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歌單：〈MACO - 恋心〉。

位在某個紅綠燈路口停駐時，後座的褚冥漾一個恍神，腦袋連帶著身體晃了一下。

等紅燈的冰炎感覺機車跟著晃了一下，「褚！」他及時伸手扶住後座學弟的後腰，以免打瞌睡的白痴摔下去，「你敢睡著試試！」乘車的時候睡覺是想死嗎！

「抱、抱歉！」褚冥漾趕緊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注意到藉由後照鏡射過來的『關照』視線，他趕緊澄清，「只是等紅燈太無聊，不小心度辜（台語）了一下，沒事啦！」

「真的沒事嗎？」旁邊一起停紅燈的朋友不免關心，擔心一整天下來的行程讓病人吃不消。

褚冥漾再三保證沒事，其他人才勉強安下心。

少逞強了，紅眼透過後照鏡瞪了他一眼，可沒錯過後座傢伙半遮半掩的疲態。

「學長，快綠燈了啦。」褚冥漾的意思是要學長專心騎車，不然單手騎很危險耶！「我不會再打瞌睡了，真的！」

冰炎嘖了一聲，收回的手重新穩住龍頭，燈一綠繼續上路。

他們正在往市區的路上。

※※※

馬公市的中央街距今已有四百年以上的歷史，也被認定是台灣首處漢人聚落。

街上古意盎然的石板路與兩側的木構連結建築堆疊著沉寂已久的不朽風情，這裡就是俗稱的澎湖老街。

知名景點四眼井就位在老街裡，同樣伴隨著居民歷經漫長的歲月。

「四眼井有四百多年來都不曾乾涸的傳奇，亦是附近居民聲名遠播的救命水源。」千冬歲一如既往擔任說明。

四眼井旁邊就是開設中藥行八十餘年的乾益堂，門口前的藥膳茶葉蛋也是澎湖必吃美食之一。

攤子前圍了不少人，聽著老闆介紹自家茶葉蛋用了當歸、川芎、熟地、甘草等等十全藥材，滷二十四小時以上的精華全集中在蛋裡，他們十個人也買了不少蛋跟豆乾，幾個人禁不住嘴饞，等不及就地吃了一些都讚不絕口。

「聽說這個很補，這幾天下雨又下水的很寒，哥你要多吃一點……」後面省略一百字，千冬歲一邊幫兄長剝蛋服務，嘴邊停不下關愛兄長的叨唸。

夏碎無奈笑了下，卻不好阻止這樣過於認真又溫暖的關心「歲，來。」他率先將剝好殼的蛋遞到只顧著幫他剝蛋的弟弟嘴邊。

千冬歲頓了一下，聽話地低頭咬了一口，用手背推了下眼鏡掩蓋那點彆扭，繼續若無其事地剝殼，「來，漾漾給你。」他將這顆剛剝好的轉遞給朋友。

「咦？」褚冥漾眨了下眼，有點受寵若驚，「謝謝你，千冬歲。」難得這位兄控關愛兄長之餘居然還有閒功夫理他啊！

千冬歲說了句沒什麼，「生病就是要多吃這種補的，漾漾你如果不想吃西藥，剛好這裡也可以幫你配一些補品，這間將近百年歷史的老牌中藥行很可靠的。」

「呃，可是我應該快好了，還不用到吃補品啦哈哈……」這位同學關心起人來真的是幹勁全開，褚冥漾頭一回有種能體會到夏碎學長心情的感覺，這種執念頗深的周到感……嗯，真不愧是兄控。

而且敢情這位兄控還是賢妻良母來著。

「啊，那喵喵也要剝一顆給漾漾，漾漾要多吃一點才行！」米可蕥嚷嚷著也要加入剝蛋行列。

一隻手先行一步遞出一顆光滑的茶葉蛋，褚冥漾對著瞬間又多出來的蛋愣了下，就看到阿斯利安朝他眨了下眼，眼裡帶著笑，「生病的人要多吃一點喔。」

褚冥漾有點不好意思地接下，「謝謝阿利學長。」這個學長一直都給人鄰家大哥哥的印象，很可靠的感覺。

米可蕥還吵著說不公平，阿利學長偷跑之類的話，一邊較真地鼓著臉、一邊認真剝蛋。

可是褚冥漾覺得再這樣下去，他會先因為塞太多蛋而膽固醇過高啦！「呃，會不會太多了……」

米可蕥後知後覺眨了下眼，「對齁，一天最多三顆。」她低頭看了下剝好的蛋，無視黎沚嚷著「不公平！我也想要讓學弟妹剝給我吃！」的起鬨聲音，而是順手交給阿利學長解決，「我抓到囉，阿利學長也只顧著幫別人剝，都還沒吃呢！」

