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褚冥漾開始思索著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所謂的報應。

「早上好，學弟。」跟同學約好一起吃早餐的早晨，他不免尷尬地舉起手打招呼，不意外瞧著根本不太搭理他的一年級新生只是屁顛屁顛跟著自家老哥。

丹恩．史凱爾──就是這個不太客氣的新生的名字，除了昨天認親大會第一次接觸的簡短自介，他們就沒再搭過話了。

不過單從姓氏上一看就知道這傢伙是萊恩的弟弟，也正因如此就順道邀他一起吃早餐。

其餘的資訊他就無從得知了，畢竟這個新人打從一開始就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於是也省了一切的交流，跟屁蟲的模樣明顯是個不折不扣的兄控主義。

黑眼瞄了下跟一年級小鬼互瞪的某人，喔對呢，真是如出一轍。

是的沒錯，丹恩是褚冥漾昨天剛出爐的直屬學弟……僅僅名義上的而已。

昨天他們四人組當中只有他跟千冬歲從預選留到最後被抽中，其中千冬歲說他的直屬跟他們系所完全不相關，所以互相草草留個連絡方式就各自放生彼此了，而褚冥漾雖是狗屎運賽到了直系後輩，不過這種對他愛搭不理的直屬根本有跟沒有一樣。

所以才說這世上或許有所謂的現世報……對於這種疑似風水輪流轉的立場，褚冥漾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倒是有種想真心懺悔的衝動。

學長我錯了，當初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要死不活的態度對吧？！對不起我錯了啦！！

透過丹恩想起當初的自己，讓他差點忍不住想去撞個牆好好謝罪。

「漾漾，那傢伙就是這副死德性，你不用勉強去理他。」旁邊的千冬歲一副見怪不怪的語氣說，睨了眼因為早八要選幹部而提早離開的一年級，還順道假借人生地不熟的名義把自家哥哥給拖走。

從以前就是這樣？褚冥漾不禁好奇問：「千冬歲，你好像也跟丹恩很熟的樣子耶。」不過看上去同樣的兄控卻不是志同道合，反而像是同性相斥的冤家狹路相逢。

千冬歲冷哼一聲，「托某個孽緣的福，他弟弟當然也不意外從小看到大。」然後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不過久違不見了，看來長的只有歲數，依然不長腦子。」對一見面就沒大沒小的小鬼仍然沒好感。

「哈哈……」褚冥漾回以乾笑，心知肚明乍聽之下的冷言冷語，其實是千冬歲對依然沒長進的傢伙表示恨鐵不成鋼吧？

「總之就是這樣，既然丹恩不需要你，你也樂得輕鬆吧。」千冬歲拍了下朋友的肩膀算是安慰道，他當然有聽到那個死小孩昨天當著同學的面說要退貨這種屁話。

基本上丹恩只要不是他哥的話通通都不要吧！

「別看丹恩這樣，其實他還蠻獨立的。」千冬歲草草下了結論，「起碼在學校不會把自己給養死，放心吧。」言下之意就是要同學別想太多，不然也只是好心遭雷劈。

嘴角牽起無奈的弧度，褚冥漾也知道這個理，畢竟都大學了，既然學弟想要放養，那他當然也只能識趣地放牛吃草啦，況且他也不再是一年前的大閒人了，有個不需要他操心的新人也挺好。

「那就這樣，我們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座位上的兩人各看了下時間，千冬歲規矩地將桌上殘餘的東西先分門別類，「喵喵也差不多先回教室了。」然後和同學起身拿去丟垃圾。

