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年過完了，寒假仍然持續。

這次難得多放幾天假的褚項也能在家裡多陪孩子們幾天。

過年期間，褚冥漾陸續收到了來自大學朋友與學長姊的賀卡，這之前很多人都問了他家地址，然後也收到朋友們的通知，所以除夕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有在注意信箱。

基本上從一月倒數兩個禮拜前開始，褚冥漾便養成每天查看門口信箱或者投遞口的習慣。

現在他臥室裡的書桌上正擺著這些日子收到的各種祝福──

包括阿利學長的賀年卡，大致寫著身體健康，新的一年也要平平安安之類的祝詞；

夏碎學長和千冬歲合寄的賀年卡，賀年卡是傳統日式風格，禮儀滿滿地寫了很多祝福的詞句，最後寫說新的一年也請多多指教，信封袋裡還附贈了保佑身體健康的神社御守；

庚學姊和喵喵分別寄來了風景明信片，景色非常眼熟，就是他們大家幾個禮拜前去滑雪的當地景致，看來是她們那時在市集挑選的明信片之一。

這些他都會當作珍貴的寶物珍惜的，褚冥漾想。

不過尷尬的是，他並沒有在過年寄賀卡的習慣。

糟糕，褚冥漾都不知道原來現在年輕人還流行寄這些搞岡（台語）的東西嗎？他落伍了？

不過現在臨時想生賀卡也生不出來就是了……

「說實在的，賀卡的回禮幹嘛非得回賀卡？」沙發上的褚冥玥懶懶地瞥了糾結的老弟一眼，不懂這有什麼好煩惱的。

「對啊，不然你也可以送吃的咩。」從廚房走出來的白陵慈把手擦乾，「剛好你老爸帶一大堆有的沒的土產欠人消，你乾脆寄一些給你同學、學長姊請他們幫忙吃好了。」說罷，還真的跑去翻那一堆特產找賣相比較好的挑出來。

喂喂，我同學跟學長姊不是土產回收桶好嗎……褚冥漾抽了抽嘴角。

「話說回來漾漾啊，你回來前不是去住哪個朋友家玩嗎？」褚項突然想到問，「有沒有好好感謝人家？」

這個嘛，如果是指口頭上的話他當然有……看老爸的表情顯然不是要他講一句謝謝就好，「呃……」亞里斯兄弟的確是非常關照他，也許光靠一句謝謝真的是缺乏誠意也說不定。

「這樣可不行喔，要禮尚往來。」褚項想了想道，「不然也把一些土產寄給他們吧，然後再附個小卡片聊表謝意比較有禮貌。」

於是，褚冥漾原本還在煩惱要怎麼回應大學朋友祝福的解決之道，不知為何演變成家庭成員全數通過採用土產回禮這個結論。

算了，反正現在郵寄那麼發達，就算有部分朋友在國外也能用國際快捷的方式送達，只要他們不嫌棄就好，褚冥漾想。

原諒他的腦袋不好使，也想不到第二個更有誠意的回應方法了。

打定主意，褚冥漾他們家便在郵局放完春節之後的隔天，一開始營業就馬上去把表格填一填、東西寄一寄，免得再晚點就要排隊人擠人。

辦完郵寄的褚冥漾懷著有點小忐忑的心情，一邊等待著包裹順利送達到各地的友人的消息、一邊迎來了二月第一個禮拜的元宵節。

元宵節當天，濃濃的黑糖薑甜味香氣四溢，瀰漫整個廚房與客廳。

不出幾小時，白陵慈便端上了一整鍋的香甜，蓋子一打開，便揭開了在黑糖薑汁中載浮載沉的一顆顆圓滾滾的白色元宵。

褚冥漾盛了八分滿，再放一個膨餅下去搗散，兩者搭著吃簡直絕配，而且元宵的花生餡和芝麻餡也很香。

不過說到膨餅，單單這樣吃也很無趣，而且為了增加飽足感，白陵慈又下幾個膨餅到平底鍋，然後在每個膨餅的凹陷處打蛋，不到幾分鐘，夾蛋膨餅就完成了！

褚冥漾心滿意足地吃著黑糖薑汁圓宵配膨餅，老媽每年煮元宵都是看心情做變化，不過每年沒意外都很好吃。

應該說老媽的手藝如果哪天出意外，那他覺得當天可以去簽樂透，說不定會中。

沒錯，他們褚家人對白陵慈的手藝就是如此自信。

※※※

『東西這幾天應該會到，你注意一下。』

褚冥漾看到這則訊息隔天便簽收到了一個快遞小包裹，他再度感嘆學長的料事如神。

話說，他其實完全不知道學長打算寄給他什麼，學長就只是在差不多二月初的時候也問了他家地址，然後說了聲有東西給他就沒了下文。

該不會也是賀年卡吧？褚冥漾有點意外，他收到一堆人的賀年卡可能都沒有收到學長的一張卡片來得詫異，因為感覺學長就不像是會送這種麻煩東西的人。

不過學長的關子也沒有賣太久，快捷郵遞一向很快，大概兩、三天包裹就會到府。

簽收包裹的褚冥漾走到客廳也沒多想，直接拆開了牛皮紙，結果揭開的是他意想不到的東西。

不，這樣的說法不太對，褚冥漾覺得他不管收到什麼都會是一樣的反應，因為基本上學長會特地在年假送到他手上的東西，他實在是想像不到。

但包裹露出真面目的下一刻，他反而好像搞懂了為什麼。

他手上是一盒巧克力。

褚冥漾直覺想到保存期限這個問題。

果不其然，上面附帶一張非常簡潔俐落的紙卡，寫著：『家人寄回來的，我不太吃甜，不過你這甜食控應該會挺喜歡。──亞』。

紙卡上屬名的是學長本名的字尾，褚冥漾對著卡片眨了下眼睛，對自己居然也變得稍微料事如神感到敬佩。

應該說，他可能也越來越習慣學長的思路了吧？

他打量了下這盒甜食，包裝看起來非常精緻，銀色的四方盒，綁在斜對角的藍色緞帶在其中一角繫上了蝴蝶結，中間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看到擺在裡頭整整齊齊的八顆分別用不同包裝紙包裹的巧克力，不過上面全是外語完全看不懂。