相較之下，黎沚則是已經吞了不知道幾顆。

阿斯利安幾不可聞地愣了下，隨即以親切的微笑粉飾過去，「謝謝學妹。」

黑眼左看看右看看，褚冥漾咬著食物，覺得自己吃的不是茶葉蛋，而是爆米花。

冰炎輕敲了下黑色腦袋，瞥了眼又是一副吃瓜群眾模樣的傢伙，不難看出對方在想什麼。

頭被不輕不重地修理了下，褚冥漾也知道學長是警告他不要多管閒事的意思。

他無辜地聳了聳肩，本來也不是插花這塊料，當然是繼續吃他的東西，「學長你覺得怎樣？好吃嗎？」他們一群人已經走遠一段距離，也不怕被商家聽到，他忍不住好奇問。

「很入味。」解決掉一顆蛋跟豆乾，冰炎給了簡短的評語。

那應該算是覺得不錯的意思吧？消滅掉兩顆蛋的褚冥漾想，緊接著又啃豆乾，補充熱量後覺得精神又來了。

紅眼瞥了他一下，「小心晚餐吃不下。」現在下午四點多，距離傍晚也不遠了。

「不會啦。」才這麼點小東西，褚冥漾覺得自己這樣還算克制了，哪像某隻雞一次嗑了一整袋，「嗯？摸乳巷？」

他們邊吃邊走，順路經過了也算是景點的地方，「摸乳巷是戲稱，也稱作君子巷。」千冬歲補充道。

不過這摸乳巷……也太寬了吧？

「拜託，兩個胖子的寬度哪叫摸乳巷啊！」西瑞發出嘖嘖兩聲，不客氣地吐槽。

的確是挺寬的，褚冥漾想著名副其實的摸乳巷應該是像中部鹿港有名的那條巷子，那種超小的窄巷才稱得上是正統。

不過還是有三三兩兩的人捧場走進去，按導覽上說底端就是有名的萬軍井所在地。

同樣是井也沒什麼有趣之處，褚冥漾草草跟進去轉一圈就先出來了，見其他先出去的人已經四散瞎晃，他也放任自己到處稍微亂走閒逛。

這裡的街道古色古香，原木經歲月遺留的淡淡沉香也讓人覺得很舒服，分神踱步的他不禁有點好奇，不曉得晚上又會是怎樣的景色？

一隻手冷不防伸出來，把他拖進旁邊的巷弄。

「哇啊！」褚冥漾怪叫一聲，看到拖人的傢伙時趕緊收住聲，「……學長？」要不要這麼嚇人啊？

更嚇人的是這裡……這是什麼秘密花園嗎？澎湖老街還有這種地方？

身處的小路兩旁種植整齊的藤狀灌木盆栽，藤蔓順著輔助的矮支架伸展開來、相互交錯，形成天然的拱形花架。

對著被花朵裝飾的窄路，褚冥漾覺得這才是名副其實的摸乳巷，「學長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Google地圖也沒標示啊！

「無意間找到的。」冰炎隨口說，紅眼微瞇起來，探究遠望對面另一端的路口，「但不確定是不是供人行走。」畢竟這條路窄的要死，前方卻疑似又有出口。

不過猶豫可不是他的風格，不確定的話試試看就知道了。

褚冥漾傻傻跟著學長走得漫不經心，頭頂垂掛的繁花盛開景象直直吸引他的目光，看得不轉睛。

走路不看路的下場就是，一旁鮮嫩的蔓條就要直直插進他的眼睛還不曉得。

「走路看路！」冰炎嘖了一聲，猛然扯過學弟避開路障兼凶器，然後Hold住這個白痴踉蹌撞上來的作用力。

「還需要我提醒你這種窄路需要側身走嗎？」他瞪了眼才剛走過君子巷就忘光的天兵。

褚冥漾尷尬笑著道歉，連忙從學長身上退開，結果對方剛站直身卻皺了眉頭，「學長？」他有點錯愕地問。

冰炎伸手往後扯了扯髮絲與枝椏糾纏的地方，頭皮傳來的拉扯讓他很不耐煩，又使力扯了兩下，撕扯的刺痛讓他悶哼一聲，「痛……嘖！」他越發粗暴，想直接扯斷幾根頭髮了事。

「等、等等學長！」看出直屬想做什麼，褚冥漾搶先上前一步制住粗魯的行為，「我幫你啦，你不要扯！」可惡，這麼柔順的秀髮，暴力兔為什麼可以粗魯成這樣啊？！

冰炎依然不耐地咂舌，「麻煩死了，直接扯……」

「不要動！」被殺人兔的粗暴逼急了，褚冥漾難得口氣直接，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根本是在命令，他不經思考抓住蹂躪頭髮的手加以制止，「我幫你解啦！」

