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聽到樓下的動靜，冰炎醒了過來。

短暫的午睡還不至於讓他睡死，紅眼一睜開就直接看到毫無防備的睡顏。

直屬埋頭的動作早在睡死的時候就解除了戒備，熟睡的側臉依然靠著他的臂膀，一臉舒服地酣睡。

他垂下眼，不禁又朝安逸的睡相多看了幾眼，稍早一度伸過去幫忙拉高棉被的手就直接枕在對方肩上，透過比自己稍窄的肩膀，能夠感受枕邊人在睡眠中規律的呼吸起伏。

樓下的吵雜越發明顯，冰炎吁了口氣，不得已只好打斷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舒適氛圍，「褚，醒醒。」他推了推學弟把人叫醒，然後試圖把手臂抽回來。

「唔……」含糊不清地咕噥了聲，褚冥漾蹭了蹭欲抽離的手臂表示還想睡的意願，然後才半睜開睏倦的眼，哀怨的樣子頗不情願。

嘴角微微勾起，冰炎發現直屬剛睡醒的時候真的挺容易撒嬌，雖然是基於想賴床的耍賴招數，但不得不説真的是挺可愛的。

他搓揉了下睡到亂翹的黑髮，「再給你五分鐘，我先下去看看。」冰炎依然抽回了手，將自己部分的棉被塞到學弟懷裡，然後下床理了理稍微睡亂的衣服。

隨手將頭髮耙成一束，嘴上叼著細髮圈，他邊綁馬尾邊走下樓，就看到這群人一進門就在大廳吵吵鬧鬧，空間還瀰漫食物的香氣。

「學長，打擾你們午睡了嗎？」米可蕥他們幾個一年級的向他打了招呼，並關心自己同學的狀況。

「沒有，剛醒。」冰炎簡短地說，「要看他睡起來的狀態怎樣。」然後他又走上去察看學弟到底起床了沒。

一上樓就看到人已經醒了，剛坐起身的褚冥漾還迷糊地抱著棉被，揉著惺忪的眼睛狀況外，「……現在幾點了？」

冰炎半倚在門口簡短道，「三點多，我們睡了兩個多小時。」他還是忍不住舉步走向犯傻的人。

「睡那麼久啊？」褚冥漾慢半拍地想著晚上會不會睡不著，看到走近的人才知道要回魂，「呃……」一想到自己又在學長身邊爆睡，他眼死了下，這下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而且他不懂自己睡前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抓著學長的手？想想就有點小尷尬。

幸好學長沒什麼反應，也沒有計較剛才的事。

看了眼同樣有助眠效果的傢伙，冰炎索性坐在床沿問，「睡一覺起來如何？」說個話正好能幫助對方提神。

「應該……」褚冥漾試探性清了下喉嚨，「呃，好一點了吧？」

你最好就那麼神，睡一覺就好了？冰炎拍了下沒建設性的腦門，「誰跟你講症狀，是問你有沒有特別不舒服？」紅眼還瞪了下胡說八道的傢伙。

「喔。」褚冥漾按了下被打的額頭，發現不怎麼疼，「有啦……應該，而且不冷了。」懷裡的棉被觸感很好，讓他有種在過冬的錯覺。

……還有一起躺被窩的學長體溫也跟著升高，很溫暖。

冰炎簡單地嗯一聲，「醒了就起床吧。」他隨手搓了下黑髮，然後站起身，「整理完就下去吃東西。」紅眼看了下對方睡亂而微微敞開的領口，他率先下了樓。

「喔……」黑眼舒服地瞇了下，褚冥漾想不起來學長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個習慣，輕柔的力道多少也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聞到一陣香味，他趕緊弄一弄然後下樓。

