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地點：Taiwan 時間：凌晨四點三十五分

堵爛的那夜之後到了隔天，店內恢復以往的冷清，褚冥漾應該慶幸那群死學生後來沒再找上門繼續惡搞報復。

奧客在所難免（之前就聽說會有很多有做心理準備），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鬼族入侵還是厲鬼上門觀光，除了偶爾幾次沒人的自動門莫名其妙打開幾回，真的算是很和平了。

不要有意外才好！工作步調一旦被打亂，後面的規劃都會跟著一起被Delay，畢竟下班責任制，早點做完就能早點走人，像那天那樣的妨礙不管是誰多半都會心情不佳，他應該算是溫和了也沒回嘴，換作是晚班的某位大哥脾氣比較硬，大概會直接當場幹譙回去。

褚冥漾聳了聳肩，反正事情都過了，頂多也只是錯過早餐，除了自認倒楣以外該做的還是要做不然還能怎樣。

這時就會很佩服衛禹的EQ，居然還能笑笑地跟他分享這種事，看來他還得多練練。

屁孩無奇不有，他們只能用寬容的心胸接納一群智能尚未開發的幼苗，反正各人造業各人擔，哪天換他們被壓榨蹂躪也怨不得人。

這天依照往常，趁著理應毫無人潮的時段正在掃拖，褚冥漾跟著廣播放送的抒情歌輕哼。

一聲“叮咚”挑起好不容易有空閒而稍微放鬆的神經，小小地嚇他了一跳，忍住險些翻白眼，趕緊放下手邊工作跑到櫃台。

「歡迎光臨！」路上與客人擦肩而過，褚冥漾輕喊了一聲。

奇怪？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那人已經轉進商品架消失了。

感覺好像有點眼熟。

那是一個戴著鴨舌帽，身形高挑的人（帽子壓很低看不出性別）。

因為有些可疑，褚冥漾得時不時瞥一下監視畫面，確認有沒有什麼情況順便再補一下日誌。

那人很快地來到櫃檯，放上兩瓶蜜豆奶。

蜜豆奶……褚冥漾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就對上一雙墨色、但讓他倍感熟悉的眼神。

那人眉一挑，嘴角也跟著微勾起，「還挺有樣子的嘛。」

黑眼瞪大，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這個人，「學長！」不知道在激動什麼，喊的比那聲歡迎光臨還響亮。

連放寒假前都很少碰到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驚訝之餘，他本能地伸出手，手心朝上接過遞過來的零錢，「收您二十元。」操作收銀機撕下發票雙手奉上，「這是您的發票。」

冰炎抽走發票，對折投進一旁的捐贈箱，拿走一罐另一罐推過去。

這是給我的意思？反正已經結完帳，褚冥漾說了聲謝謝，拿起來戳下吸管靜靜地喝。

兩人之間暫時安靜無語，打破沉默的是褚冥漾，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學長。」

「嗯？」黑眼看過來等待下文。

「那個，帽子可以的話拿下來比較好。」他知道學長當然不是什麼可疑人物，但因為監視器都有在拍，要是明早店長來看還是巡邏的時候發現戴帽的傢伙在室內待那麼久，到時要找人解釋也很麻煩。

冰炎倒沒說什麼，很乾脆地把鴨舌帽拿下來扣在牛仔褲腰上，不知道是怎麼固定的？然後繼續靠著櫃台悠哉喝他的飲料。

等褚冥漾喝完，手中的空罐很順手地被冰炎抽走，連同自己的一起將吸管跟鋁箔包分別丟進垃圾桶跟回收桶。

黑眼看著踱步回來的人拆下了馬尾，黑髮傾瀉而下隨意披散，學長轉了轉脖子，按著肩動一動發出喀喀幾聲，臉上看得出有幾分疲憊。

褚冥漾微微皺了下眉，也知道大忙人大概是又出了啥累死人不償命的任務，不懂既然那麼累了，不睡覺還來這裡幹嘛？

注意到直盯過來的視線，冰炎回望過去一眼，靠回櫃檯，過了一會才開口，「我接了個長期任務，剛剛把一群煩死人的異蟻獸處理掉才收工。」

喔，雖然不知道異蟻獸是什麼，不過很累是肯定的，想到學長的任務習慣就是不吃不睡，褚冥漾不禁又皺起了眉，光喝蜜豆奶當然是不夠的，可是他這裡又全都是冷凍食品，總不能請學長吃那些吧？

左思右想有沒有其他方案，然後他發現，學長還是沒有講他來這裡幹嘛。

「我來造成你的困擾了？」注意到黑瞳透露出的疑問，冰炎沒頭沒尾突然冒出這一句。

「不是啦，我沒有要趕學長走的意思喔！」怕學長誤會，褚冥漾慌張地解釋，又自覺自己音量過大而尷尬地閉上嘴。

算了，反正學長來都來了，多一人陪他也能稀釋掉獨自一人稍嫌孤獨無聊的深夜，何樂而不為呢。

跟冰炎說了聲要去拖地，褚冥漾便放任那人隨便他要幹嘛，自己回到工作崗位把未完成的事做完。

反正是學長根本完全不用擔心，反而還能幫忙看店咧。

這下子他的神經算是完全放鬆了下來。

※※※

在店內忙進忙出，褚冥漾搬著箱子不時經過櫃檯還是會留意一下冰炎在幹嘛，純粹只是好奇，因為待在超商真的沒啥事可做，頂多聽聽廣播吧他想。

超商的廣播其實挺不錯聽的，至少算是唯一可以提提神轉換心情的東西。

冰炎依然安分的待在櫃台，偶爾滑滑手機、到處走動逛逛，不過目的地最終還是會到褚冥漾所在的地方，怕妨礙到工作所以都站在稍遠的距離。

褚冥漾覺得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平常都是他跟在冰炎屁股後面觀摩他工作，他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立場居然會有對調的情形。

