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隔日清晨，依舊是透光率不足的晨曦淡然描摹著和室裡的輪廓，黯淡的，仍足以讓生理時鐘固定的冰炎撐起意識。

大概是昨天活動量偏高的關係，直到今早睡意仍有些濃，半睜的紅眼眨掉酸澀，多發呆了三秒，結果略昏沉的腦袋才稍微一動，便蹭到了柔軟的頭毛觸感。

「嗯？」冰炎偏過頭，就看到黑色的頭頂，他的直屬學弟大半個身子擠了過來，腦袋就擱在離他肩頸幾公分的枕頭上仍呼呼大睡而不自知。

「……」這是什麼情況？冰炎瞇起眼，難得有些狀況外，想著昨夜難得睡得沉，居然有人靠近都沒感覺。

他半撐起身子，果不其然看到學弟隔壁床的雷多天翻地覆的睡姿，藍色腦袋躺在西瑞身上，手成大字形隨意擺在兩側，腳則是斜斜地伸到該是學弟的地盤霸佔床位大半，其中一隻腳掌還滑稽地貼著學弟的屁股，顯然半夜踢過。

嘖……這傢伙的睡相到底有沒有下限？冰炎暗自咂舌，又看了眼幾乎整個人側翻窩在他身側的傢伙，對方的棉被卻沒有跟著捲過來，導致部分手腳露在外面。

冰炎皺了下眉，也不怕著涼……他向前傾身，伸手越過褚冥漾正要拉過被這傢伙遺忘的被子，好死不死身下的睡顏像是感受到動靜，不太安穩地輕皺了下眉……睜開了迷濛的黑眼。

就著這曖昧的姿勢，靠直屬極近的冰炎整個人定格愣住，腦海瞬間閃過學弟下一秒可能會露出的各種表情。

褚冥漾兩眼無神對著俯視的紅眼發呆了兩秒……又睏意濃厚地瞇了回去，呼吸一貫的平穩輕淺，原來根本沒睡醒。

冰炎舒了口氣，輕手輕腳拉過棉被把人裹緊，順便把踹人的腳給拔開，然後又看了一眼擠在他那邊睡得很熟的褚冥漾……躺了回去。

隻手枕在眼皮上，一時興起想稍微賴個床的冰炎微微偏過頭，無意間又蹭了下柔軟的短髮，說不上的放鬆。

反正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

因為聽說隔天沒有行程，所以褚冥漾沒設今早的鬧鐘，一覺到自然醒的他撐開眼皮，揉了下乾澀的眼，對自己又睡偏床位這件事算是見怪不怪，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

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黑眼掃了一圈幾乎空曠的室內，目光停留在正對面還再睡的千冬歲，旁邊披肩著散髮的夏碎撐起身子，看起來也是剛起床沒多久，紫眸垂眼看了下睡眠中的弟弟，嘴角牽起溫暖的弧度，抬頭對學弟比了個「噓」的手勢。

褚冥漾連忙點了點頭，趕緊躡手躡腳抓著手機出去盥洗，免得吵到人。

到客房從行李袋拉出衣服換好走出房間，一路上都沒看見人，也沒聽見特定幾個人聒噪的聲音，整個屋裡顯得有些冷清。

幸好，他一踏進飯廳便聽見迎面而來活潑雀躍的聲音，才撇除了屋裡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可能性。

「漾漾早安！快來吃早餐！」米可蕥精神奕奕地拉著朋友到廚房參與料理早餐的陣容，其實就只是陪著做早餐的她跟學姊聊天而已。

「對了，其他人呢？」褚冥漾問，明明一堆人比他早起，屋內卻沒有想像中熱鬧。

「西瑞跟雷多好像說要去附近爬山的樣子。」庚回想了下說。

這兩隻體力也太旺盛了吧！昨天滑了整天的雪居然還有精力去爬山！

「伊多和雅多說要去個地方，阿利學長說有興趣也跟去了。」米可蕥說，然後下鍋鏟翻蛋，「嗯？千冬歲呢？好像還沒看到他出來。」

「他還在睡，夏碎學長也是。」褚冥漾想著夏碎學長雖然醒了，不過看起來有意再陪一下千冬歲，應該暫時不會出來。他懶得解釋，乾脆就說兩個人都還在睡比較省事。

「這樣啊。」米可蕥和庚把煎好的培根蛋跟烤土司盛盤，然後推著他到客廳用餐。

褚冥漾一踏進客廳就看到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學長，紅眼從報紙中抬起來看一眼，「醒了？」桌上擱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耳掛式玻璃杯，杯中飄出淡淡的咖啡香。

褚冥漾點點頭，「學長早。」他捧著早餐坐到直屬旁邊。

冰炎淡淡地回了聲早，拿起桌上的咖啡啜飲了一口。

庚打開電視，隨意切換頻道看看有什麼有趣的節目。

「漾漾，等等吃完休息一下我們去逛市集好不好？」米可蕥對埋頭吃早點的朋友興致盎然地提議。

「市集？」褚冥漾吞下嘴裡的食物問。

「嗯嗯！」米可蕥點點頭道，「聽伊多說這附近有個市集，因為剛過聖誕節沒多久、新年又快到了，所以那邊的布置充滿了節慶的氣氛。」

「而且聽說雪季剛到，擺出來的攤販很多、人也很多，好像很熱鬧的樣子。」庚在一旁補充，也一副饒富興致的模樣。

「好啊。」反正也沒事做，褚冥漾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就著手上的吐司又咬了一口。