「聽說她申請到了校內衛生保健組的工讀。」褚冥漾說著，都有點忍不住替同學感到高興。

說白一點其實就只是在保健室輪班待命，大部分也就只是幫學生擦個藥、量個體溫之類的，畢竟校園裡也很少會出現緊急事故。

不過他和千冬歲都知道這無關於工作內容，而是女孩得以在理想的環境實踐學習讓他們非常替她高興。

「對了，今天中午我Pass喔。」褚冥漾想說先知會一下同學，「安因老師邀我和他一起吃飯。」他想了下對方上週的原話是今天等他一起吃中餐來著，時間可能要再確認。

「是要確認TA的事情吧。」千冬歲點頭道，「到時我會幫忙跟其他人說一聲。」

「說起今天中午的飯局應該會草草散了。」他突然想到說，「聽說有幾個人今天也是有事要跳過中餐，我估計也會提早走。」順道跟同學說是因為歐羅妲找他談學生會的事。

「你要加入學生會？」褚冥漾驚訝地問。

還在考慮的千冬歲無法給他是或否的回答，「是聽會長說有幾個學長姊畢業，所以正缺人。」

「這樣啊。」褚冥漾想著果然升上大二之後，大家都有越來越多各自要忙碌的事情。

這大概也是脫離菜鳥的一種證明吧？

※※※

說起TA，褚冥漾其實也對自己居然在開學第一週就順利接任感到不可思議。

時間是下午一點，他正在約好的學生餐廳思考起這個深奧的問題，順便打發時間。

回想起那個留著一頭金燦燦長髮的老師居然在第一堂必修課便指名拜託他就覺得很神奇，居然可以在客滿的教室裡一眼認出他這個路人甲！

這時喵喵一定又會跳出來說他一點也不路人云云（省略一百字）……岔題了，總之老師的理由好像是褚冥漾去年插班的表現讓他很有印象來著。

怪了，他怎麼不記得自己有做過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啊？話說那個時候因為整個教室都是高年級生，所以他每堂課都嘛縮在角落邊上學萊恩把自己當透明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咧。

還是……因為所有插班生裡只有他全勤？褚冥漾搖了搖頭，覺得這個猜想不太可靠……卻又有那麼點道裡？畢竟初次指導的班級裡如果能有個起碼面熟的學生的話還是比較好指揮嘛。

思及此，褚冥漾對自己的進階推理又默默地點頭肯定，嗯嗯，的確有道理……

「你一個人搖頭晃腦的在幹嘛？」帶點鄙夷的冷涼聲音直接打斷他飛得有些遠的推理之魂。

褚冥漾愣了一下，有一秒以為自己耳朵抽筋聽錯，然後才慢半拍地轉過頭，「學長？」還真的就看到自己的直屬往這邊走過來。

「遠遠的就看到你在原地耍腦殘。」冰炎還嘖了一聲，一副不想走過來認人，連帶跟著丟臉的樣子。

褚冥漾愣是回不出半句話的痴呆臉，顯然還在狀況外。

這個開學之後一個禮拜都沒看到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裡幹嘛？

「怎麼，你沒聽安因還是賽塔說過嗎？」冰炎挑眉問，看眼前的傻臉就知道學弟的疑惑。

「賽塔？」咦？這下褚冥漾更是一頭霧水，他是和安因有約沒錯，可跟賽塔還有學長又有什麼關係呀？

身為兩人共有的TA職務，冰炎對直屬的遲鈍感到無言，「簡單來講就是那兩位教授自從聽說彼此在開學週都跟TA有個飯局，後來就說要乾脆一起吃。」他姑且還是把來龍去脈簡單講了下。

他看了眼終於搞懂狀況的學弟，對方對兩位師長也不算太陌生的樣子，畢竟兩位教授都有涉及到他們兩個系所的必選修。

不過褚的話，姑且也是這學期開始才接觸到賽塔的專科領域……思及此，冰炎冷不防抬眼問：「你在看什麼？」早過了午休的學餐沒什麼人，更沒有平常的回頭率跟注目禮，就顯得獨獨這道視線讓他很分神。

「啊、啊？」紅眼突然瞪過來讓褚冥漾稍微嚇了一跳，想都不想直接坦言道：「喔、沒啦，只是覺得現在看到學長才有種自己真的升上二年級的真實感。」

想到學長也已經是大三了，就感覺自家直屬好像又更成熟了。

「就這樣？」聞言，冰炎忍不住勾起調侃的弧度，「你每次看我的時候該不會都在想這些沒營養吧？」

被學長這麼一提，讓褚冥漾瞬間想到暑假時混著羞恥雜念的偷看舉動，頓時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才、才沒有咧！」也不是每次啦……「這很重要啊，證明我也不再是老是單方面受學長關照的菜鳥了。」這算是人生成長的里程碑之一，對他來講很重要好不好。