「這是誰送的？」後頭突然冒出聲音，劈頭就是這一句。

想嚇死誰啊……褚冥漾轉過頭，果然就看到站在後面嚇人的老姊，「我學校的學長，說是家人寄的，他不吃要我幫忙解決。」這樣講應該聽的懂吧，反正他因為他高中沒什麼人緣，朋友也就幸運同學這麼一個，所以現在提到的同學、學長姊一律都是大學的。

「這樣？」褚冥玥看了他一眼，現在幾月這小子不知道嗎……嗯？眼尖辨出其中一顆經典到不行的銀藍色頭像錫箔紙包裝，「……莫札特巧克力？」而且還是薩爾斯堡的創始店。

「什麼？」褚冥漾一臉疑惑，「姊，你知道這是哪間喔？」他只看出這個包裝非常西洋，不過巧克力本來就國外引進的，包得像本土才詭異。

「奧地利的莫札特巧克力，自己去查。」這種資訊隨便Google一下都有，她懶得廢話那麼多。

「喔……」褚冥漾更加小心翼翼地捧著這盒東西，因為基本上聽到來自奧地利，他心裡多少有底這東西有多高級了。

學長該不會是故意拿這個整他吧？知道他脆弱的心靈經不起這種高級品的驚嚇……應該沒那麼無聊。

「那你要吃嗎？」基於有福同享，褚冥漾率先把甜食伸到老姊面前。

褚冥玥直接拒絕，「不了，你自己慢慢吃。」她向來不像老弟那麼嗜甜，「這每顆起碼一歐元，不准浪費聽到沒。」她指的是盒子裡唯一一顆莫札特巧克力的價錢，其他看起來都是更純的松露巧克力，應該更貴。

一歐元換算新台幣是多少褚冥漾其實也沒概念……「喔，好啦。」雖然給他這種什麼都不懂的平民吃很浪費，但不吃也是放著更浪費，他會懷抱著感恩的心好好吃掉的。

「嗯，要好好謝謝你學長喔。」褚冥玥隨口提了句，黑眸眼神詭異地瞟了他一眼，隨手朝那盒巧克力拍了張照就走了。

她走進廚房要拿喝的，在廚房忙碌的白陵慈轉過來問，「什麼巧克力？漾漾剛才簽收的東西？」

「嗯啊。」褚冥玥隨口應了聲。

果不其然，白陵慈花沒幾秒像是想到什麼，睜大了眼，語氣正要大驚小怪，「這個月不是……」果然該說女性對這樣的節日比較敏感嗎？母女直覺想到同一處。

豎起食指輕抵了下唇，褚冥玥笑了笑，四兩撥千金，「那天又還沒到，漾漾說是對方不吃丟給他處理的。」點到為止，還是先別打草驚蛇吧。

「是嗎……」白陵慈半信半疑，聳了聳肩，算了、反正兒子到時有了對像自會帶回家給他們看，這一時半會兒也急不得，想開了之後，又轉回去忙自己的。

上了二樓的褚冥玥想了下，勾起唇角，滑開某個親戚的聊天介面，發送了一行字：『你親愛的小表弟可能離春天不遠了。』並上傳一張照片。

偶爾氣一下那傢伙也挺有趣的，哼。

※※※

另一邊，當白陵然看到某親戚附帶照片的一行訊息時，手幾不可聞地捏緊了手機，才不至於摔出去。

那傢伙分明就是故意氣他的，那個壞親戚。

「怎麼了？」正在梳理剛摘來的鮮花，辛西亞察覺到對方細微的情緒波動，微微偏過頭問。

「沒事。」然的嘴角維持和煦的角度，額際冒出的十字路口被瀏海藏得嚴嚴實實，「聽冥玥說漾漾的春天好像近了，真好奇那個對像是誰呢。」

辛西亞失笑了聲，「如果春天真的到來，那我們也會為漾漾感到高興，對嗎？」聲音和緩低柔，足以安撫伴侶難得心浮氣躁的心情。

她可沒漏聽對方後半句憋得很辛苦，卻仍流露出一絲的咬牙切齒。

「當然。」然無奈地苦笑了下，「我們會替漾漾感到高興的。」他曉得總是會迎來這一天。

他只是難免會擔心，那樣的對象如果不夠好，是否會讓他的表弟吃苦頭。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如果……

他的手被細緻的小掌給輕輕覆蓋，「如果真到了那天，然也會以自己的方式來支持漾漾的。」

垂眼看了下兩人交疊的手，然抬起頭，劃開了淺淺的弧度，「嗯，我和辛西亞都會用屬於自己的方式去支持的。」

所以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吧。

慵懶度日的長假一天天稀鬆平常地悄然過去，學生們即將迎來第二學期。

FIN.〈第一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