※※※

咬著炸物，褚冥漾一邊聽著其他人七嘴八舌討論吉貝島的話題。

其實上次來的時候也有玩到，的確很過癮，不過現在比起吉貝島的玩水話題，他則更沉浸在美食當中。

雖然吃炸的對喉嚨不好，不過人餓的時候也沒得挑，反正適量的話也還好，重點是真的很好吃！

現在桌上擺滿了三哥雞排跟郵局口蔥油餅，對於沒正經吃過今天午餐的褚冥漾來說，這頓下午茶來得正是時候。

這兩樣食物他之前來的時候也吃過，因為是必吃口袋名單！

三哥雞排可以說是全澎湖最有名的雞排攤，肉質當中的酒釀香氣是他們店絕無僅有的招牌特色，用乾淨的油炸出來的淡黃色麵衣也很酥脆，咬下去的每一口肉都很多汁，而且是現炸、十分燙口。

郵局口蔥油餅也是金黃酥脆，而且提供蒜泥、小黃瓜絲跟特調辣椒醬，且都是自助式供應，想加多少就加多少，酥酥脆脆的餅皮夾蛋跟小黃瓜真的是既飽足又解膩。

專心一志啃點心的褚冥漾對旁人的話題根本左進右耳出，不知不覺已經嗑完了一袋蔥油餅加蛋跟半塊雞排，他舔了下沾到醬汁的嘴角……發現有點飽。

感冒影響胃口，他一時被香味沖昏頭，卻高估了現在的胃容量，現在可好了，他現在生病也不好意思把啃過的雞排丟給別人善後。

一旁正咬著雞肉串的冰炎老早就留意到把其他人當耳邊風的學弟，對方現在則是盯著剩餘的半塊雞排發呆，時而表情糾結，看也知道這傢伙又默默製造了麻煩還不敢講。

他解決掉最後一口炸肉串，然後悠悠哉哉地伸出手，「不用撐了，給我。」

黑眼順著手瞄了學長一眼，還一臉心虛顯得欲蓋彌彰。

「再不給我，你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冰炎涼涼地下了最後通牒，「敢浪費食物你就死定了。」

「可是這樣會把細菌還是病毒傳染給學長……」

「囉嗦！」冰炎不耐煩地劫走直屬手裡的食物，睨了他一眼鄙視道，「你以為區區的病毒微生菌我會怕？」

他微微傾身，湊向還想張口廢話的傢伙耳邊低語，「更何況剛剛一塊睡都睡過了，也早就傳染了不下數百遍，現在才怕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褚冥漾愣了下，學長的調侃成功讓他閉嘴，然後一臉窘迫。

對齁，剛才怎麼沒想到呢？他悶著一張臉，沒頭沒尾的來一句，「……我會為學長負責的。」

「噗！咳咳……」正在喝飲料的黎沚險些噴出來，嗆得咳嗽連連。

同學兩雙眼睛瞥向冰炎，詭異的眼神不言而喻，難道他們一直誤會這兩人的立場？嘖嘖……

冰炎忍著額際抽跳的青筋，一拳往說話不經大腦的傢伙灌下去，「我都還沒中標，你少在那邊詛咒我！」他逕自解決手上的食物，懶得再理會這白痴。

褚冥漾吃痛地捂著頭表示無辜，似乎忘了其他人聽不到學長的悄悄話。

喔，是指感冒啊……幾個高年級一副幸災樂禍的看戲樣子。

米可蕥則是從頭到尾眼裡都散發著某種神采，千冬歲推了下眼鏡掩蓋眼中的精明，另外幾個粗神經則是面如常色繼續消滅手上的食物沒停。

「對了。」阿斯利安咳了聲，讓各位從奇怪的話題回神，「我剛才收到消息說因為受到外環流的影響，所以明天的船班不一定會開。」

「那請問能確定的時間是？」夏碎問。

「今晚或明早。」阿斯利安說，「不過民宿業者是說看樣子傾向停駛。」

「反正就是要做好可能得多留一天的準備對吧。」千冬歲問，「民宿應該也有提供萬一滯留一天的住宿方案吧？」

「有。」阿斯利安肯定地點頭，「說可以供我們多住一天，價格則是以平日價計算。」

這個提案沒意外獲得大家一致性通過，至於車行那邊也知道船可能停開的事情，反正就是算多騎一天的錢，也沒什麼問題，「提醒各位如果定案，要記得向學校多請一天假以免造成曠課。」

