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時節

店內的外場人員依然踏著略倉促卻不至於急躁的步伐忙碌奔走著，大致分割區域以便於分工合作。

其中一位服務生從耳機接收到負責的區域範圍多了一組新客人已經帶位入座，打算快速收拾完這邊的工作後馬上過去招呼。

他今天的幹勁比平時多了一倍，這得歸功於今天的臨時兼職減輕了很多工作負擔，不過也由於對方出類拔萃的做事效率，讓他一刻也不敢鬆懈。

話說也不曉得今天算是幸運還是……？他都覺得對方做服務生有點……呃，浪費？

不，根本大材小用的感覺。

可是他又覺得對方都不笑的面無表情實在不是服務業該有的精神……哎，看在今晚場內有一大票女性不時偷瞄的追隨目光，他還是閉嘴好了。

作為外場資歷起碼三年以上的他可能笑個一百年都不見得能有這種效果吧？

唉唉人嘛，都是外貌協會。其實長得也不差的他聳聳肩，認命繼續幹活，然後抽了三份菜單。

另一邊，被暗喻為全場隱性焦點的某位曹操慣性無視沒意義的視線手腳俐落，束在後腦勺的黑色髮絲隨著俐落的步伐揚起飄逸的弧線，穿梭於外場的一切舉止端莊得宜，僅僅與在場員工維持基本協調的冷淡疏離，向所有人保持的距離感明確表明他的確只代班幾天的原則。

腳跟一旋正打算協助另一桌，然而剛切進另一條走道的他明顯整個人頓了一下，目光鎖定某個三人桌，臉上不明顯的錯愕一閃而逝。

……好樣的，藥師寺夏碎。

就在手持三本菜單的外場員工與他擦肩而過時，他攔下了對方，「那桌交給我。」簡單跟對方交接了句，便順手抽走菜單走了過去。

被留在原地的服務生愣了下，對於被攬走的工作聳聳肩沒表示什麼，改去幫忙別桌。

這桌的褚冥漾撐著頭又分神盯著乾淨的烤盤發呆，耳邊仍是無關自己的別系話題。

「久等了，需要為第一次用餐的幾位介紹菜單嗎？」淡然的制式話語冷不防打斷了他們的聊天。

還沒反應過來，一隻修長的手已經伸到他面前遞上菜單。

愣了下，黑色目光才遲鈍地沿著遞過來的方向抬起頭……眼睛頓時瞪大，直接傻眼！

這、這這是他近視眼瞎了還是怎麼回事？該、該該不會是遇到學長的雙胞胎吧？！

「看什麼看，懷疑嗎？」壓低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清冷，看在來者是客的份上，菜單才沒往一副見鬼的表情砸上去。

「……學、學長？」褚冥漾嚇到嘴巴差點忘記闔上，也不曉得是被端菜單的學長嚇到，還是被出現在這裡的學長嚇到，還是居然要被學長服務給嚇到，還是……

「你信不信我現在馬上讓你閉腦？」冰炎用他們這桌才聽得到的音量咬牙切齒說，順便不著痕跡地瞪了同班同學一眼，臉上寫著『你這傢伙不是約褚吃飯嗎？』。

「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看就好。」神色如常掛著淡淡的微笑，夏碎揚了揚手邊的菜單提醒對方他們正是單純的吃飯立場，看似人畜無害地眨了下眼，一臉『這下你放心了吧？』的坦蕩表情。

