭也不抬地對習題奮筆疾書,附帶頭也不回送後座一個倒扣的大拇指,「我清高、我了不起!」
憑什麼兩人翹數學課、翹小考、拿鴨蛋,受罰的只有我啊!
誰叫你活該是小老師……心知死黨在賭啥氣,季元啟只得撇了撇嘴嚥下這口氣。
「要我說啊,與其老是聽那些老生常談,你們還不如下去打籃球。」世子的眼球恨不得一目十行,一邊繼續委婉地口吐芬芳,「省得最後一節自習在這浪費光陰,還打擊我對抗算學題的意志!」媽呀、聽得我都快睡著了!
「我們這麼有義氣,怎麼可能丟下你去打球?」曹小月粗裡粗氣地拍了下前座的孤僻背影,「敢情你倒好,還嫌棄起我們呢!」
世子冷不防嗆了一下,狼狽地翻了個白眼,卻也沒敢停下此時對抗算學的勤奮。
「啊對對對!」
「你個死沒良心!」
「這麼瞧不上,那不如換你講一個來聽聽!」
我講?我講?!我現在恨不得有十雙手、十雙眼,我就恨自己不是個啞巴,還嘴賤在這跟你們槓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世子憋死了!臉色忽紅忽白的,就是埋頭不敢停下筆來。
「要我說嘛,這眾所皆知,自古學校的前身不是遍地的刑場、就是遍地的亂葬崗。」基於較勁的幼稚心態,他忍俊不住還是得酸一句,「這定律是自古就流行的套路,有啥好講的。」
「哎,你這話就不對了。」季元啟向來就是必還嘴的料,「古時候就有廁所的花子?有裂嘴女?有安娜貝爾?」
「要我說嘛。」他還不忘學著損友的調調,還擊道,「就是花二你沒夢想,沒有探索未知的浪漫!」
「啊對對對!」
「就是嘛、就是嘛!」
還獲得全班一致的附和。
世子白眼簡直可以翻到月球。十斤算學作業有種你們上,那我也能抄把剪刀跟裂嘴女對著幹!
「不過別說還真是,自古很多傳說各個學校也都有。」季元啟還嘴之餘,支著下巴思忖,也不免覺得其中有些道理在,「所以……我們學校也有明雍牌的花子囉?」
「可學校的女廁這麼多。」
「而且花子一定要住在第三間嗎?」
教室裡一時半會又是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第三間──」曹小月用手肘頂了下同學兼室友,「欸,我們女宿樓下不也有老舊廁所嗎?搞不好……」若這都能矇中,指不定都能去簽樂透呢!
「小月兒,你想什麼呢!」白蕊兒提心吊膽地拽了拽她,「這玩笑可不是能隨便以身試法的。」
曹小月立刻就掃興了,只得小聲嘟囔一句:「我也就想想而已嘛。」
「哎,話說花子也太老套了。」季元啟無聊地擺了擺手,絕對不是因為他自己不敢勇闖女廁,「要試膽,那當然是以明雍獨一無二的傳說才叫酷啊!不然都照本宣科多沒趣!」
「話說有我們學校專屬的七大不可思議嗎?」白蕊兒讀了有一學期,也沒聽誰湊出七件套呀。
「有的話那豈不是很炫!」曹小月握起小拳頭,又重燃興致,「明雍高中天大地大、操場大、荷花池大、停車場大,我們有哪樣水土比不過人家的!」
「七大?」這……饒是季元啟也犯了難,「我至今為止也聽說過一些林林總總的吧,加起來都能破七了好嗎?而且聽那些貨色搞不好還都是烏合之眾……」總不能叫他為了顯擺而口若懸河吧?他是喜歡說書,可不喜忽悠啊!
「咱們明雍高中到底有幾大不可思議,我也不好說。」季元啟搔了搔頭,「不過我確實聽說過一則還蠻玄乎的說法。」
「什麼什麼?」
「怎麼說呢?」
「你別老賣關子啊!」曹小月打了他一下!
「小月兒,你耐心點呀。」白蕊兒無奈地拉住她老是動手的小拳頭。
「哎呦,我不正要說了嗎?」季元啟向來也不計較她那一兩拳,「據說……是一雙腳。」
「……」
「……」
「然後呢?」曹小月按耐不住好奇心。
「沒了。」季元啟哀了一聲,又被揍了一拳,「我也沒輒嘛!就只有那一雙腳才知道啊!」
「什麼叫只有腳才知道?」曹小月作勢又要打他,「你耍人吧,我還只有我曹小月才知道呢!」
「哎,這玩笑可不能亂開。」和事佬白蕊兒又淪落到勸架的份。
被徹底鄙視的季元啓呿了一聲,沒辦法,仍只得把聽來的半吊子異聞照實說完:「據說被一雙腳選中,才會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沒人知道明雍高中到底有幾大不可思議。」
「不過也不怪至今為止都沒人知道更詳情。」他聳聳肩,草草道,「因為傳說好像規定一旦被選中,就要在一星期內走完全部。」
「全部……什麼?」曹小月瞠目結舌問。
「廢話,當然是所有不可思議事件囉。」季元啟吊兒郎當地掏了掏耳朵,「所以這也難怪了,被選中的存活率得多低啊,你們說是不是?」
他幸災樂禍地朝怔住的曹小月頂了頂幾肘子,挑釁道:「刺激吧!」
換來的也只不過是被曹小月惱羞成怒地追著打,活該。
當然,什麼花子、傳說、一雙腳還是一雙手,世子從頭到尾都當耳邊風。
與其搭理那些虛虛實實,他再不寫快點,就要拿算學概要當晚餐啃才是真的!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
「大夥們放學啦!」
「散會散會!」
「你們快滾!」世子的逐客令仍舊果斷。
「啊、花二,那晚飯……」
「那算學題你幫不幫?」