「這有蝦咪問題？」西瑞蠻不在意地挖了挖耳朵，「阿不過就是多請一天病假而已咩。」

千冬歲翻了他白眼，碎唸了句「臭不良」，繼續吃他的東西。

「對了，還有……」阿斯利安再度補充，「因為可能會多留一天，有沒有人衣物不夠？等等可以一起去自助洗衣店清洗。」

不管衣服不夠穿，還是受不了濕透的髒衣服一直放在袋子裡悶著，總之他們打算利用下午彈性的時間來處理這件事，也算是一路玩到現在少數的休息時間。

※※※

滾筒裡注入了水，坐在淺木色長板凳的褚冥漾撐著頭，眼睛盯著裡頭的衣物咕嚕咕嚕地轉。

這裡是馬公市的一間洗衣店，稍早騎在前面帶頭的學長說是隨便找一間乾淨舒適的洗衣店，然後就把他們帶到這裡……完全無法與洗衣店聯想在一起的地方。

看這煥然一新的木色簡約裝潢，也不知道是新開幕還是重新整修過的店面，而店內的氛圍說是來到一間咖啡店也不為過，這就是學長所謂的隨便找一間嗎？！也太不隨便了吧！

要不是右手邊靠著灰磚面有一排銀亮潔淨的滾筒式洗衣機，他真的會以為這是什麼下午茶餐館還是文青書店。

褚冥漾印象中的洗衣店都是那種跳脫不出老舊又單調的自助店而已，誰知道這個時代連洗個衣服都要講究氣氛是怎樣……雖然待在這裡很放鬆，乾淨的環境誰不愛？再加上砸成本構建出來的茶館氛圍，大概會讓人喜歡上洗衣服吧？

滾筒裡的衣服隨著泡沫反覆沖刷在侷限的漩渦中，外面的雨還在下，就是那種不大不小的雨勢。

褚冥漾偶爾分神看了下腳踩的木質地板，以及灰色調的個性牆面，天花板是成排的銀與鵝黃交織的吊燈照明，學長他們就坐在身後的棕色皮質沙發，沙發後還有一個黃色的大型收納架，老闆待的櫃台就像是一個吧檯或是小廚房的流理台，鑲在櫃台上的時鐘像是英國車站的那種復古樣式，給人一種慢調的舒適感。

不過這種地方對五色雞和黎沚這樣的過動兒來說就只是無趣吧，應該說他們基本上就不是那種會耐下心等衣服的類型，所以老早就把衣服丟給幾個願意留守的人，然後就不知瞎晃到哪去了。

而稍早還在的米可蕥他們也是把衣服丟進去洗之後就暫時轉移陣地，據說是去找兩個女生都很感興趣的癮餐車。

說是餐車，不過最近好像開成店面了，而令她們為之瘋狂，心心念念一定要吃到的東西好像名為『一隻魚漢堡』，乍聽之下有點謎，不過無論是在地人還是觀光客的評價都很高的樣子。