欠揍。

這才曉得被陰了的冰炎忍著想翻對方白眼的衝動，淡淡說了聲待會兒過來點餐就先去忙了。

強制關閉腦波的褚冥漾瞧著人走了才鬆一口氣，整個人還是呈現一副看到世界奇觀的震驚。

哇靠！學長居然在做外場？！媽呀，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裡更奢侈的服務生了！！

「冰炎學長怎麼會在這裡啊？」其實也挺錯愕的西瑞一臉狐疑地問出他隔壁同學也有的疑問。

「聽說這是他親戚朋友開的店，所以被拜託來幫忙。」依然處變不驚的夏碎大概解釋，然後溫聲說他們想吃什麼都可以點，「作為沒有事先知會你們的補償，這餐我請吧。」

所以夏碎學長臨時改場地是……明眼人都知道是故意的，他們兩個二年級決定還是閉嘴不要多問好了。

只是為什麼啊？如果是為了探班的話自己私底下過來不就好了嗎，還能省掉這餐的花費。

褚冥漾搞不懂，而且更搞不懂的是夏碎學長好像因此心情不錯的樣子。

面對遲鈍懵懂的學弟，夏碎笑而不語，反正他的任務已經達成了，雖然是擅作主張，不過效果比預想中的還要好。

其他的就是負責收下驚喜的對象自己看著辦囉。

真是，多此一舉……另一邊還在對老是多管閒事的同學恨得牙癢癢，冰炎克制住心浮氣躁繼續忙活，看似仍舊冷淡的眸子卻不著痕跡地對三人桌多留意一分。

眼尾瞟了眼正在被塞食物的某個笨蛋，也不主動多吃一點。

而正在努力解決碗裡食物的褚冥漾覺得這下更沒法專心在食物上了。

黑眼時不時飄向正在外場移動的高挑人影，身上穿搭的是黑色彈性窄褲配統一格式的全黑制服，與全場工作人員一致的俐落打扮簡單有型，不過穿在學長身上總是有種更合身的感覺。

話說全黑的學長超難得耶，連眼睛跟頭髮都是黑的，而且全身烏漆墨黑也還是帥翻天，真是沒天良。

不過，本該是第一次看到學長這種樣子的褚冥漾怎麼覺得……

「Hey！小朋友又見面了。」操著還算標準中文腔的聲音突然過來打招呼，「這麼巧，你跟朋友也來這邊吃飯啊。」走過來的大鼻子外國人直接打斷褚冥漾飄遠的心思。

好眼熟，看著左右根本沒啥變的大叔叔，褚冥漾瞬間回憶起來了，「呃，您怎麼也在這裡？」然後他注意到對方身上同樣漆黑的制服，「您在這裡工作？」

「這間店是我開的啊。」大鼻子外國人笑著指了指胸前掛牌的職稱，「既然來了就多吃一點，別客氣。」還大方地說待會兒請後場招待他們幾盤高價肉品。

褚冥漾連忙跟他道了謝，跟久違不見的外國人叔叔稍微寒暄幾句就目送他離開去忙碌了。

「漾～你認識那個大叔喔？」看著他們剛才的互動，西瑞剛等人走掉就忍不住好奇問。

「算是吧，我們以前見過。」褚冥漾簡單道。想想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多虧那個外國大叔還認得他。

「是喔。」西瑞有點訝異小弟比他想的還要廣的人際圈，不過托漾～的福能夠吃到好料也算是喜事一件，吃就對了！

同桌的夏碎沒說什麼，倒是對學弟與這邊經營者的關係有點興趣，想到同樣認識而過來幫忙的某人……稍微想一下大概也能猜到了。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只能說這世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

※※※

炙熱的火在烤盤底下躍動著，上方滴下來的肉類油脂壯大了熾火偶爾發出“啪、啪”的聲音。

西瑞迅速將火候關小，免得繼續讓炭裡的悶火放肆把東西給烤焦了。

桌上的餐點在他的效率之下當然是一盤盤完美收場。

哼哼，別看烤肉只是把東西放上去那麼簡單，暗藏在裡頭的學問可多的是！

要知道這可是舊石器時代所引發的奇蹟，打從已知用火的那一刻就誕下了無窮無盡的生存奧妙啊！

喔、扯遠了，其實西瑞也不曉得是從啥時開始的，反正回過神就發現自己真的喜歡幹這些事情。

而且他喜歡把自己餵飽，家裡因為人多的關係，興致來了偶爾也會在庭院辦個露天聚餐什麼的，他也都會自告奮勇去弄這些其他兄弟姐妹根本懶得動的事情。

反正比起去吃其他人弄出來的不三不四東西，他還不如自己來讓胃裝些更有營養的食物，然後也順便養起了把別人餵飽的興趣。

當然啦，家裡人那麼多，他怎麼可能有閒情去伺候每個傢伙，主要還是常常懶得吃飯，他看著就火大的老三，恨不得乾脆把人塞到噎死算了，還有性格溫溫和和的四哥，因為看起來就是搶不贏人家。

