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你先去吃啦。」套上白袍的褚冥漾瞧著趁軟體建完檔在熱機也閒不下來的人，正利用半小時的空檔迅速配置樣品，實在又忍無可忍地多管閒事。

可悲的是重柳完全沒打算理他，自顧步調，繼續該幹嘛就幹嘛，平時就不囉嗦的人這時根本媲美啞巴。

「……」褚冥漾抽了抽嘴角，反正被當空氣又不是第一天了，整個被放生的他頂多也只能一廂情願見縫插針做點雜事而已。

幫忙洗完器皿晾乾的他繼續觀察碩士生根本趕進度的進展，卻仍手腳俐落，就在這時看準對方弄到告一段落，「重柳，你先去吃飯啦！」算我求你啦！不然麵要爛掉了！

頓了下手邊的作業，銀藍的眸子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硬是沒吐半個字。

為什麼每次都要連名帶姓叫他才有反應？

褚冥漾簡直快垮下臉，認真後悔買湯麵，早知道對方會因為晚下班兩小時就拚死拚活成這樣就該挑個更沒賞味期限的熟食，「還是我幫你打一支？」他的意思是先打基準的標準品，不碰對方配置的其他樣品的話應該不算插手。

「拜託啦，麵糊掉很難吃耶。」雖然不是他吃，而且冬天的話東西放久了也不會酸掉，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吃壞肚子可是會連帶壞了明天休息日的好心情……雖然他也不曉得這面癱到底有沒有心情可言。

不不不，只要是人都會有情緒，那當然就會有心情呀！

「我可以幫你打。」褚冥漾又重申一次自己不會幫倒忙，「不然你可以監督我打標準品的軟體操作，然後中間二十分鐘跑圖的空檔可以先去吃麵。」

「……」重柳什麼都沒說，倒是率先拿著裝有標準品的2mL螺紋口樣品瓶靠近電腦，將樣品瓶放進自動進樣機裡，算是默許二年級生的提案。

褚冥漾對著眨也不眨看過來直盯著他的淺銀藍目光愣了下，會意過來，趕緊滾過去拉過電腦椅坐好。

站在電腦旁的重柳開口，不清不重的聲音下達了設定參數，一邊同步監工大二生的軟體操作，然後開始順利地自動進樣分析。

褚冥漾真的學得很快──依約，重柳暫且脫下袍服默默地走出實驗室，移動到寄放食物的櫃子上其實有被解開透氣的湯麵，就地拆開筷子有條有理地食用。

黑色眼睛朝門外眨了下眼，雖然距離有點遠，不過還是第一次看到碩士生在吃東西。

褚冥漾鬆了口氣，眼看著中途跑出來的一股波峰，心想著希望接下來的標準品2、3還有未知樣品出來的檢量線結果能夠達成對方的期望值，而不用拖延進展更晚回去休息。

自己今日最大貢獻也就幫碩士生爭取二十分鐘的吃飯時間而已吧。

很廢，他知道。褚冥漾搔了搔頭，實在不曉得還能幫什麼……

「謝謝。」走路根本沒聲音的碩士學長莫名其妙就出現在他旁邊，語氣淡淡的，「操作很順。」一直以來他教過的東西都是如此。

什麼？褚冥漾呆了幾秒，才會意過來對方的意思，「喔，沒有啦……就有空都會複習。」

淺淺的銀藍眸子又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褚冥漾自動起身讓開位子，然後在一旁默默看著套回白袍的碩士學長針對成功跑出來的圖譜和後續軟體流程進行收尾動作。

「再幫我打？」座位上的人又突然出聲，視線不離螢幕，「這次收尾看看。」將軟體歸回初始畫面。

欸？這就相信他的手法了？褚冥漾頗意外地微微睜大眼睛，「好、好啊。」在對方讓開座位時又坐了回去，操作條件跟剛才依樣畫葫蘆。

然後趁著空檔，碩士學長又暫時跑去忙別的事，放他一個人在明亮的儀分室裡留守在電腦前閒閒沒事發起呆來……趁沒人時偷偷打了哈欠。

就這樣，不知不覺跟著對方忙著忙著就快十點了，時間過得真快。

「這個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我保存囉？」不知不覺也幫碩士生打了樣品，不過配置與進樣條件皆是經過對方的配置與指示設定，也出不了什麼差池。

