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歌單：〈當山みれい–Lie〉。

不知道有沒有人像褚冥漾一樣，偶爾無聊的時候會看些PTT論壇靈異版什麼的——然後聽說過『樓下的男人』這個傳說？

傳聞中是會尾隨看上的女孩子，一路跟蹤到家門口的變態，如果偷偷從窗口窺視，能驚悚地發現樓下站哨的身影遲遲不走，而且視線還能與之相交，最後……男人會突破房門的枷鎖，把女孩給帶走。

起初，褚冥漾對那種針對女生的傳說並沒有特別在意。

所以當他在放學的路上，遇到跛腳的男人在與他擦肩而過而掉了一支筆時，便不疑有他地隨手幫忙撿了起來。

「謝謝，你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日行一善的回饋話語沒有讓他放在心上，然後一如既往趁著晚自習之前趕緊覓食。

高三課業繁重，通常已經習慣往補習班跑的褚冥漾有時也會應學校要求，而配合參加幾堂課後輔導。

因為最近小考很多，班導有點熱血過頭，所以今天拖到很晚才下課。

「別因為是禮拜五就盡情壓榨我們的腦漿啊……累死了。」補習班那邊當然有請假了，褚冥漾步履蹣跚地拖踏著回家的步伐，有時還是會扼腕憑空消失的悠閒高二時光。

可是過了學測這場修羅就海闊天空了吧，聽說大學人生過超爽的。

渾渾噩噩的腦殘漸漸沒了下文……褚冥漾遲疑地頓住了腳步。

身後的腳步聲明顯跟著佇足。

……怎麼辦？

從來沒遇過這種事的他突然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想轉頭確認的腦袋煞住車，逼自己洋裝鎮定還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

是、是錯覺嗎？這不是女生才會遇到的事嗎？

褚冥漾又強迫自己甩掉這些根本於事無補的爛問題！學長之前也說過了吧？事到如今再想這些也沒用！

對、對了！學長！

褚冥漾吞了吞口水，企圖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拾起步伐，後頭的動靜果然跟進尾隨，證明不是他的多慮或錯覺。

他忍不住抖著手挖出口袋裡的手機，撥通下意識最想依賴的人，緊貼在耳邊急著想尋求安心。

會接嗎？現在幾點多了？該不會還在上課吧？

「褚？」接聽的清冷聲音挾帶著疑惑，「你還在晚自習？」

「剛、剛結束。」褚冥漾焦慮地吞了吞口水，「學長你聽我說……我、我被跟了。」語尾的聲音虛弱壓抑，像是怕被身後的跟蹤狂聽到那般小心翼翼。

「……誰？有頭緒嗎？」另一端的學長不疑有他，連多餘的確認都免了，這讓褚冥漾油生起能夠全然託付的信任。

「沒有！我、我不知道是誰……」但還是孤身一人的他沒有餘裕鬆一口氣，繼續犯險走在毫無人煙的深夜街道上，每一步都像是如履薄冰。

他很怕。

後面的傢伙像是隨時隨地都會衝過來的未爆彈。

「沒關係，褚。」另一端沉穩的聲音在試圖安撫他，「冷靜點，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難，但是別讓那個混蛋感受到你的恐懼，這只會讓他有機可乘。」

「我、我知道了。」褚冥漾試圖深呼吸平復自己一個人面對這種鳥事的無措，拼命告訴自己學長也在，然後說服自己勇敢一點，「現在呢……我該怎麼辦？」他不能回家對不對？

「你別沿路回家。」學長果然也跟他想到同一處去，「先來我這吧，我下班了，住處也在你上下課路上的附近，我發地址給你。」

「什麼？等等……」褚冥漾邊講電話，不忘分神聆聽身後其實不太尋常的尾隨動靜。

喀、叩。

喀、叩。

一跛一跛的腳步聲聽上去像個不良於行的傢伙——

「謝謝，你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此時，感謝的話語頓時猶言在耳。

褚冥漾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學、學長！我……我好像、好像知道是誰了！」他急促又簡短地交代放學遇到的事情，「學長你……聽過樓下的男人嗎？」