嘖嘖，這世界可是很殘酷的，然而身在已開發地區的傢伙老是過太爽而常常忽略這個從來不變的世界法則，要知道開發中地區可是每天都在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等到哪時有個突發狀況，到時那些平常都沒危機意識的傢伙就知道了。

多少對自己的野外求生能力感到自豪，西瑞看了下旁邊吃東西不緊不慢的傢伙，又嘖嘖兩聲丟了好幾塊肉過去。

身為本大爺的小弟就是要吃多一點才能頭好壯壯去跟人家競爭啊！到時征戰沙場才能跟本大爺活到最後！

如果褚冥漾聽到五色雞腦子裡又在擅自喊他小弟，他肯定又要吐槽了。

可惜的是他沒聽到，所以他只得在心裡叫苦，卻只能認命繼續消滅又重新堆滿的肉，畢竟浪費食物不好……好你個五色雞，想把他撐死是吧！

當然，對面同為自己的直系學長，西瑞也不忘貢獻，畢竟以往多少受到前輩照顧，不禮尚往來就不個好男兒！

「……謝謝你，西瑞。」基於禮儀，吃飯不太講話的夏碎現在是百感交集，他以為少了千冬歲可以讓自己的胃省事些……沒想到卻忘了直系學弟某方面其實跟弟弟半斤八兩，真傷腦筋。

夏碎淡淡的微笑不禁多了幾分無奈，「西瑞，你自己也多吃一點吧。」

「放心啦，夏碎學長。」西瑞得意地拍拍胸脯，「論吃飯功力可沒人比得上我！」所以直到填飽肚子以前他當然是不會善罷干休啦！

論胃容量我們也沒有你會吃好嗎……夏碎是五味雜陳，褚冥漾則是已經被塞到快生無可戀了。

拜託考量一下普通人的極限啊喂！

又哀傷地咬了一片霜降牛，褚冥漾盡量不讓自己苦著一張臉，想著被肉撐死真的是很幸福的煩惱……他的腦子裡現在全是好吃但是好飽、好吃但是好飽、好吃但是好飽的無限輪迴啊啊啊啊！！

西瑞當然也有發現吃飯吃得慢吞吞，眼球運動倒是很勤奮的小弟，「哎喲不用再研究了，冰炎學長大概是跟我一樣噴了暫時性染髮漆啦。」他以為小弟的關注焦點是這個，「你光看學長是會飽喔？」

你錯了，光看學長是會餓才對……褚冥漾愣了下，趕緊把奇怪的思想給甩掉！一、一定吃太撐才會腦迴路異常！「呃，有這種東西喔？」他沒染過髮當然是沒概念。

「現在還有一次性染髮泥咧。」金眼掃了下這邊清一色黑髮的員工，西瑞一邊咬著肉聳聳肩，「看你是要抓一抓還是噴一噴，想要怎麼染、長效短期之類的道具都嘛樣樣有，現在流行自己DIY啦。」

「是喔。」敢情五色雞平常的彩色頭該不會也是自己DIY吧？

不不不還是別提了，他又不是雷多，並不想真的去探索彩色鋼刷頭的奧秘謝謝！

無聲無息的，一隻手將飯後甜點放到他桌前。

「湯瑪斯招待的。」深黑的眸子看過來一眼，褚冥漾想著大概是戴了所謂的瞳孔變色片吧，這種東西他還是知道的。

雖然他家老姊跟親戚都沒在戴，因為冥玥就算不戴也夠炯炯有神、殺氣騰騰了。

黑眼瞄了下其他人的，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多一盒，他摸摸鼻子，算是學乖了決定不多問，免得又要聽到什麼丟死人的回應。

搞得自己跟個喜歡吃冰淇淋的屁孩似的……雖然哈根達斯真的很好吃，而且居然還是熱門款之一的焦糖脆餅跟草莓！

褚冥漾最後還是很誠實地拿起湯匙，把兩盒經典口味給吃乾抹淨。

TBC