「滑鼠。」示意二年級生把手拿開，匆匆忙到一段落又走過來的重柳越過黑色頭頂，稍微傾過身檢視螢幕裡的圖譜與參數。

因為電腦空間侷限的關係──身為過來人的冰炎明知這點，當他過來找人時，瞧見這兩人偶然靠近的距離還是有點那個啥……「褚。」沉不住氣的他開口引起直屬的注意。

最後一個設定鍵落下，重柳退了開來直起身，回頭朝門口看了一眼，簡單地朝三年級生點了下頭。

同樣向對方頷首作為招呼，冰炎環著手半倚在門口，「你們忙完了？」

從位子上起身的褚冥漾意外地看向無緣無故又跑過來外找的學長，又看了看一向反應冷淡的碩士學長，反而問了一個他比較好奇的問題：「你們認識啊？」學長，到底有誰是你不認識的啊？！

重柳一如既往不說廢話。

冰炎也只是懶懶地嗯了一聲。真是，他們就相關科系，認識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先走。」重柳簡短地拋下這句，逕自收拾東西，Column繼續放給系統清洗跟平衡，反正有設定時間不怕把移動相溶劑排空，再交給二年級生禮拜一早晨來收就行了。

對褚冥漾的這點信任他還是有的。

黑眼觀察著對方快速清線，看來是真的準備收拾收拾要回去了，「欸……那我先走了喔。」

本來以為不會再有任何回應的重柳突然開口，「褚冥漾。」在二年級回頭之際，冷不防將口袋裡翻出的東西拋了過去，「多的。」再多的解釋也沒了，繼續忙他的。

「啊？」褚冥漾七手八腳地接住小小的方塊狀東西，愣愣地瞪著攤在手掌上一枚明顯是盒裝的僅剩一塊小包裝巧克力，深色素包裝紙上寫著細小的『After Eight』，看不出是啥口味。

……他懂了，這傢伙該不會就是想靠一盒巧克力撐一整個晚上吧？！

褚冥漾抓著吃剩丟給他的巧克力，真的覺得這個碩士學長很誇張耶！王八蛋，那他也不客氣了，下次再見到人一定要塞給對方自己從家裡帶到宿舍常喝的印度奶茶包！再不濟好了，光靠小顆巧克力的甜度與熱量怎麼可能夠！

「……」這回真的有種被置之度外的感覺，冰炎翻看了眼突然震動的手機，又瞥了眼因為一顆糖而意氣用事的傢伙──突然不想理人，甩身逕自往外走出去接電話，「喂？」

「你不打算回來了？」另一頭是十分慵懶的聲音，蘭德爾可記得是允許對方去確認忙碌狀況之餘順便詢問意願，而不是帶著人私奔跑路吶。

對方不識時務的調侃讓冰炎顯得有點不耐，「有點狀況耽誤……」話講到一半，感覺到背後的衣襬被輕輕拉扯，他頓了下、回頭就看到一臉無辜的直屬不知何時脫下白袍走了出來，臉上寫著『怎麼不說一聲就跑掉了？』的無聲控訴。

褚冥漾一度以為學長真的走掉了……才想到又是自己把人晾在一邊。

「……接到人了，等等就去會合。」冰炎簡單地交代了聲，打算收線時就聽到另一端收音到的某屁孩還在吵說順便要他聯絡其他人多拖幾個人頭下水之類的，額際浮起的青筋跳了跳，還真當他客服諮詢台是嗎！「掛了。」當作沒聽到果斷收線。

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力道沒放開，反而又緊了緊，「學長……？」因為褚冥漾敏銳地感覺到學長好像莫名在生什麼氣的樣子。