「……。」
謝邀、不約、滾。
※※※
窸窸窣窣,終於安靜下來的教室只剩世子持續奮筆疾書的聲音,聽上去居然還蠻療癒的。
「乖徒?」
熟悉的呼喚,令世子中途抬了一下頭,「喔,玉老師。」
玉澤從教室前門微微探頭,饒富興致地問:「都這時間了,怎麼還獨自留守,平常怎不見你這麼用功?」
「我這不是人有失手馬有亂蹄嘛。」言簡意賅就是慘遭小人暗算,世子想想季元啟那嘴臉就來氣,「玉老師這是要下班了?」
他眼球狡猾地一骨碌轉,「宣哥哥你很閒的話,不如……」
「不如你還是趕緊的,趁宿舍晚自習之前還能及時蹭頓飯。」玉澤笑笑地一擺手,直接用行動表明恕不奉陪,「別折騰太晚,記得鎖門哦。」
世子一時洩氣地癱在椅子上,頹廢地喃喃自語:「唉……所以愛會消失的對嗎?」
自暴自棄一小會兒,他又坐直身,認命地提起筆。
一寫又是一小時。
夕陽西下,他終是不敵飢餓而扔下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呼、文司宥你真不是人,累死我了……」
肚子咕嚕一聲,壓死駱駝最後一根稻草,世子頓時死魚眼。
算了,收工,覓食去。
我哥說得對,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咯、咯。
「嗯?」世子停頓了下收拾的動作,「……?」他全當錯覺,繼續致力於把習題課本塞滿書包,希望是塞得下啦。
咯、咯。
咚──!他一陣粗糙地亂塞一通,終於把最厚的講義給收容進去才舒了一口氣,大功告成!
世子喜孜孜地扛起一肩背包,不忘鎖教室,順道望向窗外餘暉將盡的暗色調。
唉,下午四點半放學,不知不覺也寫到六點多了,算學可真是太好打發時間了,還真就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咧,嗤!
咯、咯。
咯、咯。
走廊上,世子終於忍無可忍回頭看向背後的走道盡頭。
從剛剛開始,就有假鬼假怪的步伐聲擾人耳根。
他不耐地試喚兩聲:「季老二?季元啟!」真是,沒這麼閒吧?
管他是不是真吃飽撐著,反正見招拆招。世子又扛了扛肩上的行囊,甩頭朝走廊反方向離去,吃飯皇帝大啦!
咯、咯。
咯、咯。
終於,覺得、哪裡不對勁的世子倏然停了下腳步……身後的聲響也沒能如願停止。
「季元……啟?」他回過身,皺眉直直望著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只有腳步聲。
這下子,世子有點發怵地倒退半步、又半步……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一雙腳』。
如果是季元啟早該現身了,還徒留只剩十步遠距離的咯噔迴盪繼續即興演出幹啥?!一聽也不像是錄音啊靠!!
粗神經的世子終於也繃不住淡定,甩身一溜煙地跑了!
咯咯、咯咯──
「哈、哈……」世子急得發喘,雙腳跑百米不敢停!
誰來……誰來……
咯咯、咯咯──
背後的腳步聲鍥而不捨,甚至緊隨著他也越發緊湊。
不可能!做夢吧?我終於被算學題逼瘋了?!
「誰來──!」把我給拍醒啊啊啊!!世子在轉角一個拐彎,猛地被撞得一腳踉蹌!
※※※
世子以為要被迎面撞上的硬物給拍飛。
結果還沒反應過來,又被一隻手給扯回魂,「站穩了!」接著,他剛站穩腳跟又被扯著跑!
「不是……玉老師??」世子被猛然打回馬槍的人給搞懵了,「你幹嘛跑??」
「那你又跑什麼跑?」遠遠就聽到學生氣喘吁吁地由遠而近,玉澤拉著他頭也不回地沒好氣道,「可是招惹到什麼?」
「我不知道啊!」被拉著馬不停蹄的世子也是一頭霧水,「你為什麼一副我闖禍的口氣?」
「那我放手──」
「別、別別別!!」世子立馬垮下臉苦苦哀求,「我、我我應該是被追了!」
「被、什麼追?」玉澤越發氣息不穩,饒是他繼續這樣長跑下去也得體力不支。
「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世子搖頭如波浪鼓,他什麼都沒看到啊!
「真沒頭緒?」持續拉著人跑路的玉澤懷疑問,「你再想想!」
世子絞盡腦汁,只好硬著頭皮開口:「一、一雙……?」
「什麼?」耳邊疾馳的風聲太大,玉澤一時聽不清。
「一雙腳!!」世子撕心裂肺地猛吼一聲。
「……」
「……你硬要問我的!」
玉澤以沉默表示反省,為師就不該多問一句。
「哈……宣、哥哥我……」早先多跑了幾分鐘的世子氣喘吁吁,「您行行好、哈……到底要、哪啊?」是要跑去哪啦?!
「逃就對了!」玉澤拉著竹馬兼學生猛地往右拐下樓梯,「聽為師一句,你身後那個……碰不得。」
這還用得著你勸嗎!世子口乾舌燥,但他隱隱發現不對,前方師長拐彎露出的側顏為何比他還蒼白,「玉老師你還好吧?……宣哥哥?」
玉澤不語,咬牙拽著少年專心一致地逃出生天!
世子一時只想當縮頭烏龜喘口氣,緊隨青年身後險些被飄逸馬尾給搧瞎的他急中生智,「對了,教師室!」
「不。」玉澤一口否決,「直接出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