喔？聽到這番像是翅膀長硬的發言，冰炎挑了下眉，心裡也說不上該要有什麼心情，比如兒女初長成的欣慰還是空虛感之類的？

「話說，我從頭到尾都沒說你菜吧。」只說了你蠢而已。

「欸？好像是耶。」然後褚冥漾就聽到學長下一句差點直接讓他吐血的話。

「畢竟蠢不蠢跟菜不菜無關。」

「唔！」褚冥漾難得發出像是萊恩受到打擊的哀鳴聲，學長你好狠啊！

紅眼瞥了下一臉受傷的直屬，「……幹嘛這副小狗臉。」他才沒有過意不去，「蠢就蠢，我有嫌過你嗎？」

「有啊。」褚冥漾哀傷地點點頭。

「那我有認真嫌過你嗎？」

「……沒有。」褚冥漾咕噥了句，然後就看到學長挑著眉一副『虧你還有自知之明』的表情，黑眼又默默地移開……因為有點難為情。

學長是不是又不經意地犯規了？可惡！叫他怎麼直視！

「嗯？」往下游移的目光不由地仔細觀察直屬身前的銀紅髮尾，確認不是錯覺，然後褚冥漾問出從暑假見面就有點好奇的問題，「學長，你頭髮是不是稍微剪短啦？」

冰炎聞言跟著垂下眼隨意瞥了下胸前的幾搓髮，「沒，反而稍微長長了才對。」畢竟沒來得及趁著假期修剪。

「咦？是這樣嗎？」將信將疑的褚冥漾一抬頭就看到學長衝著他似笑非笑，「學、學長你幹嘛？」幹嘛笑得一臉奸詐……

呃不、說是奸詐套用在學長好像顯得人設有點崩壞，可是他真的彷彿看到直屬背後露出疑似另外一位學長才會露出的狡猾尾巴啊！！

「褚，願賭服輸。」講話突然沒頭沒尾的冰炎繼續勾著令人發毛的弧度。

「什、什麼願賭服輸……」學長你不要嚇我……媽呀，平常好看得要命的笑容此時讓他危機感爆表啊啊啊啊！！

冰炎也不賣關子，朝直屬學弟又站近了兩步，直接讓對方判斷實力差距。

冷不防的靠近讓褚冥漾本能性心跳漏一拍，正想問學長這又是哪招時，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視線上的落差──從原本鼻子再下面一點的位置，變成直接落在學長的唇上。

黑眼頓時瞠大，不、不會吧……

隨著落在黑色腦袋微涼的輕觸，冰冰涼涼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兩公分，是我贏了。」不讓直屬有逃跑的機會，直接證實了他的猜想。

冰炎哼笑了聲，收回覆在柔軟黑髮的手，對仍然壓倒性的身高差感到愉快。

兩公分？！開玩笑吧？！「我才長一公分耶！」褚冥漾忿忿不平地亂叫，「憑什麼學長可以長兩公分啦！」他非常不能接受地哀嚎。

「嗤，體格天生不給力怪誰。」冰炎依然不留情地落井下石，笑看著矮冬瓜的紅色眼底藏不住得意，欣賞殺傷力為零的黑眼瞪視，根本像是小狗在虛張聲勢，一點威脅都沒有。

繼續幸災樂禍的他反倒覺得難得張牙舞爪的直屬很有趣……真的像在逗小狗。

「不好意思，比預計時間還晚了些。」原本充滿歉意的聲音顯得有些遲疑，「你們……好像玩得很開心？」

聽到來者聲音的褚冥漾整個僵住，瞬間收了聲音，「呃，安因老師……」糟糕，被對方撞見自己胡鬧的一面……好尷尬。

安因對同學彷彿氣球瞬間洩氣般的反應險些失笑，同時有些意外看起來很內向的學生也有活潑的一面。

旁邊的賽塔同理，祖母綠的眸子露出的訝異不亞於安因，對於相處兩年的助教居然會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感到十分意外。

嫩綠的眸子不禁又多留意了下旁邊有過幾面之緣的二年級生，眼底浮起了了然。

興許，是因為這孩子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