學弟難得的強硬讓冰炎頓了一下，順著手腕的制止力道停下了施暴的動作。

褚冥漾微蹙眉，另一隻手也趁機摸到銀色後腦杓幫忙，他偏頭越過對方的肩頸專注研究纏住的地方，兩手並用努力解開打結。

專心解頭髮的直屬沒發現這舉止有多曖昧，繞過脖子的雙手讓冰炎的身子僵了下，貼近的身體與微傾的側臉，這該死的四十五度角像極了……像極了索吻的姿勢。

視線游移在往前一湊就能貼到的唇……紅眼暗了暗，他立刻撇過頭：「褚，你夠了沒。」

「還沒啦，再等我一下！」完全沒發現自己說出的話有多不妙，褚冥漾還在致力於拯救他其實很喜歡的銀紅長髮。

「褚，我數到三……」耳邊低氣壓的聲音透露出危險。

「啊啊快了！」感覺到手中打結的銀色髮尾鬆脫，褚冥漾欣喜地轉過頭，「學長我解……」開了……他對上莫名臉黑的學長，瞬間整個人僵住，才後知後覺注意到這誇張的幾厘米距離。

「好了就給我死開。」冰炎近乎咬牙切齒道，真心覺得自己的定力真是好得沒話說。

再差一點……差一點，他可能就吻下去了。

重度驚嚇的褚冥漾不用學長說就已經自動跳開，「對、對對對不起！」他飛也似的衝回巷子口拉開好一段距離，「呃、呃呃學長我看還是不要走這種不確定是不是路的路好了……」媽呀，他的心臟差點爆掉！！

冰炎吁了口氣，調適險些內傷的心煩意亂，一口氣拉遠的說話聲不一會兒就沒了聲音，不意外落跑最會的傢伙肯定已經跑沒影，「……呆頭鵝，老是打亂我的步調。」他忍不住罵了句。

然而當他轉過頭時，卻發現學弟還杵在巷口，紅眼閃過一絲意外。

「學、學長你要不要出去了啊……」褚冥漾縮在路口搔了搔頭，腳是勉強定在原地不讓自己逃跑了，可亂瞟的黑眼一時半會兒還不曉得該怎麼正眼看學長……真矛盾。

可是，他對自己說過不想再躲了，所以……呃，這大概就是他目前的極限了。

在褚冥漾糾結的幾秒間，高挑的人影已經來到他身邊，他戰戰兢兢地被紅眼盯了半晌，一聲都不敢吭。

垂下眼看著眼神飄移，暫時不敢跟他接觸的學弟，冰炎以為又會逃跑的傢伙卻站在原地等他，說不訝異是騙人的。

「那個，學長對不起……」褚冥漾鼓起勇氣率先打破兩人迷之沉默，「我、我還是不小心把你一根頭髮扯下來了。」他自首，攤開捏在手掌裡的一根白毛。

冰炎冷笑一聲，「一根毛我還會計較不成？」他緩衝了兩人都還不願多談的微妙氛圍，拍掉了蠢蛋還握著的毛髮，把人一路推出巷外。

「一根也是頭髮啊！學長髮質這麼好，要好好愛護啦。」被推著走在前面的褚冥漾趁看不到人又多碎唸幾句。

冰炎哼了聲，語氣不以為意，「你什麼時候還管到我頭髮上了？」他推人的力道加重，要學弟走快點。

褚冥漾嘟嚷了聲，「哪敢啊……」，被推擠的腳步時而踉蹌，「就、就只是想看學長的頭髮一直柔順下去不行嗎……」

後頭傳來涼涼的調笑聲，「喜歡就直說。」彷彿看穿他的心思一針見血。

被看穿的褚冥漾也懶得避諱，「對啦，就是喜歡……」他呃了一聲，趕緊澄清，「我是說頭髮，學長那麼像洗髮精廣告的髮質肯定是人見人愛哈哈……」結果心裡的吐槽不小心一起脫口而出。

走在背後的冰炎聽完沒營養的腦殘話，嘴角勾了勾卻毫無笑意，然後揚起手、呼下今天的第一巴！

「好痛！」他罔顧學弟的痛呼，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看在今天某人發燒的份上本來已經盡量克制手癢了……

病都還沒好皮就開始癢了，欠揍活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