※※※

大概是他的聲音顯得太絕望又太無助，手機另一端的學長跟著極度擔心他的安危，「沒聽過，你趕快到我家……嘖，我去接你。」

「不要！」誰知褚冥漾猛然搖搖頭，「萬一我去學長的家，學長的家豈不也很危險？我……」

「現在是你有危險！」學長厲聲打斷他的瞎操心，「褚，聽我的話，先過來。」低沉的聲音再度緩下來說服他，「你安全了我們再來想辦法……乖，嗯？」

褚冥漾也別無他法，只好咬著唇忍下愧疚，隔著手機點點頭，聽從關心則亂而有點兇的補教老師，「學長你別出來了，我很快就到了，這就去找你！」現在可不是英雄救美的時候啊！學長要對他那張男女通吃的臉有自覺！出來是想被轉移目標馬上抓走嗎！

電話另一端明顯稍微鬆一口氣，「你注意安全，跟我保持通話不要掛斷……你的手機電量夠吧？」

「夠……」褚冥漾不斷留意尋找路上的行人蹤影，幾隻小貓也好，多少可以限制跟蹤狂想明目張膽亂來的企圖，「學長，說不定也可能只是普通的變態……」他也不應該遇過一回如月車站就老是往怪力亂神的方面胡思亂想，也許都只不過是自己嚇自己呢？

「管他是普通變態還是都市傳說裡的變態，你給我皮繃緊一點就對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冷了下來，明顯在為他焦灼，「褚，不想要我現在殺出去的話，你最好整個人好好的來到我面前，別讓那個混帳動你一根寒毛聽懂沒？」

「我、我盡量……」從電話那端的冷然感受到隱約的殺氣，褚冥漾馬上改口道：「我、我我我知道了！」媽、媽呀……論恐怖，就連都市傳說都敵不過補教老師的威嚴啊！

看來平常沒白調教。依約維持通話的冰炎冷哼一聲，利用手邊的筆電正在網絡搜捕帖子，「樓下的男人……有了，還真被我給找到了近日有類似關連的文章。」

紅眼銳利地掃過一行行黑底白字，轉達給自己的學生提供判斷的線索——

『作者：midnight sun。』

『標題:如果這是命中注定。』

『時間：Tue Jun 23：45。』

『各位，我決定去追隨我的真愛了！他真的是我這輩子遇過最清純善良的孩子了，那雙純真的眼眸包容了我的缺陷，還願意關心我予以溫柔的善意，這份愛值得我追隨到天涯海角，祝我成功吧！』

『Follow suit：加油喔！祝你尋找到真愛！（06／08  23：56）』

『morphine4592：去吧，把他追到手！（06／09  00：12）』

『morphine4592：是說半夜發文是要現在動身去哪啊？（06／09  00：21）』

『owl2288：追隨真愛也是需要養精蓄銳，明天再說吧？（06／09  00：34）』

『Supper19987：對啊～估計你的真愛也在呼呼大睡呢～（06／09  01：44）』

『Follow suit：記得報告一下讓人好奇的後續啊！（06／10  09：37）』

『Hnanawa：加一，好奇追到手沒？（06／10  14：47）』

『Watermelon：樓主呢？不會是追到人見色忘帖了吧？（06／11  13：06）』

『Supper19987：到底是追去哪啦？好奇加一www（06／11  22：43）

『infatuated123：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啦，那還用說嗎～（06／12  21：36）

『morphine4592：樓主還在嗎？（06／19  17：16）』

『Hnanawa：不會真的追到人間蒸發了吧？（06／21  16：53）』

『Simpsons87：對釣魚文這麼認真幹嘛～笑死～（06/21  22：56）』

『Follow suit：樓主真的放生了？（06／22  10：45）』

『morphine4592：樓主～～～？？（06／15  22：44）』

※※※

算算時間，樓主發文到現在已經消失了一個禮拜左右。

褚冥漾聽完論壇的文章還是一頭霧水，所以說那個midnight sun的真愛到底是男還是女？

雖然單憑這個帖子就要把後面的跟蹤狂對號入座很瞎，但假如……假如midnight sun就是這邊版本『樓下的男人』的起源好了……清純善良？他只不過是幫忙撿個筆而已啊！是有沒有必要濾鏡那麼重！！