雖然被學長看著難免會有點緊張，相對的也讓他更加打起精神燃起某種鬥志。

因為學長工作總是做得很周到，他也想要試試，以自己的能力範圍做到最好。

說是當初接這份打工的動機也不為過。

到了凌晨五點多差不多該準備熟食的備料，把各種口味的熱狗包子放進去，然後將同事已經備好一鍋的茶葉蛋直接插電開始煮，接著準備關東煮的料。

有的人會覺得備關東煮的料很煩，因為要不斷泡熱水，雖然都說要至少三次，不過通常不止，熱水得一換再換，泡到那些火鍋料大概熟了為止（同時去油膩），其實挺費時的，空下來的時間可以先處理湯頭還有做別的事。

忘了換第幾回熱水才終於把料全倒進關東煮機，然後分類排列一下才算大致完成，接著走到隔壁挑一下舊的那鍋茶葉蛋的報廢。

「對了，學長要吃茶葉蛋嗎？」挑得差不多之後，怕不夠又補了幾顆蛋的褚冥漾突然想到，問剛好在包子機旁的學長。

雖然這個不用刷條碼比較沒關係，不過待會兒他還是會放錢進收銀台，「胃多少還是墊一點東西比較好，要吃幾顆我幫你挑，學長？」沒有得到回復，褚冥漾又再接再厲地問。

微瞇的黑眸有種快睡著的感覺，看了他一下，才緩緩開口，「隨便。」

褚冥漾想了想，「那兩顆好了。」一次吃太多也不好，膽固醇會太高，他重新拿夾子在裡面翻出兩顆看起來不錯的蛋裝進塑膠袋，然後伸到冰炎面前，「給你，學長要不要配湯？」因為蛋黃很乾，他就常常吃到卡喉嚨。

雖然料是冷凍品，不過他個人還是覺得關東煮湯真的挺好喝，「不過剛煮會有點淡就是了。」拿起紙碗舀一些湯遞過去。

無言地看著冰炎熟門熟路走回他的專屬位置，褚冥漾很想跟他說其實有用餐區這種地方，不過相信這種事有眼睛的都看的到，應該不用提醒才是，更何況是冰炎。

嗯，他還是乖乖閉嘴做自己的事就好。

「張嘴。」

褚冥漾剛把到貨的EC跟雜誌整理好回到櫃台，劈頭就聽到這句。

啊？他疑惑地抬起頭，嘴裡立刻被塞一顆蛋，「唔唔唔！」謀殺啊？！

一隻手終於還算有良心地伸過來拔掉二分之一的蛋，褚冥漾才免於被噎死。

「笨蛋，是不會咬斷嗎？」拯救他的呼吸道，同時也是罪魁禍首用著涼涼的聲音說。

誰知道你會突然塞過來啊！還是說學長沒睡飽的惡劣本質又跑出來了？就說了別拿我提神啊！他哀怨地想。

紙碗湊到褚冥漾嘴邊，他順勢低頭喝了幾口才把剩下的蛋給分次吞下。

是說……「學長，這是要給你吃的耶，幹嘛給我？」語氣哀怨，能吃的東西已經夠少了還把它分掉！

「一人一顆剛剛好。」冰炎懶懶地說，把剩下的湯喝掉。

還想說什麼，可惜能夠閒聊的時間結束了，六點多，一聲叮咚詔告人潮流動的開始。

「歡迎光臨！」用充滿朝氣的聲音喊道，褚冥漾腰桿挺直打起精神，幫客人的御飯糰拿去微波。

冰炎則離開櫃台移動到座位區，一塵不染的桌椅可以看出對方努力維護整潔的用心，嘴角揚起淡淡的弧度，選擇面對結帳區的位子坐下。

雖然尖峰時期要結帳的人很多，不過褚冥漾還是會忍不住抓縫隙瞥幾眼看看冰炎在做什麼，對方有時滑著手機、有時看看窗外，有時候則會看過來這邊，然後視線交會，冰炎這邊就會看到遠遠站櫃的店員明明很忙碌，卻向他露出有些靦腆憨傻的笑容。

本人大概沒自覺自己的笑容多麼有渲染力，櫃台前正在等咖啡的上班族見狀也露出淡淡的微笑，接過咖啡後說了聲，「謝謝你。」還朝店員眨了眨眼，然後離去。

褚冥漾愣了一下，「呃、不客氣，謝謝光臨！」怕人跑掉沒聽到，趕緊有些大聲地回應。

排隊等結帳的人們聽到，有些跟著輕笑起來。

之後陸陸續續，褚冥漾聽到了更多聲道謝，他都有些受寵若驚地一一回覆。

哇……哇……今天到底怎麼了？壓不住心裡的雀躍，褚冥漾幾乎快要把驚呼脫口而出，瞥到店外的陽光明媚，他想，自己現在的心情大概就跟外面一樣吧。

揚起的嘴角止不住微笑，「謝謝光臨！」一遍又一遍朝氣的術語。

「早安！」同事帶著爽朗的招呼迎面而來。

褚冥漾學著阿利學長回以同樣爽朗的招呼。

這表示離下班不遠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