「那學長……」綠色眼睛瞄過去一眼，黑眼也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意外的是，學長基本沒考慮多久就答應了。

冰炎瞥了直屬一眼，「反正暫時沒什麼事。」他吐出直屬剛才心裡所想，根本複製貼上。

褚冥漾低頭吃掉最後一角的太陽蛋，順便避開彷彿能把人看穿的紅色目光。

他有時候真的懷疑學長是不是有讀心術。

※※※

繫上圍巾等保暖配備，褚冥漾出門第一件事情就是繞到木屋後方的窗台確認他的雪人和雪兔，果然如學長說的完好無缺。

一眼就知道學弟要幹嘛，冰炎跟在後面看著對方把雪人看得嚴嚴實實的較真神情，不禁哧笑了聲，瞧這傢伙認真得跟個孩子似的，「走了。」

褚冥漾早就不在意學長對他這種鄉巴佬反應的嘲笑，一路踢踏著鬆軟的雪和朋友一路散步到附近的市集。

雖說不遠，不過徒步還是要走一小段路，黑色目光仍隨著所到之處盡是雪白的景物到處張望，像是一台人形攝像機要把所見所聞的銀色映像給牢牢刻劃在腦海中。

不久，寬廣的大型廣場便展現在眾人的視野裡，廣場上滿滿當當的白色三角屋頂木製棚架一路呈放射型延伸至多條通的街巷，街道上來往著本地人與遊客，雖不至於人滿為患，熱鬧程度仍可以稱得上是門庭若市。

褚冥漾環視一圈整個聖誕氣息非常濃厚的市集，攤位搭建的屋型棚子讓他聯想到薑餅屋，白色三角屋頂彷彿鋪上了一層白色糖霜，每個屋簷、窗口及護欄四周都圍繞一圈富有紅、金色電鍍球與LED小燈串，以及其他裝飾品的樹藤條，為寒冬中添上一筆獨有的溫度與熱情。

本以為只是普通市集的他也開始興奮了，基本上，這真的是他有史以來最雀躍的一次冬天了！

雖然雪的誘因占了很大的加成，但因為許多人陪他一起，他才能放寬心胸去接納這片遼闊的純白冬景，就像七個小矮人，換作是獨立一人便不足以有勇氣面對森林裡的種種也說不定。

不，或許膽小的只有他，小矮人說不定都比他勇敢……失禮了。

總之，褚冥漾真的很感謝能有這些朋友陪他度過這一路下來的種種……好像本末倒置了，應該說遇到了這群朋友，讓他一成不變的平庸生活增添了不少豐富的經歷才對。

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和大伙們不僅一起度過了年底，甚至還一起迎來新的一年，褚冥漾不免感性了起來，然而米可蕥並不曉得好友此刻的有感而發，還非常煞風景地拖著人亂跑一通，十足的遊客式走馬看花。

四個人沒什麼規律地到處逛，看到有興趣的就停下來，兩個女孩佇立在明信片攤位許久，對那些卡片和風景照愛不釋手的樣子看來會挑很久，褚冥漾見學長打算到附近晃晃也跟了上去。

遊走在略潮濕的石磚路，融雪形成的積水沿著細密的磚縫分散排放，避免了步行間可能會有的打滑或濺濕，他們兩人漫無目的地到處看看。

褚冥漾閃過一個路人，湊到學長所在的攤位定眼一看，牆上掛滿了當地景色的風景畫，擺在長桌上的瀏覽冊也收錄了許多手繪稿，細膩的筆觸不禁也讓他看得目不轉睛。

後來他們沿路逛過手作木偶、吊飾、日用品等等的攤位，他挑了諸如啤酒花洗髮精等比較有特色的東西買來當土產送親朋好友。

其中，最引起兩人注意的是一間天文鐘造型的鐘錶專賣店，與天文鐘如出一轍的繁複哥德式裝置設計，結合鐘刻、日曆、天文日晷的觀測功能，極其精緻的復古美讓人驚艷，就連冰炎也停下來不由得多看幾眼。

要價不到千耶，啊啊……褚冥漾好想買！可是擺在他家裡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而且估計老媽會嫌棄他買這種複雜的時鐘，看個時間還要折騰幾秒麻煩死了云云。

嗚……他們家就是不懂得欣賞藝術。

他正哀怨著，旁邊的學長居然上前直接跟老闆搭上話！

冰炎率直地表現出想買的意願，老闆便十分誠懇地向他大致訴說天文鐘的歷史與意義，然後切入正題介紹本店鐘表的各種樣式，最後他選了一個經典款式，並且結帳得很乾脆。

好好喔……褚冥漾眼巴巴瞧著被謹慎放入厚紙板盒並裝進提袋的精緻時鐘，有點羨慕。

不過也是啦，感覺學長的屋子就很適合掛這類質感的東西，也符合老大他本人的氣質。

想到這，他很快就釋懷了，畢竟就連物品也要跟對主人才會幸福嘛。

褚冥漾覺得被學長選中的天文鐘就很幸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