「褚……當好人也要看對象。」電話另一頭的語氣危險了起來。

「不、不是啊！我哪知道……」褚冥漾哪知道撿個東西就被濾鏡魔化成聖母瑪麗蘇啊！

「嘖，你到了沒？」學長快耐不住的語氣簡直就是隨時都有會衝下樓救人的感覺，「你這笨蛋怎麼老是攤上這種事！」

「快、快到了啦……」褚冥漾無辜地縮瑟了下肩膀，上次的如月車站學長明明也有份！「啊、我看到學長的公寓了！」

「我開門了，直接上樓。」

果不其然，樓下的大門門閥應聲解鎖了，他聽從學長的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了進去！

心中的石頭隨著電梯躍升的數字都不敢鬆懈，鑽出電梯一轉彎就找到電話裡指定的房號，他急切地握住門把一轉，同樣事先解鎖的房門直接被他拉了開來——

「學……咦？」房裡的漆黑嚇了褚冥漾一跳，一股力道冷不防從旁將他猛扯過去，「啊啊啊……唔！」微涼的掌心連同他的尖叫也一併摀住，關門上鎖的動作一氣呵成。

「別緊張，是我。」耳邊低沉的嗓音終於讓他驚疑不定的神經一瞬間放鬆了不少，「關燈是為了降低那傢伙知道我們所在的機率。」

「學長……」被鬆開嘴的褚冥漾逐漸平靜下來，緊接著劫後餘生的委屈和害怕蜂擁而上，轉過身猛然撲向學長發洩一路上的不安，「學、學長……學長！」他真的差點嚇尿……

「褚，我在這裡。」冰炎撐著少年整個脫力的重量，乾脆席地而坐，「乖，別怕了……你做的很好。」真的有好好的回到我身邊。他緊緊抱著無助惶恐的學生，撫上仍在微微顫抖的背脊予以安撫作用的規律輕拍。

褚冥漾賴在補習班老師的懷裡吸了吸鼻子，「……學長會不會覺得我很遜？」可明明都有自知之明，他卻還是膽怯地死黏在青年懷裡。

「我不是說你做的很好嗎，哪裡遜了。」冰炎繼續在他耳邊輕柔地低語，打消孩子的胡思亂想，「褚，抬頭看著我。」

「那麼黑……」褚冥漾勉強收斂起忍不住哽咽的聲音，「我要怎麼看？」問歸問，他還是聽話地抬起狼狽的臉。

「笨，你夜盲？」適應黑暗的紅眼可是將學生可憐兮兮的模樣瞧得一清二楚，冰炎捧著此時肯定蒼白無力的臉龐吻了吻，繼續想方設法地安撫，「冷靜點，嗯？」

安慰小孩般的柔軟觸碰讓褚冥漾稍微恢復了點紅潤，揉了揉濕濕的眼眶，「嗯……我還沒跟老媽報備。」這麼晚還沒到家，她一定很擔心。

「你乾脆跟你媽說今天住朋友家吧，反正今天週五。」冰炎搓了搓冒了些冷汗又被外頭夜風微微晾乾的癱軟黑髮，大方地收留才剛死裡逃生的學生。

「欸？可以嗎？」雖然說謊不好……褚冥漾私心作祟的腦子猶豫幾秒就答應了，匆匆傳了訊息的手抖了一下，猛然想到了什麼，興起不好的預感。

「褚？」冰炎皺眉瞧著突然從他身上扒開，然後連滾帶爬衝到被簾子緊掩的窗口偷偷摸摸的學生。

偷偷撩起窗簾一角，當偷窺的黑眼與樓下電線桿旁的男人四目相交時，褚冥漾嚇到跌坐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

樓下的男人從不會輕易放棄獵物。

要死了……他完蛋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