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當時還是二年級生的冰炎曾向賽塔提及過那孩子，或許連提及也稱不上吧。

由於去年某天在走廊遇到昏倒的同學，於是賽塔便臨時囑託了當時還是一年級的新生同學傳遞報告，之後他們在保健室門口與一年級生們分開後，冰炎就隨口確認了下剛才的突發狀況。

也就那隨口問一句，賽塔便已察覺這位向來冷淡慣了的學生跟平常有些不同。

以往換作是其他任何一位同學幫忙轉交的話，對方一向不聞不問。

基於這樣的轉變，向來一視同仁的賽塔如往常般淡然平和地關心，「怎麼了嗎？」

「沒事。」冰炎仍是一語帶過。

終究，清冷的聲音還是向賽塔補充了這麼一句──

他說，那傢伙是他的直屬學弟。

「說來也真巧，你們兩位居然剛好是直屬關係啊。」安因的聲音讓稍稍分神的賽塔中斷短暫的回憶，悠悠的綠眸看了眼隔壁座向來都是挺健談的同事，以不驚擾對桌的二年級生為前提靜靜地喝了口水，打算維持稍安勿躁繼續旁聽。

畢竟對斜對面的孩子來說，賽塔到上學期為止還僅僅是幫他們系上教授過無關緊要課程的生面孔，瞧那無意間流露拘謹的肢體行為實在讓人不忍再引起對方更多的緊張。

對方看起來真的是個內向的孩子，不過……如果僅僅只是內向的話，是不會跟據說脾氣不是很好的三年級生助教處得這麼好吧。

眨了下眼，現下的賽塔旁聽談話之餘唯一能做的事情……稍做觀察罷了，畢竟接收資訊可不只是學生該有的義務，身為師長的他也有必要隨時掌握身邊的情況，才能讓校園裡的孩子們需要請教的時候提供適度的引導。

而平靜的綠眸也注意到對桌的助教同學同樣不急著打破現下小小的尷尬，紅眼除了偶爾看了下旁邊，這位三年級生也是放任這樣拘謹的一問一答式談話繼續下去。

原來是熱身……賽塔靜靜地揚起淡淡的和煦弧度，算是了然這個黑髮孩子或許不是內向，而是慢熱。

誰知這抹祥和的淺笑弧度反而讓褚冥漾沒忍住分了點心，覺得就這樣靜靜在一旁聆聽的賽塔老師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兩位老師平和的氣度多少也讓他放輕鬆了一些。

同時發現正小心翼翼瞧著隔壁同事的墨色視線，安因笑道：「褚同學都上了我一年的課，對我應該不陌生了吧？」蔚藍的眸子輕鬆地眨了眨，「賽塔向來也都待學生很好，所以你可以不用那麼拘謹沒關係喔。」

他當然知道他的學生似乎在緊張，畢竟都看了有一年，大致也知曉對方的性情。

不過這孩子剛才敞開心扉的樣子他也意外瞧見了，其實也有符合一般青少年年齡層該有的活潑。

蔚藍的眼睛瞧著桌上的簡餐，這也是安因請吃飯的目的之一，為了減輕新上任的助教過於見外的生澀……當然，或許還有一部份的原因其實就只是他喜歡跟學生一起吃飯罷了。

思及此，安因笑了笑，還是希望同學能夠盡快適應他身為教師這樣愛屋及烏的熱忱，「而且今天這頓可能要讓褚同學失望了，這其實就只是單純的飯局，不是為了交代TA的事情，更不可能是為了說教。」

「咦？這樣？」褚冥漾難掩意外，算是從過度緊張的狀態中稍微緩過神，「欸……但我還是想請教一下TA的工作內容。」稍微進入狀況比較有保障嘛，免得到時搞砸。

「放心，並不會請你做太困難的事情，執行之前也會好好教你。」安因想了想道：「比較常跑的業務就是搬教材、實習課堂前的準備作業，或是實踐課完的收尾復原……聽上去蠻像值日生的，說直白一點就是麻煩你打個雜，但是本校給予助教的獎學金還蠻豐厚的，絕對不會讓你做白工。」

「啊、不過呢……」他突然想到一點，「也因此可能偶爾會耽誤到你下課，沒問題嗎？」

「當然，如果因此造成在其他課席間稍微遲到的話，我會幫你跟衝堂的任課老師說明。」

褚冥漾搖了搖頭，說了句沒關係，「老師你不嫌棄的話。」他想了想，還是問出了自己想了老半天的疑惑，「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安因老師會選我當TA。」

明明班上那麼多人卻獨獨挑了他，為什麼？他只是純粹的感到不解而已。

也是呢……安因聞言眨了下眼睛，會造成對方的拘謹多少也因為自己沒有任何說明而感到困惑吧？「可能你聽起來會覺得有些敷衍，不過這是實話，是因為褚同學看上去很可靠的樣子。」

瞧著二年級生越發困惑的表情，安因想著這得從愛屋及烏的部分說起，「是因為申論題。」

去年那堂針對高年級班級的選修課，他在每次的大考不意外都出了申論題，那是對一年級生來說絕對吃力、比分卻又占很重的類題。

「你知道光是依申論題的作答內容就可以看出每個學生對課堂的態度嗎？」安因笑咪咪地這樣跟一臉懵懂的同學說，「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聞言，一旁的賽塔瞧著仍有些不解的孩子，不禁了然地失笑了聲。

「呃……」對於有聽沒有懂的解答，褚冥漾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問下去，就被旁邊巴了一下頭，「喔嗚……」揉了揉其實不怎麼痛的後腦，估計是有師長在學長才不敢太暴力。

紅眼瞪了他一下，完全知道這傢伙在腦殘什麼，「既然都得到了認可，那還有什麼好質疑的？」冰炎開口讓這番明眼人都懂的話題到此為止，受不了學弟的遲鈍。

「話說你還要吃多久？想留著等下午第二堂趕課是不是？」紅色眸子瞥了眼隔壁涼掉的飯菜，兇著臉催促慢烏龜快吃。

經學長一提醒，褚冥漾才後知後覺發現其他三人的餐盤早就見底了，「啊啊啊我在吃了！」好丟臉啊只剩他一個！！

乍聽之下略不耐的聲音，賽塔卻是心知肚明這孩子受到認可的對象不只是他同事。

他沒錯過當同事其實很直白的在讚揚這孩子時，另一雙明豔的眸子自始自終都是那樣理所當然的神情。

這傢伙的努力、認真……始終都看在眼裡的焰紅目光裡傳遞出這樣的肯定。

於是賽塔從他人角度的抽絲剝繭中，概括出了自己對褚冥漾的第一印象──是位可能稍微低估自己的好孩子。

然而其成長值似乎值得寄予厚望，缺乏的僅僅是足以立足的自信。

但是沒關係，慢慢來。注視學生們的深邃綠眸帶著柔柔的關懷。

在有限、卻充裕的時間裡，未來的路還很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