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師生倆墨跡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吃飽喝足，但填飽肚子後卻尚未有打算。

既然暫且沒什麼像樣的計畫，逛街對文司宥來說既省時又省力，因為看到喜歡的就買，用不著猶豫，自然也就不費精神。

至於省力一說，想當然耳他總不缺人手……文司宥思及此一頓，不禁偏頭看了眼此刻身邊唯一親近的人，頓時欲言又止。

與他對視的花雲陽輕挑眉頭，倒是會心一笑地聳聳肩，頗有任君差遣的意思，「好呀，清晨把你給累的，今日整天自然你最大。」

文司宥聞言反而沉默了半晌……復又成全他似的微微一笑，這下是徹底不用心慈手軟了。

俗話說遇事不決散財童子（誤），於是逛街一事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至於敗金的好去處嘛，自然落在購物美食一條龍出了名的Robson Street（洛遜街）。

沿路至四、五個街區遍布書店、美妝門市、廚房用品店，以及Yogibo那種貴鬆鬆的懶骨頭專賣店等等，當然也不乏有人們趨之若鶩的各大知名品牌服飾店。

經過了不知第幾間拉麵店的花雲陽也對這裡的日、韓料理店的密集程度嘖嘖稱奇，甚至連亞洲各國的連鎖超市都應有盡有，不得不激起他各處走訪的探索欲……嗯，書店除外。

「說來你正值學齡，對文具的消費量也該是當仁不讓才對。」文司宥卻明知他的興致缺缺，還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言不合偏要拉人去逛文書店，「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缺什麼直說便是。」

「嘎？」不是，這麼突然？花雲陽隨即會意過來，白眼暗忖師長還真是君子報仇連一條街都不晚啊！「呃，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不管缺什麼就是不缺這玩意兒？

「嗯？客氣什麼？」接連把人拐進Indigo跟Muji的文司宥甚至還趁勢陰陽怪氣一把，「說起這個，老師在課堂上哪曾見過你筆袋的影子？就花同學對我……的課的上心程度，倒叫我不免堪憂。」

「……」怎麼我不帶文具就是對你不上心了？不帶這樣子YY人的！花雲陽對狐狸的綠茶技能無語極了，卻也只能照實講了，不然還能如何？「這屬實冤望啊……我確實沒有那占空間的玩意兒，不過幾支筆的容量夾在包裡的暗格不就完事了嗎？」

「哦？幾支？」見學生招供得乾脆，文司宥倒也忽有興致地順勢追問。

「三……喔不，四支吧。」花雲陽粗略數著有鉛筆、藍筆跟紅筆，「礙於我那室友不靠譜，自打入明雍起，我還多備用一支已經很了不起了。」

「……」文司宥無語地心想你倆可真是好兄弟，一個不帶筆袋、一個連筆都不帶，「愛徒竟不興學生的浪漫，倒是可惜少了一樁童年。」還別說，連他辦公桌筆筒裡的原子筆顏色都比這熊孩子多。

「學生的浪漫是什麼，能吃嗎？」花雲陽擺了擺手嗤之以鼻，心想文具收集癖他這輩子就沒可能，還寧可多蹭幾支校門口前的甜筒、或是放學到巷口多擼幾支串兒呢！「過分了啊老文，出來放風還特地給我添本子就是圖個不懷好意！」

文司宥瞧把孩子給氣的，輕笑一聲就順起毛來，算是點到為止的玩笑話，「呵，不逗你了……那這位小朋友你倒是說說，若是敗家寧願敗在哪兒？」

「啊？這題還不簡單！」花雲陽一解脫便順勢反拐著人遠離是非之地，回到街道一頭栽進體育用品店，「既然要敗金，當然還是變成自己喜歡的形狀最稱心啦！」收集文具那什麼小學生愛好就免了，但男孩子嘛，再多的鞋子也不嫌多才是真理！

文司宥見他這就進入狀況地跑去試了Timberland描金黑款防水六吋靴，興致沖沖與方才的厭世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也只得笑著搖搖頭，索性由著他去吧，「別刷卡。」

花雲陽到櫃檯順其自然貢獻自己的荷包，結果信用卡才亮相一瞬就被他人覆手關回短夾裡，取而代之是在他面前一晃而過的萬用黑卡，「不是，你真有養小白臉的嗜好啊？」前面三番兩次的請客也就罷了，但你這都能上癮？？

「說什麼……你想讓你哥知道你人在哪？」文司宥秀氣的眉尾微搐，忍了忍才壓下手癢，「去吧，你我之間也不興計較。」

「……我可是會真的大花特花吶。」花雲陽五味雜陳地瞧那店員接卡結帳的動作，表示別怪他沒警告呀！

文司宥見學生又憋又肉疼的模樣，替他操心人還怪好的呢，不禁莞爾道，「若區區幾雙鞋我都得心疼，還怎麼哄自家內人兒童節開心，嗯？」

這番遊說成功讓花雲陽一愣，壓根沒想到繼清明節之後確實還有這樁啊，「……謝、謝啦，是說我也老大不小了。」他不由靦腆地咕噥一聲。

文司宥見他難為情，笑盈盈地不以為意道，「難道只准你為我過節？」

反被調侃一句的花雲陽更難為情了，不由巴巴地澄清，「此事是我心甘……」才不是為了日後邀功呢！

「何嘗不也是文某心甘？」文司宥好整以暇地觀賞學生罕見臉皮薄的模樣，已然視作此番揮金如土的回饋，趁店員前去包裝的功夫還不忘隨手輕撫了一下他的腦袋瓜，「兒童節快樂，花小狐狸。」

