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啟程回明雍。

師生倆一下馬車,便發現在書院門口不知候了多久的宣望鈞,外加在一旁草皮翻肚皮曬太陽的雪球。

「宣師兄?」世子被立即上前親迎的前輩搞得一臉懵,腳邊也愣愣地被渾圓白貓蹭出一腳踝的貓毛。

「那為師先走一步了。」對宸王此行前來所謂何事心裡有數,文司宥也抽身得乾脆,豪不拖泥帶水。

兩人目送師長離去的背影,世子隨即又被師兄的聲音吸引注意。

「雪球牠……」宣望鈞低頭看了眼與他的默契無話可說,配合得天衣無縫的靈性家寵,順水推舟道,「……牠大抵是想你了。」

「是嗎?」世子也跟著低頭看了眼還真的蹭出心得的黏人貓,乾脆彎腰將白糰子抱起來,不忘調笑道,「乖乖,雪球你是不是又重了點?」

「我聽季元啓說了。」宣望鈞不忘此行的目的,趕緊打量如今只到他胸前高度的人,「師弟,目前為止可有哪裡不適,或覺得不妥之處?」

「沒有,早晨給元化先生看過了,也說無礙。」世子連忙擺手澄清,還對師兄安撫地笑了笑,「宣師兄,我沒事。」

他暗曉宣望鈞此刻無以名狀的焦躁。自從過往歷經那背水一戰,險些讓彼此天人永隔,他這個算是半個竹馬的師兄對他的操心程度可謂是水漲船高。

「沒事就好。」其實宣望鈞一早便知,但仍執意要親眼確認過才肯放心。

他心思縝密,也不忘搬出此刻杵在這堪比望夫石的合理動機,「我是受囑託前來告知,午後的乾門學將頒布新任務,屆時的授課地點已由學堂改至書閣。」

「任務?還挺臨時的。」不過這就是乾門學的風格,世子聳聳肩,習以為常了。

說到現在的乾門學,仍是以文武兼修的體系進行再編制,主導的師資已不再單一獨攬,任何先生皆有可能是下堂課的導師。

「不過還有一節空堂,不如我先回芝階舍打個盹再過去。」世子心想運氣好的話,還能逮到今早放生他的荔枝師兄,『關心』一下昔日的同舍情誼是否一文不值了,令青大哥這麼『義氣相挺』。

「好,我也該帶雪球回去了。」宣望鈞瞧師弟隻手都掩不實的豪邁哈欠,嘴角婉轉著含蓄的輕淺弧度,「那屆時,我同你……」他低頭接過對方懷裡的貓兒,怔了一下……方才關心則亂,這才留意到師弟衣紋那突兀的魚龍白浪紋。

宣望鈞眼底閃爍了下,唇幾不可聞地一抿,「師弟這身……也不怕招來誤會。」

「啊?」正想著要怎麼料理青隱的世子趕緊回過神,後知後覺才注意到他視線正打量著自己這身衣服,想想還是有必要跟師兄說明來龍去脈,免得沒串通好,日後落下什麼破綻,「如此這般,最近得從你的花師弟暫成文師弟了。」

「……我還是叫你師弟便好。」宣望鈞向來識大體,得知內情全貌後也無可奈何,畢竟宣家乃為皇脈,遠近親屬的細枝末節皆被摸透得一清二楚,確實是幫不上這方面的忙。

「可歸根究柢,出門在外著文家衣紋難免還是招搖了些。」他尋思著更無破綻的說辭,與平時無意的清冷表情乍似僅僅的客觀陳情。

經師兄這麼一提,世子這才恍然大悟,對啊!不是說下午乾門學要頒布任務嗎?在外執勤穿成這樣還怎麼掩人耳目!

「如此說來還真不巧……」他橫臂一舉再度打量這身衣裳,頓時面有難色,「今天這是怎麼了?換個衣服都要一波三折……」

宣望鈞察覺到師弟略露困擾的神色,偏了偏頭掩飾面上的愧色,自覺自己一時的私心終究給師弟添了麻煩,暗自感到抱歉,「興許是我多此一舉,師弟不必為難。」

世子抱怨完就算了,轉而笑了笑,「怎麼會,師兄也是好意提醒。」他隨即又欲言又止,「只是我……方才從文先生那借的一疊服飾無一例外都是這樣的。」

聽聞是師弟主動與文先生商量好的計策,宣望鈞更是愧疚地歛下眸子,「此事因我的多嘴,容師弟讓我善後吧。」

「啊?」世子不懂師兄今日怎麼分外消沉,繼續一派輕鬆道,「師兄內疚什麼呢,知道你向來為我好。」

宣望鈞聞言,面上雖不顯,重新煥然的眼瞳無聲流露了緩和的心緒,「待課後,我帶你另尋外出的常服。」既然書院的身分偽裝已成定局,那麼出門在外同門間相互照料也是人之常情,這點力他出得心安理得。

「好啊,那就麻煩師兄了。」世子應允道謝,一邊為自己在今日翹離書院的頻率感到汗顏……雖然次次都有幫忙言辯的領路人,不慌不慌!