呃、也不算生氣啦……就是有點在賭氣的感覺？

收起手機的冰炎轉過身，看了眼抓著他的學弟，「放手。」

隨著對方轉身的拉扯跟著伸直了手，絲毫不敢鬆開的褚冥漾微微驚慌地瞠大眼，倔強地蹙眉，開口：「不要。」

冰炎皺了皺眉：「放手。」

「……不要。」褚冥漾緊張地垂下眼，下意識緊抿著唇顯示他的忐忑，「我不要。」

「我叫你放手。」

「不要！」他如果做錯了什麼，學長就直接告訴他啊！

「叫你放手……巧克力化掉能吃嗎！」冰炎忍無可忍扯開莫名緊巴他的衣襬不放的手掌攤開來，對著果真有點變形的糖果嘖了聲，往學弟不曉得到底裝什麼的腦袋巴一頓，「浪費食物！」

褚冥漾捂著頭唉了一聲，「沒、沒浪費食物啦！」他怎麼那麼白痴，用拿巧克力的手還抓著人不放啊？！趕緊將只有些微溶化的東西拆開來塞進嘴裡吃掉，「你看我沒有浪費！」情急之下食之無味，可憐兮兮的無辜表情求生欲極強。

冰炎撫了撫額，回過身順勢沿著走廊一路走下樓，邊走邊問：「你怎麼不問我又來幹嘛？」

將吃完的包裝紙順路找地方回收，連忙跟在後頭的褚冥漾看了看頭也不回的學長，蹙了蹙眉，不甘心又伸手拉住一塊衣襬布料，「學長肯定是來找我的啊。」

紅眼偏頭瞥了他一下，又轉回去，「然後呢？找你幹嘛你又知道了？」

「找我……欸？對齁，學長找我幹嘛？」抬頭又看了看繼續愛搭不理的人，繼續尾隨的褚冥漾抿了抿唇，不甘示弱地隔著衣袖直接拉住前頭的手腕。

「不知道你還跟著我幹嘛？」走在前面領路的人嗤了一聲，「不怕我把你拿去賣？」

「反正秤斤賣也賺不了多少錢。」褚冥漾繼續不甘示弱地回應，「學長到時候還不是一樣要把我給買回去？」然後……順著衣袖往下滑，得寸進尺又小心翼翼地輕輕抓住讓他心癢癢的手掌。

他屏息一秒，深怕被甩開。

「……你又知道我會了？」繼續走在前頭的冰炎嘀咕了句，順手回握住到現在還是隨隨便便就怕他發火的傢伙，「黎沚提議要去唱歌，反正其他人沒意見，看你想不想去。」問是這樣問，倒是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反正如果沒有要去的話，那就順路把人送回宿舍而已。

「現在？」都快十點了耶？「喔，好啊。」呃，反正今天週五，偶爾當回夜貓子也還好啦哈哈。

「好的話，那就順便把能揪的人一起揪一揪。」走出直屬的系大樓，冰炎回頭瞪向從剛才開始視線感就很強烈的背後，「搞什麼？」

褚冥漾回了一聲沒啊，早在學長回過頭就若無其事撇開的目光又偷偷瞄了他一眼，「欸……學長，你這樣又讓我想到什麼了。」

「什麼？」換來對方沒好氣的疑問。

「像醋……」

啪的一聲！腦袋瞬間炸開被暴擊的疼痛！

「你沒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耍白目除了換到皮肉痛，還收穫了疑似鬧彆扭的炸毛反應。

所以說，學長連這種地方都很可愛啊，真糟糕。

只是……很痛耶，真是一點也不手下留情。

「……痛嗎？」察覺自己力道沒節制的冰炎臉上閃過愧疚，又靠過去察看。

「痛啊。」捂著被搧巴掌的腦袋，褚冥漾對學長吃回頭草的反應更是想噗哧一笑，但礙於太痛，一時半會兒笑不太出來。

痛啊……但就是好喜歡。

等等，怎麼聽起來他好像抖M？！

不對啊啊啊他是指學長啦！！

TBC

※題外話

漾漾你不用解釋了，反正喜歡學長跟喜歡被打並不衝突ww（已經人盡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