總之現在這裡就只有褚冥漾和千冬歲，還有兩人各附帶一位的直屬願意耐下心待在這裡享受片刻的寧靜。

耳邊傳來洗衣機沉穩的運轉聲，店外的雨水沿著屋簷滴滴答答的和諧闖入，卻不至於過分吵雜，像是敲擊樂器般為安逸的環境增添一股活潑的元素。

是說這樣的白噪音真的很適合入眠，手肘頂著膝蓋、撐著頭，褚冥漾以四十五度角側面盯著嘩啦直下的雨滴，微瞇起眼很放鬆。

「褚，別睡死在那。」不輕不重的聲音提醒道，他回過頭，就看到學長拍了拍旁邊的位子要他過去坐。

屁股一坐上沙發，褚冥漾整個人抵擋不住懶散，像沒骨頭一樣癱到直屬後面的沙發椅，縮在可靠的背後與椅背之間委靡地側躺在扶手上。

一方面也不曉得是哪來的自信不會被學長驅逐……

「很擠。」被迫往前坐的冰炎皺了下眉，倒還真的沒把人趕起來坐好，算是看在病人的份上……感覺到後腰被學弟求情般地輕蹭一下，他略無奈地吁了口氣。

真是，平時也還算勤奮的傢伙一生病到哪都能犯懶，而且……好像比較會撒嬌？

總覺得好像越來越拿褚這傢伙沒辦法了。

紅眼無視對面兄弟倆一雙揶揄、一雙難掩吃驚的視線，低頭瞥了眼群組裡的訊息。

跑去溜達的黎沚他們傳訊息說正在劉正港檸檬汁，問他們要不要喝檸檬汁還是仙人掌汁之類的，還說等等要順道繞去阿豹香腸碰運氣，要吃要喝加緊點餐。

夏碎和千冬歲也看了訊息，兩人各點一杯檸檬汁跟風茹茶，香腸就免了，「聽說這家仙人掌汁沒有很好喝。」千冬歲提個醒，也把這句話傳到群裡。

冰炎半回過身，偏頭瞧著背後發懶的傢伙隨口問：「要喝檸檬汁嗎？」

「不要。」果不其然得到一聲毫不猶豫的拒絕，附帶學弟苦著一張臉嫌棄到不行。

冰炎淡然地轉回來，還是點了一杯去冰的檸檬汁以備不時之需，然後Tag黎沚提了一個額外的東西。

「甘草芭樂？」在後面偷偷摸出手機，翻看群組紀錄的褚冥漾一臉莫名其妙，「學長你怎麼會突然想吃這個啊？」

群組裡的黎沚也在那邊哭夭說要上哪找這種東西啦？！

冰炎則是丟了地圖的截圖到群裡，要大四學長自己看著辦。

不是很愛跑嗎？那就順便跑跑腿，反正不到三分鐘的路程很近。

「學長？」褚冥漾又問了一聲，實在是覺得對方突然想吃這個很跳Tone又很神奇。

「誰說我要吃的？」冰炎回頭瞥了他一眼，「你檸檬汁也不喝，芭樂總會吃吧。」

夏碎勾起微微的笑，向還一頭霧水的學弟補充解釋，「冰炎的意思是芭樂的維生素C含量遠遠高於檸檬，生病的人要多攝取，褚帶回民宿慢慢吃吧，對你的康復有幫助。」

褚冥漾愣了愣，「喔……」然後他就窩在後面沒了聲音。

「別以為你躲著不出聲就可以不吃。」以為對方是興致缺缺，冰炎不耐煩地丟了一句算是警告的話。

不吃藥也不吃水果，是要成仙還是怎樣？

「會啦，我會吃！」褚冥漾連忙回答好像有點煩躁的學長，偷偷抓了抓對方背後的衣襬希望他不要生氣，黑眼游移了下，「……還有檸檬汁也會喝一點的。」

冰炎這才緩下了臉色，「褚，說到要做到。」

「會啦。」微微扯緊了衣襬當作是褚冥漾小小的抗議，他哪時沒做到學長要求的事了？

結果換來學長隨手向後伸，像是敷衍、又像是逗弄地撥弄他的頭髮。

褚冥漾癟了癟嘴，卻又無法反抗什麼。

學長總是這樣，表面要求他獨立自主，卻在細節裡暗自無微不至。

真的是刀子口豆腐心。

不過……這不正是學長特有的溫柔嗎？

TBC

※備註

洗衣淨自助洗衣

地址：880澎湖縣馬公市西文澳36-3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