達成共識後,兩人同路至芝階舍就暫且分道揚鑣了。

 

※※※

 

回到自己的宿舍,世子沒找著青隱,就隨手順了幾顆案桌上的荔枝全當和解費,嗑完之後擦淨手,便踱步回房了。

誰知回房了也不得安生,他乾瞪著不請自來的鴿子。

看那被餵養得滋潤豐滿的羽翼就知道生在多好的人家,可謂鴿生如意。

世子走近家禽卸下牠被拴在腳上的信箋,由著白鴿熟門熟路地啄食常備在窗邊的穀物。

『吾弟啟』

『為兄已聞你如今遭逢的委屈,實在心慌意亂,特寄此箋確認是否無恙?可願當即打道回府?為兄隨時親駕遠迎。──花忱』

化成灰都能認得的筆跡確定是親兄無誤,世子略為思索一下,便俐落下筆:

『大花啟』

『你寶貝的小花我沒事,我可是無堅不摧的俠客。喔對了、剛得知又要乾門出勤,應是得請公假一段時日,待休沐日我定會回家,勿念。──么兒』

世子重新將回信的信箋拴回白鴿腳丫,讓牠又多啄了幾把花生米,吃飽好上路,隨即放飛了。

正打算收拾收拾與周公會面,誰知振翅的聲響又由遠而近,他一回過頭、無語了。

「……」確認過眼神……喔不對、是記號,因為自家眷養的信鴿每隻的記號肯定都得記得清清楚楚,所以毫無疑問──飛回來的竟是同一隻。

世子環臂低頭直盯著一回生二回熟繼續幹飯的禽鳥,陷入沉思。

思來想去不如直接驗證,他當機立斷伸手解開了又回頭是岸的信箋:

『小花 啟』

『休沐日實在是歸期遙遙,么兒要是吃了苦頭可怎辦?不如考慮考慮近日便歸如何?──兄長』

「……」世子閱畢,更是無言以對。

他看了看窗台上的鴿子、又看了看這必然是新鮮出爐的剛風乾筆跡,瞇了瞇眼若有所思,隨即下筆:

『大花啟』

『瞧定期的休沐日被你說得如遠在天邊似的,身職南國公兼齋竟讓你閒來無事守株待兔起來了?真不愧是我四藝皆通、文武雙全的哥哥。──么兒』

待筆墨乾透,世子又把信箋別回信鴿腳上,再度放飛出去,「去吧,別回來了。」

不過已有預感的他已經不急著躺床挺屍了。

果不其然,片刻後,這隻賺翻的鴿子又飛回來逕自悠哉悠哉地啄起米來了。

『小花啟』

『你啊……為兄就當作沒瞧見那些字裡行間的內涵之意了,哥哥這不是擔心咱們家小少主嗎?說是大花想念吾弟了,也不考慮考慮?──兄長』

「噗……」世子禁不住樂呵出聲。哥哥就會盧,成天向弟弟撒嬌像什麼樣,也虧他拉得下臉。

他這回提起筆決斷俐落,筆鋒蒼勁有力:

『暗齋啟』

『那個經手過的誰誰誰還是某某某,省點心別再陪你們家的主子鬧騰了,每月俸祿才多少,值得你們這樣蹧踐自己嗎?

『還有哥你過分了啊,接手暗齋不是讓你用來傳紙條的。總之你家上進的么兒心意已決,公事與學業耽誤不得,休沐日見。──少主小花』

等了又等,世子喜聞樂見這回離譜的飛鴿傳書終於告一段落,但這覺也不用睡了,跟兄長閒嗑了一午休的瓜子,直接原封不動地又踏出寢房,於芝皆舍再度和宣望鈞,外加與師兄同宿也順道同行的楚禹會合。

聽說跟實際見證是兩回事,楚禹低頭與堪堪至胸前高的矮人對上眼後,臉上浮起五味雜陳的表情,「你……好小。」

世子瞪了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一根筋愚木,男人的尊嚴被一箭穿心也只當吃啞巴虧,懶得跟他計較。

三人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貧嘴,主要是宣望鈞聽他倆嘴貧,來到書閣時,就見玉澤已早先他們候在裡間了。

世子瞧玉先生一如既往多情含笑的模樣,刻意賣關子似的,語氣有些耐人尋味:「這次的任務,是要你們去挖、寶、藏。」

「此事與近日大理寺正在審理的集體竊盜案有關,總之就是贓款仍流落在外,需要你們配合與官府合作,協力找出贓款的下落。」

「為師特此提醒你們,這竊盜同夥尚有一人在逃,在探找的路上不排除有與這要犯撞上一路的風險。」玉澤柔和的面上難得略顯嚴肅,「雖說只盜不搶,通常武藝不精,不過還是謹慎為上。」

風險?世子微微低頭思忖,尚未落網的逃犯直衝著已知的贓款藏身處不是必然嗎?

「以上就是本次任務的概要,還有問題嗎?」

課堂間的宣望鈞很是規矩地舉起了手,發問:「贓款總數幾何?」

玉澤不疾不徐地回答:「三十兩至五十兩銀子不等。」

宣望鈞垂眸思忖,似是明白了什麼,半晌才輕輕應了一聲。

青翠的碧眸掠過這群向來聰明的孩子,促狹地微瞇了瞇眼,再度補充道:「又因此案尚有未明朗之處,所以這回任務得兵分兩路,一路如上述所言負責前去尋覓贓款,另一路則在大理寺待命。」

「至於要怎麼分配,全憑你們。」

 
 
 
 
 
TBC
arrow
arrow

    柊苑/青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