防不勝防又被反將一軍的花雲陽這下臉更熱了，實在忍俊不住就要皮一下「……謝謝你，文老狐……嘶、喂！」怎麼還附贈彈額頭啊？！

文司宥言笑晏晏地收手，心想盡會蹬鼻子上臉，不愧是他的小朋友。

但皮一點總是好的，想他小時候也曾皮過……往事不堪回首，不過現下的欣慰卻也是真。

畢竟天真終有一天不復從前，還是當下且行且珍惜為好。

雖然有他文司宥在，定能護小狐狸初衷猶在就是了，倒也不慌。

但總之當下的快樂也很重要。

今朝一晌貪歡，不日興許也會永存霽月心中，時而回首緬懷時……便也不盡然全是不堪的了。

※※※

逛街總能讓時光飛逝，回過神時兩個小時過去了，趁花雲陽提不動東西之前，肚子倒是先餓了。

文司宥雖看好他的臂力，卻也不為難發育期消化快的青少年，早在某個店內聽聞第一聲肌餓的鳴叫時，他便不由分說回頭接過一半的提袋，順手拉著還來不及逞強的小朋友，先將戰利品全搪塞進後備箱再說。

然後當然是找吃的，此時下午兩點多天氣尚佳，不過文司宥只稍抬頭一望便窺見上空的捲雲曾幾何時多了點，他心想此時找點落腳處歇歇也好，便與學生商討下憑著記憶選擇在墨西哥餐館小憩。

Tacofino Oasis與其說是餐館，卻更接近輕食模式的咖啡館，不過對此時不只一點餓的花雲陽而言，咖啡廳的甜食可不足以填飽肚子，於是這間適合不打算正經吃一頓的人們，又歡迎人們漫不經心入內坐坐的快餐店對此刻的他們來說最適合不過了，恰好能不多不少滿足各自的口腹之慾。

雖是快餐模式的墨西哥餐館，這兒卻又半點墨西哥風格也無，更接近咖啡廳的裝潢反倒是能讓人一腳踏入便海闊天空的海灘風格，不愧為該店名的熱帶美學，尤其在雨天當中更是宛如孤立在城市的一隅綠洲，令人格外舒適安心。

沒錯，多虧文司宥前十分鐘便料事如神，體貼地依花雲陽此刻的胃口與喜好出了主意，便頗有行動力地驅車前往，加之幸好錯開用餐高峰期讓他們得以順利入內，躲雨躲得恰逢其時！

餐館內的二人瞧這雨勢就知道一時半刻是急不得了，索性隨服務生帶位入座至靠牆的兩人桌，仗著人少慢悠悠地對著菜單選擇障礙了一會兒，這才愜意地伴隨天窗外直落而下的滴答雨聲，共享挺大一盤的墨西哥玉米片。

好在適量的蔬食、羊乳酪與蒙特利傑克起司，以及文司宥加價淋上的牛油果醬正好緩和墨西哥辣醬與辣椒的刺激，於他倆皆不嗜辣的南方人而言著實功不可沒……加之隔著天窗淋在頭頂卻澆不濕的雨霧情致，一切都這麼恰到好處。

「接下來怎麼辦？」花雲陽吃到一半還惦記著菜單上有一項名字中二感十足的甜點，在師長的默許下還是禁不住好奇點了……他輕咬下一口暗黑破壞神餅乾，又辣又甜的竟然還不錯吃？嘿、還別說，好像也挺適合拿來整人的！

文司宥瞧學生又鹹甜混吃的舉動，挑眉閃過一絲無奈之餘，眼底更多的是百般縱容他總沒個正經的樣子，反正只要不把自己整到拉肚子，一切都好說，「避雨方案……科學世界如何？此情此景於你而言倒也應景。」他做球將矛頭以玉米片的形式順手遞到他唇邊。

「……你乾脆直說兒童節方案得了。」花雲陽的眼球一骨碌地轉，來者不拒一口咬下，哪能聽不懂他話中有話的調侃，「行呀，都聽你的，能不落湯雞自然都好！」畢竟雨天的選擇不多，都說『雨哥華』一半的機率果然名不虛傳，碰上也只能認命了。

文司宥也知他向來隨和慣了，禮尚往來垂眸淺嚐一口反餵過來的餅乾，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才怪，「愛徒……」還能不能愉快地吃飯了？

「哎，是你自個兒大意，可不准罰我十斤數學題！」花雲陽一臉你聽我狡辯的表情，「要不然我再自罰兩片這玩意兒，您那加碼二十斤的表情學生瘆得慌啊！」

「少來……我瞧你吃得還挺歡？」任學生如何後悔莫及地求饒，文司宥都只是笑瞇瞇地欲擒故縱，偏要嚇唬人不可，否則這小子難保膽越大、皮越癢。

可俗話說刀子口豆腐心也不過如此吧，到頭來還不是輕易原諒？誰心軟誰不說。

明明也你知我知，偶爾犯賤的花雲陽倒仍討好得起勁兒。

到頭來，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小情趣罷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